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深藏不露的人們
薩莉站在戰俘營瞭望塔的塔頂,面容冷淡地望着下面的迪龍加。此刻它正把自己的同類,瓦爾瓦拉的屍體搬上飛往司令部的飛船。
她慢慢抬起頭,雙眼望向瀰漫著黃沙的天空,就好像天的那端是葉卡捷琳娜一般,銳利的眼神似乎要穿過時空刺穿她的胸膛。但在群星之中,宏偉的軍艦內,冰冷鋼鐵之間的葉卡捷琳娜又何嘗不是呢?
薩莉把槍放到了瞭望塔的置物台上,便搭乘電梯,快速來到一層,此時迪龍加已經打發走了飛船,看薩莉走來,便很積極地去迎接。
「對於瓦爾瓦拉的事……」它本想說些安慰的話。
「談工作吧。」薩莉打斷了對方,擺弄着手裏的手銬。
「工作都安排好了,大家已經按部就班,要不了多久威姆就會過來,把你帶到他的飛船。」迪龍加低着頭,前後微微晃着身子,突然有點像個犯錯的小孩,「瓦爾瓦拉那件事是你們總管的命令,但還是要說聲對不起。我真的什麼都阻止不了。」
「該抱歉的是我。」手銬發出的金屬聲停了下來,薩莉看向迪龍加,語氣真誠,「那個時候我就像戰爭機器,麻木不仁,把科莫多人屠殺殆盡。但別太難過,我很快就會付出代價,葉卡捷琳娜也是。」
這些話是迪龍加沒想到的,薩莉說完后它甚至呆住了兩三秒,因為它並不知道薩莉就是那個侵略它們星球的指揮官,這份沉痛的記憶在它加入藍蟒后一直沒有勇氣打開,這也是為什麼,之前它聽到瓦爾瓦拉這個熟悉的名字時並沒有去做任何調查。
「今天知道的事情……還真是意想不到。宇宙可真小。」它苦笑着,長長出了一口氣,「我們這個民族可真是軟弱,你看,就連我,最後不也加入了藍蟒?而且還兢兢業業的每天工作十二小時。」
薩莉無奈地搖了搖頭,給自己戴上了手銬,這樣子見威姆,不容易讓迪龍加被懷疑,「不是你們的問題,是藍蟒太強了。其實即便是黎明軍團的哈米利,也是一心想成為遠征軍,為藍蟒征戰四方。藍蟒的威壓確實太過強大,沒有人不會屈服。」說罷,她便朝着戰俘營深處走去,她需要把自己關進牢房。
站在原地的迪龍加看着薩莉漸行漸遠的背影,沉重地低下了腦袋,它慢慢轉過身,走向了風沙瀰漫的沙漠,一屁股坐在了戰俘營門口的沙地上。
「哈米利……」它無力地抓起一把沙子,沙子從爪縫一點點流了出來,最後它的爪子裏什麼都不剩了。
與此同時,戰俘區的牢房之中,鮑比,西蒙,以及那位衣衫襤褸的犯人盤腿坐在地上,圍成了一個圈。外面昏黃的陽光照在他們面前的地板上,他們三個正對着這抹不怎麼清楚的陽光靜靜冥想着,空氣中的灰塵在他們身邊飄動着,偌大的戰俘營,似乎只能聽到他們的心跳聲。
他們早就是這兒僅剩的犯人了。
突然,靴底觸碰地面時的聲音越來越近,最終,他們旁邊的牢房響起了一陣開門的聲音,進去的人自覺地關上了門,整個戰俘區便又歸於一片寂靜。
但那位衣衫襤褸的犯人睜開了眼,那雙眼已經暗淡發黃,並且經常分泌出渾濁的眼淚。他臟污的腦袋頂着打了結的頭髮,扭向了薩莉牢房的方向。
「一身素裝的賭徒走上賭桌,被砍的滿身黑血。」他說著常人難以理解的話。
薩莉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是平常穿的黑色軍裝,那大概不是說她的了。她往牆上靠了靠,疲乏地嘆了口氣。她很難不想起瓦爾瓦拉,這隻粉色的蜥蜴總是在她的腦海里晃來晃去,當她回過神時發現胸口已經憋的生疼,想要吩咐下屬把營長叫來時,心卻像在滴血。無論瓦爾瓦拉做過什麼,這個一直呆在自己身邊的傢伙突然消失,真是讓人覺得……
「啊!!!」
突然傳來了鮑比的叫喊,薩莉剛才就覺得這三個人有點不對勁了,她進來也不問她關於哈米利的情況,就在那兒坐着發獃,很是反常。
「鮑比你還好吧!」薩莉隔着牢房喊。
「哈米利!哈米利!嗚嗚嗚嗚嗚……」這個天天傻樂的金毛男孩竟然,竟然哭了?
「你都看到什麼了?」是個蒼老沙啞的聲音,正急切地問着鮑比問題,「哈米利怎麼了!」
「嗚嗚嗚……威姆他,他把弟弟的胳膊砍掉了哇哇哇!!」
「什麼!」原本一直安靜的西蒙像是炸鍋了一樣,薩莉聽到他們牢房立刻傳來了暴怒無比的砸東西的聲音。
大概是鮑比發獃的時候睡着,做噩夢了吧?可是這另外兩個人怎麼回事啊?怎麼跟着他一起鬧?
薩莉越發覺得奇怪,便想要問問怎麼回事,結果身後靠着的牆不知道被他們三個中的哪個人狠狠錘了一下。
「我是引夢師麥迪卡!你是指揮官薩莉!殺人無數!一百八十三分鐘后威姆會瞬移過來帶走你!」對方像是在說未來的預言一般喋喋不休着,「你不能試着摸清飛船的秘密,那不是人類可以理解的結構!也不能探查威姆的秘密!沒有意義!要專註自身!探究自己!」
與此同時,鮑比和西蒙一個哭一個叫,場面有點像跳大神,嘈雜的聲音從那邊的牢房傳到了薩莉的耳朵,震的她腦袋直嗡嗡。而且她現在懷疑這三個傢伙被關太久,有點瘋了。
「有人來了!有人!閉嘴!」麥迪卡對着鮑比和西蒙的腦袋狠狠敲了一下,「咚」的兩聲傳來,隔壁牢房突然安靜了。
薩莉如釋重負,一會兒就要去威姆那邊了,她還想趁着這會兒好好休息下。於是,她慢慢閉上了眼睛,吸着冷清的空氣,長時間緊繃的肌肉慢慢放鬆了下來,不用時刻準備着掏槍的手,因為她現在沒有槍了,終於可以隨意地放在任何想放的位置。
可就在她快睡着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不是迪龍加,更不可能是威姆,因為威姆沒有腳,他是飄着前進的。
那腳步聲很輕,就好像是每一步都怕邁錯一般,小心謹慎地前行着,那腳步還很虛弱,似乎是太過擔憂操勞,耗盡了所有的體力,因此現在那人如同行屍走肉一般。
「海琴。」薩莉閉着眼,叫着她的名字,原本輕輕的腳步聲混亂了起來,開始朝着和薩莉相反的方向走去。
薩莉慢慢睜開眼,緩緩扭頭看着狼狽而逃的海琴,「找我什麼事?」
海琴釘在了原地,不敢挪動,塞在左衣兜的右手不自然的扭着。倒不是她故意這樣彆扭,這件衣服只有左邊有口袋,這樣尷尬的動作,薩莉想忽視掉都很難。
「口袋裏是什麼?」薩莉冷冷地詢問着,語氣里沒有責怪,但也沒有理解和關心,「和上次一樣吧?」
「上次是迪龍加!」她突然轉過身澄清,可馬上發現自己漏了餡兒,畢竟薩莉也沒說上次具體是什麼事。
「這次呢?」薩莉伸出手,勾了勾指頭,示意海琴過來。
海琴不敢不聽薩莉的話,她戰戰兢兢來到了薩莉的牢房前,卻發現薩莉白金色的頭髮,現在看着就快只剩下白色,而那雙眼睛下面的黑眼圈又深又重,疲憊的樣子讓她完全不像四十歲不到的人類。
看到以前唯一依靠的夥伴變得這般憔悴,海琴更加心疼了起來,她帶着哭腔,癱坐在牢門前,望着昏暗牢房裏倚靠着牆壁的薩莉,「薩莉姐……不要去受罪……死亡才是解脫!」
「是嗎?」薩莉的眼神里閃出了一絲悲傷,「四年前瓦爾瓦拉把你救出來之後你還這麼想嗎?」
突然之間海琴被這句話噎住了,「我……」
「藍蟒把你們的星球當成輻射彈試驗場,你才變成了這幅樣子。」她抬起手,指着海琴滿是疙瘩的皮膚,「你們這些倖存者,被藍蟒帶進實驗室,活着走出來的又有幾個?」
「非要我說出來,你們才能稍稍正視曾經發生的一切?」她站起身,走到牢房前,一把奪過海琴手裏的針管,丟在地上,有着堅實鞋底的靴子毫不留情地踩上去,盪起一片塵土。
與此同時,雷文恩茲帶着塔絡和D再次來到了寧格伍德的餐吧,今天的餐吧很是奇怪,竟然空無一人,昏暗的店鋪內,拳擊擂台不見蹤影,桌椅板凳也不見幾套,就連吧枱後面放酒的酒架也像被洗劫了一般,不剩什麼東西。
事實上,來到飛船廢墟的那一刻,雷文恩茲他們便已經感覺到不對勁了,廢墟里的居民不知為何,已經不剩多少了。
不過,和上次不同的是,抓捕贊恩時在牆上留下的大洞已經被修復,要知道,從那時到現在根本沒幾天時間,這洞被修好說明這處廢墟還會正常運行,而不是被廢棄,不然還修它幹嘛?可是現在人卻走的差不多了,這些人走到哪兒了?他們為什麼走?
「各位,我們打烊了。」突然,寧格伍德的聲音從昏暗的餐吧傳了出來。
與此同時,D尾巴上的刺不由自主豎了起來,雷文恩茲和塔絡順勢立刻掏出手槍,瞄準那一片模糊。
但緊接着,像上次一樣穿着皮衣的寧格伍德小姐走着貓步,端着雞尾酒,優雅地走了出來,一步步慢慢來到了眾人面前。
「這兒的人都去哪兒了?」雷文恩茲一邊問,一邊耳聽六路,隨時關注着周圍有沒有可疑的聲音。
「死了,被賈森幹掉了。」說完,她品了一口雞尾酒,滿臉享受。
「我看他們是被你吃掉了吧?」
眾人驚訝,是誰說的這句話?
雷文恩茲和塔絡互相對視了一下,卻看到D已經走到了寧格伍德面前,它尾巴上的刺幾近直立地豎著,而背上的那六隻手臂也做出了準備戰鬥前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