第七章 沙塵后的黎明

海琴坐在醫務室的小板凳上，靜靜看着病床上的薩莉，偶爾也會看幾眼外面的沙漠和天空。焚化廠關閉之後，外面的空氣好了很多，雖然經常有沙塵暴把天空染成黃色，但比骨灰壓抑的灰色好太多了。不過，戰俘營附近最好的景色莫過於像現在這樣——星辰灑滿夜空，沙漠反射出銀白色的月光。當然，這一切依舊建立在沙暴停止的前提下。

「薩莉……」海琴把自己的手搭在了薩莉的手上，接着便感覺到了那雙手的冰冷，「你還不醒的話，我……我會很害怕……」

突然，外面傳來了槍炮的聲音，整個戰俘營都被聲音震的抖動了一下，海琴更是被嚇地縮了起來。

然而，這一聲爆炸把薩莉也驚醒了，她睜開雙眼，看到了灰白的天花板。

「海琴。」薩莉的聲音比她的手還冷，「我是不是又……」

「嗯。」海琴皺着眉頭，關心地看着薩莉，「那些治療戰後創傷的葯對你完全不管用……」

「那就先不管它了。」薩莉倒沒覺得有什麼擔心的，自己見過有戰後創傷的士兵，治不好的比比皆是，這件事上她已經釋懷，只要自己不要出現傷害他人的癥狀，單純暈倒一會兒也沒事。

「對了，剛才什麼在響？」

薩莉話音剛落，外面又傳來了槍炮的聲音，她條件反射地掀開被子，光速下床，在海琴還沒組織好語言前就穿上了平日穿的那套黑色軍裝。

「去瞭望塔，等他們打完了我們去收戰俘。」

「啊啊，是！」

瓦爾瓦拉自然也注意到了外面的爆炸聲，是遠征軍和羚瀾星人組成的反抗軍在激戰，剛巧戰場離他們不遠。不過，它的注意力並沒怎麼被戰場吸引，它還在鬱悶為什麼薩莉不願意向它敞開心扉，或者給予它一點點信任。

「明明我跟你最久了。」它有氣無力地窩在自己的床上，腦袋裏不停迴響着自己的聲音，「我……我的心臟感覺被收的緊緊的……反正我在和自己說話，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我，我心裏很不舒服……對，不舒服！」

「長官，起床了。」去瞭望塔的路上，海琴拐了個彎，來通知瓦爾瓦拉一起去。

「收戰俘你們自己去吧！」說完，瓦爾瓦拉就拿大枕頭把自己的腦袋蓋了起來，「唉……」

離戰俘營不遠的廣袤沙漠上，漂浮着巨大的遠征軍總戰艦，在它背後的，是明亮巨大的圓月，月光被總艦擋住了一部分，因此地面上出現了一個巨大且狹長的陰影。陰影遮蓋之下，還有無數艘個頭小得多，攻擊力卻毫不遜色於總戰艦的母艦，在母艦內，滿是靈巧迅捷的戰機，它們正像出巢的馬蜂，一架接一架地從母艦湧出，湧向陰影邊緣那艘和他們處於對立狀態的飛船。

這艘飛船原本是對面遠征軍的母艦之一，但現在上面卻新噴着一行大字：「黎明軍團·踏漠號」，這行字草草遮住了下面「OSCC-43-873」的字樣，OSC是藍蟒集團在地球英文名稱OrrSerpenCorporaion的縮寫，C-43說明這艘母艦屬於藍蟒C43遠征軍，而873則是這艘母艦自己的編號。

面對洶湧而來的戰機，踏漠號也打開出艙口，駕駛着戰機的羚瀾星士兵迫不及待地沖了出去，在屈辱中度日如年的羚瀾星人，終於第一次有了用同等水平的武器和藍蟒一較高下的機會。

而在踏漠號的指揮室里，站着一位個子矮矮的指揮官，淡黃中掩着黑色的短髮梳成了乖巧的娃娃頭，深綠色的大眼睛，襯着臉上可愛的嬰兒肥，讓人見了都忍不住想要捏一把。但他的身體卻是瘦弱的，相比之下胸前顯示身份的胸牌厚重了許多，而胸牌上親手寫下的名字：哈米利·戈利維爾·加利耶，字跡中還透着一股稚嫩。

瘦小的哈米利此刻正坐鎮指揮，最小號的白色指揮官軍服在他身上寬寬鬆鬆的穿着，長長的袖子幾乎蓋住了他的手背。畢竟他還只是個十歲的小孩。

壞消息正在不斷傳來：某某將軍的戰機墜落，遠征軍中部部隊出動，部分戰機失去聯繫，遠征軍戰機開始大規模逼近……但他也只是面無表情地在手繪地圖上做出批註，配上稚嫩的臉，看着有點像在漫不經心地寫家庭作業。

此時，遠征軍先鋒隊已經成功潛入了踏漠號，並要攻入哈米利的指揮室，外面已經充滿了槍炮和叫喊聲，但他不為所動，只是仔細觀察着風吹起的黃沙，傳遞了信號被遠征軍切斷前最後一條信息——風要喧囂起來了。

指揮室外，一個棕色中長發，鬢角梳着小辮子的壯碩男人抵擋了一波又一波的攻擊，空中彈來彈去的激光彈在他泛着金色的墨鏡上，映出了一道道光，儘管手中的武器他見都沒見過，但用起來卻剛好很順手，打出的紫色光彈把原本就通亮的走廊照的更亮了。

這個男人便是當時在風沙之中薩莉沒有看到真實面容的柯圖薩奇，他曾經確實是個搶奪四方的匪徒，但現在卻是黎明軍團哈米利的侍從。

「總艦總艦！請求支援！」帶隊的小隊長怎會想到，自己的隊伍一路都沒被人發現，可到了指揮室門口的走廊，卻被一個偷了遠征軍裝備的小偷死死擋住。

「這黃傢伙……」一個小隊成員一邊小聲抱怨，一邊拿手臂上的藍色光盾抵擋進攻，他口中的黃傢伙就是穿着鍍金盔甲的柯圖薩奇，雖然盔甲樣式和遠征軍差不多，但鍍了一層金，這就讓士兵心裏有點不爽了。

「薩奇，到點了。」就在這時，哈米利的聲音從指揮室傳了出來，那聲音聽上去格外年輕，甚至讓人覺得有些幼稚，這不免讓現場的遠征軍稍稍愣了一下，但很快他們就和且戰且退的柯圖薩奇進了指揮室。

光彈像雨點般打向哈米利，頓時硝煙四起，火花四濺，可當眼前的煙霧散去時，遠征軍們看到了背對着他們，毫髮無損的哈米利，以及拿着光盾嘲笑他們的柯圖薩奇。

「沒了那些軍艦，你們也就這點本事吧？還不如我一個土匪！哈哈哈哈哈哈哈！」

領隊的遠征軍想要再次瞄準哈米利，可是這小個子被柯圖薩奇高大的身體和手中的護盾死死擋住。

由於柯圖薩奇的保護，他們都和哈米利保持着距離，哈米利身後形成了一片半圓的空地，而他身前的操縱台上，指示燈一閃一閃，和哈米利輕輕哼的小曲剛好可以對上節奏。

「小傢伙，你覺得，你靠着一個土匪，能打過藍蟒的星際軍隊嗎？」領隊笑着收起了槍，說話的語氣像是在關心一個孩子。

而哈米利似乎有點不高興，「也許我打不過你們，但是我依舊可以在死前，狠狠地羞辱你們。」

「乳臭未乾的小子，回家換了尿布再來吧哈哈哈哈！」領隊身後的士兵一同嘲諷起了他，不過哈米利並沒有像他們想的那樣，氣憤的衝出來，白給自己的性命。

「別忘了，你們是侵略者。」哈米利很快穩定下了自己的情緒，「羚瀾的風，從不會幫助外來者。」

說完，他按下了操作台上的一個白色按鈕，整個母艦立刻墜向地面，不管是遠征軍還是哈米利都狠狠地摔了一跤。

在對面的是C43遠征軍的總艦，它的指揮官賈森看對面的飛船墜落下去，頓時欣喜若狂，他以為是先鋒軍行動成功了，於是立刻下令，全體出動，把屬於自己的飛船搶回來。

頓時，母艦和戰機都傾巢而出，密密麻麻地湧向了踏漠號，然而飛到一半，突然開始有人覺得不對勁，首先是這些戰機，像是失控了一樣，拐到了別的位置，有的甚至撞上了自己的母艦，接着就是稍微笨重些的母艦，竟然原地打轉了起來。

「他們在幹嗎嘛？」賈森看着群魔亂舞的飛船，以為自己指揮前不小心服用了他從地球帶來的致幻藥物。

「報告！」

「講！」賈森希望傳訊員是來解釋這離奇事件的。

「兩軍交戰的戰場上突然形成了巨型沙暴！」

「沙……」賈森驚地轉了過去，「天氣預報沒說啊！」

「天氣預報到了羚瀾星開始不準了。」

這話差點把賈森氣吐血，虧他每天都有看天氣預報的習慣，竟然看了個寂寞。

「全軍放棄進攻！先撤出沙暴區！」賈森對着話筒大喊，此時外面已經滿是黃沙，不見一物，這樣的場景，他不用想就知道，損失慘重。

飛旋的沙暴邊，偶爾會衝出幾艘遠征軍的戰機，然而，剛逃過一劫的他們很快被沙暴外把守的黎明軍團擊落，這些羚瀾星本土的戰士在接到哈米利的信號後邊打邊撤，成功撤到了沙暴區域之外的位置。

與此同時，瞭望台上的薩莉看着那飛旋的沙暴和墜落的戰機，忍不住微笑了起來，「海琴，這位反抗軍的指揮運氣很不錯。地球有諸葛亮借東風，羚瀾有指揮官借沙暴。這兒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說完，她稍稍活動了下肩膀，「不過他們中不免還是會有人受傷。走吧，把他們「押送」過來。」

沙暴漸漸散去了，當賈森可以看清點東西時，他發現無數艘戰機和十幾個母艦都埋入了厚厚的黃沙，自己的總艦也一樣，一側因為有大量沙子堆積，已經在緩緩傾斜了。

「都快起來！你們站在這兒是等着挨打嗎！」他朝着自己的部下們喊道，然而強烈的沙***擾了信號，他就是喊破天，那些人也未必聽得到。

「賈森先生。」哈米利看都沒看背後的遠征軍小隊，只是隔着玻璃，盯着第二遠征軍巨大的總艦，「謝謝你的這幾艘母艦。」

「小屁孩！你……」哈米利指揮室那一小支遠征軍的領隊話還沒說完，身後便響起一陣密密麻麻震耳欲聾的槍聲，他頓時覺得後背一熱，身體不聽使喚地顫抖着倒了下來，和他一起倒下的還有他的隊員，他們都被這背後的突然襲擊打成了篩子。

「哈米！」及時趕到門口的部下拿着槍，踩過遠征軍的屍體，來查看哈米利的情況。

「帶其他人去搶飛船去！小哈米有我，誰敢動他？」柯圖薩奇拍着這些兄弟們的肩膀後背，把他們攆出了指揮室。

不一會兒，賈森看到踏漠號里又湧出了一架架戰機，毫不留情地集中到一艘接一艘母艦邊，被沙子緊緊擠壓着的母艦和戰機難以動彈，裏面武藝不精的遠征軍面對有同樣裝備的黎明軍團就像待宰羔羊般無助，沒一會兒就被殺了個精光。

很快，賈森和哈米利之間有幾艘母艦再次開始了運轉，是激光炮正在充能，即便一些母艦的炮口還埋在沙漠下面，但充能時產生的淺藍色光暈還是隱約可見。

「等等，等等！」賈森大叫着，儘管對面未必聽得到，「等下！哈米利！我放了你！」

「轟！」

光芒比剛剛升起的太陽還耀眼，天空都被照的通亮，賈森只覺得眼前一白，等到再次看清東西時，卻發現外面一片漆黑，這是因為他的總艦被炸的頭扎進了厚厚的沙漠。

關掉了平衡系統，發射高能激光炮的母艦因為自然產生的巨大后坐力，它們周圍的沙子鬆動了很多，哈米利一聲令下，搶到的母艦和戰機都緩緩升了起來。

看到再次懸浮起來的飛船，還有被炸出老遠的總艦，薩莉忍不住吐槽了起來：「C級指揮的水平都這麼差嗎？白瞎了這麼好的總艦。」

沒上過戰場的海琴並不知道薩莉怎麼看出來指揮水平的，她只擔心一會兒的安危，「現在去會不會有危險？」

「我們開慢點，他們應該是要走了，但估計會落下一些人，畢竟再逗留下去容易夜長夢多，也沒有必要。」

「你怎麼知道？」又是一個海琴無法理解的判斷，這個時候乘勝追擊不好嗎？對面的遠征軍總艦已經像案板上的鴨子了呀！

「反抗軍的指揮官並不急着打勝仗，或者，他根本沒這打算。我想，他自己也知道，小小的羚瀾星是贏不了藍蟒的，所以想要積攢實力，展示自己的能力，以為這樣就有機會被藍蟒招安。和藍蟒衝突太多，甚至結下仇怨，反倒不利於他的加入。」薩莉嘆了口氣，「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從他的作戰計劃，我看不出一點對遠征軍的痛恨，反倒是像在抖個機靈，戲弄遠征軍。」

確實正如薩莉猜測的那般，黎明軍團的新舊軍艦尾部朝着賈森，噴出了一股淡淡的藍光，朝着剛剛升起的太陽，悠閑地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