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曝光

很快薩莉就知道贊恩沒有離開戰俘營了，倒不是因為她查看了陳霖昊給她的所有視頻，然後沒看見贊恩跑出來，而是因為贊恩自己找上了門。

灼熱的太陽被隆起的沙丘吞下，原本被照的通紅的雲朵顏色很快暗淡了下來。薩莉疲憊地垂着腦袋，將手指按在了指紋識別器上，厚重的艙門緩緩打開，溫暖的單人卧室漸漸呈現在了她面前，可隨着門越開越大，她看到了站在自己床邊的贊恩。

「別動！」她立刻神經緊繃，肌肉記憶讓她毫無意識地便抽出了槍，離扣動扳機只差了一點點。

為了表示自己沒有威脅，贊恩舉起了手，「為什麼聯繫反戰協會？」他以為這句話註定能讓薩莉大吃一驚。

然而薩莉卻依然冷靜，贊恩很努力地觀察她的微表情，卻發現面前的這位前任指揮官真的一點都不驚訝。

反而是薩莉，發現了贊恩在觀察自己，「你們零號武裝嘴裏，說出來點什麼都不奇怪，所以我沒什麼好吃驚的。」

「就像你是前任指揮一樣，我是，前任的，零號武裝。」贊恩着重說了「前任的」這個詞。

「有什麼事？」

「先放下槍。」

「不可能。」

看來坐下好好說事是沒戲了。

「把門關上。」

薩莉依然瞄準着贊恩，稍稍後退兩步，用肩膀挺了一下牆上的門鎖按鈕。

電子艙門如往常一般安安靜靜地關上了。

「這兒是休息區，稍微有點響動就會有人來。」面對零號武裝，任何一個在戰場上呆過十年的士兵都不敢怠慢一絲一毫，更何況是身體一半都被機械改造過的零號武裝。

「整個戰俘營都植入了我的病毒。」贊恩拍了拍他的機械右臂，「你們的修復室挺不錯，可惜攤上了個垃圾營長，設備都落灰了。」

薩莉直接被氣笑了，這好好的戰俘營，先是被威姆血洗，然後又被贊恩控制，真是窩囊。還有瓦爾瓦拉，工作能力是不怎麼樣，但也輪不到外人評判。

「說事。」薩莉的表情放鬆了點，大概是因為太無奈。但她身上的肌肉依舊緊繃，槍口繼續對準贊恩的腦袋。

「你有沒有考慮過，通過輿論施壓，讓這場非正義的戰爭被曝光，輿論的壓力需要大到藍蟒總裁親自來這裏解釋。」

「然後呢？等他來了之後殺了他？」薩莉歪了歪腦袋，這是天方夜譚，整個宇宙每年被曝光的非正義戰爭不計其數，但是事情有所改變嗎？大概都歸於塵埃了吧。所有人繼續舉着所謂的「和平」大旗，讓戰火不斷蔓延。

「輿論只是其中一步，關鍵，還在你這裏。」贊恩指了指薩莉的肩膀。

這讓薩莉心裏一緊，莫非……贊恩看到那個奇怪的黑色傷口了？

「哪裏？」她只能裝下傻。

「你肩膀上，是藍蟒總裁給你下的詛咒。這東西可以賜予你無盡的力量，但是也會讓你逐漸被它控制，它，指的是總裁。」

「總裁？你是指，威爾·奧利克瑟？」薩莉一時間有點摸不着頭腦。

「奧利克瑟家族，一直都只有一個人。」贊恩上前一步，「這個「人」，是北林傳說中的「噩兆」」

這些話讓薩莉更茫然了，她沒想到自己在宇宙征戰這麼多年，竟然……沒聽懂。

「薩莉！薩莉！」外面突然傳來了瓦爾瓦拉的聲音。

「我拖住它，你找機會脫身。」薩莉繼續舉着槍，但是已經準備開門了。

贊恩自覺地轉過身，抱頭蹲下，好給薩莉收槍開門的空檔。

薩莉按下開門按鈕，剛開個門縫，她便看到瓦爾瓦拉已經站在了門口。

薩莉立刻從門縫擠出來，緊接着按下了外面的關門鍵。

「正要換衣服，怎麼了？」

「有個好消息，咱們……」

薩莉立刻用兩隻手，一上一下，按住了瓦爾瓦拉的嘴。

「想喝點赤藤汁，陪我去餐廳吧，邊走邊說。」

赤藤汁是宇宙里最近流行的一種飲料。

「啊啊，好的。」

二人來到了餐廳，這會兒除了值班的守衛，便只剩下了幾個戰俘營的夜貓子在吃宵夜。

「是這樣，」瓦爾瓦拉端來了一杯熱橙汁，因為赤藤汁過於熱銷，今天已經沒有了，「後天下午我們就可以走了。」

「走？」這消息真是來得突然，總部什麼時候這麼讓人猝不及防了？

「這兒要被爆破掉了。」瓦爾瓦拉語氣小心地說，它知道，這個消息會讓薩莉心裏不太舒服，畢竟，羚瀾星人長得和地球人沒有任何差別，薩莉這麼多年沒回過地球，好不容易到了一個像家那邊的地方，卻是以這樣的方式。

「後天？」薩莉覺得懵。

「周邊幾個星球也會被爆破掉，這幾顆星球在這兒，不利於對抗灰氏一族的戰爭。」

灰氏一族，是藍蟒集團的死敵，這宇宙中所有的戰爭，都多多少少和藍蟒與灰氏的對抗有關。這樣看來，爆破星球的計劃是絕對要執行了，因為依照藍蟒的行事原則，只要是有利於藍灰戰爭的事，藍蟒必然貫徹到底。

「好……我知道了。」薩莉失神地看向映着燈光的地面，這樣的話……根本來不及！反戰協會就算想拿這件事制裁藍蟒，輿論就算對羚瀾再有利，也不可能阻止爆破了。

「薩莉，和你說這些是想告訴你，羚瀾星……沒有希望了。但我們可以繼續啟程，我們的生活還是會像往常一樣美好！」雖然這番話先抑后揚，瓦爾瓦拉的臉上也是神采奕奕的表情，可實際上，它的心裏也很失落。它以為自己有機會幫助薩莉一起拯救這個星球，可是還沒到薩莉願意接受它的幫助，這個星球便已經走向無可挽回的毀滅了。

「我不認同。」薩莉突然站了起來。

「什麼？」瓦爾瓦拉喜出望外，薩莉似乎願意對它說點什麼。

「總部的決策錯了，這個地方，包括周圍其他星球，和戰局沒什麼關係，這樣做簡直是在耗費成本！」

「哈？」瓦爾瓦拉以為薩莉要對它發表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講，然後拉它加入自己的隊伍，一起拯救羚瀾星，反對藍蟒遠征軍。

薩莉不再理會瓦爾瓦拉，徑直走向了餐廳大門，結果和陳霖昊撞在了一起。

「哎呀哎呀！姐！對不起！」儘管東西被撞掉的是陳霖昊，但是先道歉的也是他。

「你怎麼說進來就進來了？」

「老熟人啦！」陳霖昊拄着他的拐杖，因為不久前被薩莉打傷了膝蓋，他一瘸一拐來到了瓦爾瓦拉面前，把一個平板放在了桌子上。

「要爆破了，聽說了不？」他回過頭笑哈哈地對薩莉說，完全是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

「聽說了。」薩莉嘆了口氣，坐回餐桌，她想看看陳霖昊有什麼事情。

陳霖昊望着瓦爾瓦拉和薩莉，稍稍愣了一會兒。

「突然想起來我是來找你的。」陳霖昊轉過頭對薩莉說，「不過我現在看見凳子就會本能地坐上去。」

「我是營長，她能知道的，我不能知道嗎？」剛才的事讓瓦爾瓦拉心情很是不好，於是它便抓住這個機會，對着陳霖昊發了發小脾氣。

「沒啥不能，哈哈！」陳霖昊笑道，「威姆襲擊你們的視頻我拍下來了，而且用這玩意兒敲了他一大筆，條件是不讓總部知道這事兒。」

說完，他打開了平板上的一個視頻，「但是，我把這玩意兒發給了宇宙反戰協會。現在滔天的輿論，就快把藍蟒沖爛了！哈哈哈不過，」他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淚，「藍蟒爛了那麼多次，不還是大權在手？這就是力量啊……」

說完，他便看向了薩莉。

「洗洗睡吧。」瓦爾瓦拉覺得累了，陳霖昊真是鬧騰，從他進來就一直大聲嚷嚷，結果帶來的卻是這樣一條消息，就算輿論滔天，也阻止不了爆破，阻止不了爆破，薩莉就不會開心。

「我是看你們被欺負太慘了，幫你們出個氣，給你們帶來點開心事！」他朝着瓦爾瓦拉的背影喊。

「你也給反戰協會發信息了？」薩莉小聲問。

「我沒那麼賤。明擺着我在幫你瞞瓦爾瓦拉！」陳霖昊收起笑容，嘆了口氣，緊接着，後腦勺便挨了薩莉一巴掌。

「罵我？」

「姐姐哎，你瘋了吧？」陳霖昊捂着後腦勺，「您老人家這樣是圖什麼啊？圖什麼！」

「我想把威爾·奧利克瑟逼到這兒，然後殺了它。」

這話把陳霖昊說愣了，「你是說總裁嗎？威爾大人？」

「是的。」

「藍蟒總裁？威爾·奧利克瑟？」

薩莉點頭。

陳霖昊稍稍沉默了一會兒，接着笑了起來，「嘿嘿哈哈哈哈哈……要是你的話，還真別說，有希望。」

這讓薩莉不太明白，為什麼陳霖昊，還有贊恩，都說如果有她，就能把總裁逼過來？或者……也可能是在說她的力量可以殺了威爾？

「你打黎明軍團，靠的不是自己吧？」陳霖昊微笑着問。他是在用這句話試探薩莉，他實在等不及了。

不知為何，陳霖昊還是之前那副笑嘻嘻的樣子，語氣還是像日常聊天，但是這句話卻像一把劍直接戳在薩莉心臟上，她覺得胸口一陣難受，就好像自己天大的秘密被全宇宙知道一般。

她一時間沒法回答，話全部在喉嚨處噎住。

「那是個詛咒。」他繼續笑着說，但是這次，笑容里已經沒有絲毫戲謔了，陳霖昊第一次讓她覺得這樣有威懾力。

「告訴我……」

不等薩莉說完，陳霖昊抬起手，打斷了薩莉，「首先，你殺不了它，任何人都殺不了，其次，中了詛咒后，你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它給你的恩賜。倒不如想想它為什麼偏愛你，想清楚了，飛黃騰達了，可別忘了兄弟我。」

說完，陳霖昊拿起平板，拄着拐杖，大搖大瘸的離開了。大搖大瘸——大搖大擺但是瘸腿的意思。

來到自己的私人飛船前，他又露出了一抹狡黠的笑容，看樣子，薩莉的情況和他猜的差不多，接下來就等着好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