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清倉

在空曠而漆黑的宇宙里，行駛着一艘橢圓狀的飛船，看大小，應該能容下幾千人。飛船尾部微微凸出的地方是助推器，那裏散發出的耀眼藍光，將飛船後半身稍稍照亮了些，因此可以隱約看見白色的船身上印着的飛船名稱：藍蟒集團遠征軍第26號戰俘營。

飛船頭部，則是一塊巨大且堅實，弧形十分漂亮的防護玻璃，玻璃後面除了簡潔但智能化十足的飛船操作台，還站了一位白金色短髮，一身黑色軍裝的女性。雖說面容俊俏身材高挑，但她鼻樑、嘴唇上的疤痕和眼中的寒氣卻讓人不太敢靠近，加之身上那套黑色的軍裝，腰間隨時能取人性命的銀色手槍，還有長靴外側一邊一個的短刀，一般人見了她都會躲得遠遠的。

此時她所在的駕駛室里沒有一個人，偌大的房間只能聽到她平穩的呼吸聲，她正看着操作台上的屏幕思考着什麼。

屏幕上是一份命令書，一如既往，下達命令的，是她效勞了十四年的藍蟒集團。這十四年裏，前十年，她作為遠征軍指揮官之一，從地球出發，一路征戰，打到了離地球五十萬光年之外的地方，早就出了銀河系，途中不知侵略了多少星球。有時她很好奇，如果地球同胞得知那個為全球居民生產日常用品，為各***隊製造武器，早已在黑白兩道叱吒風雲的藍蟒集團，在宇宙里更是個說一不二的狠角色，會是什麼樣的感覺。不過按照和藍蟒的合約，她不能這麼做。事實上，以遠征軍身份離開地球的人，都嚴禁再進入地球，這也就是為什麼，離開前線后她不能退休回家，只能選擇以戰俘營看守的身份在隊伍里混吃等死。

雖說是混吃等死，但也不能一點活也不幹，按照命令上的內容，現在要處決飛船上的兩千多名犯人，然後出發前往一個叫「羚瀾星」的地方，收押新的戰俘，而薩莉剛好是飛船上最專業的處刑人。

就在她盤算如何一次性解決兩千個身材肥碩的蛾蟲星人時，身後響起了「滴」的一聲，厚厚的鐵質艙門打開了。

「哎？薩莉你怎麼在這兒？」說話的是只兩腿站立的大蜥蜴，看上去比她要高個二十厘米，粗粗的青色信子從口中一吐一吐，翠綠色的眼睛炯炯有神。若不是因為它的皮膚是少女感十足的嫩粉色，背上還有深紫色的漂亮點點，恐怕它會和薩莉一樣，看着讓人不敢接近。

薩莉回過頭，眼神里有幾分無奈，「您還知道來值班？」

「啊，睡過頭了……」瓦爾瓦拉把手伸進它棕色的大袍子，這是它的睡衣，輕輕撓了撓白色的肚皮。

「總部讓把犯人清零，我已經想好怎麼做了，你在這兒好好值班吧。」薩莉對瓦爾瓦拉說。

「哦。」瓦爾瓦拉又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但轉過身剛邁出一步，它就覺得不太對勁了，「那個，我才是營長吧？你一個小兵，怎麼不經過我就看總部的指令哎！」

看着瓦爾瓦拉有點不滿地皺着眉頭，薩莉擠出滿臉的微笑看向它，「等您看見命令黃花菜都涼了。」說完，她便走出了駕駛室，留下了有點不服，但又無力反駁的瓦爾瓦拉。

通向戰俘區的走廊牆壁上沾滿了各種顏色的血污，有些血污甚至直接延伸到了戰俘區堅硬的鐵門後面，雖說這場面不是很雅觀，但對戰俘的威懾效果很不錯，一些原本不停掙扎的戰俘看到這樣的場面后總會絕望地癱軟在原地，任由守衛把他們拖到別的地方。當然，也有一些掙扎的更厲害了，一旦他們脫離的守衛的掌控，就會被就地處決，在牆上留下新的噴濺狀血跡。

走過五彩斑斕的走廊，薩莉便來到了看守區的鐵門前，兩個身着銀色鋼甲，身高頂一個半薩莉的守衛馬上立正站好，鋼甲隨着他們身體的挪動發出了碰撞的聲音，這聲音在沉寂的走廊里格外刺耳。

「拿來。」薩莉抬起右手，伸到了右側守衛的臉前。

守衛立刻把自己背上的激光槍取下，放在薩莉手中。這把激光槍的個頭也不小，有半個薩莉那麼高，漆黑的槍身在走廊白光的照射下反出了一道道同樣亮的光。

「通知所有處刑人，射殺點就位。」她對左側的士兵吩咐着，同時，檢查了一遍手裏的激光槍，是藍蟒集團出產的一款老武器：極晝-01激光槍。

與此同時，戰俘區的一隻只蛾蟲人，似乎是感受到了即將來臨的死亡，變得些許躁動。

它們個頭和普通人類的身高差不多，成年體擁有翅膀，不過因為它們已經被俘虜，戰俘營為了方便管理，已經把成年體的翅膀剪掉。此時，臃腫的乳白色身體在擁擠無比的牢房裏，因為相互摩擦發出了各種各樣的聲音，其中一些蟲子因為剪翅時不配合而被打成重傷，它們痛苦地躺在地上，其他蟲躁動起來時便無情地將它們踩在腳底，那三對兩小一大的紅色眼睛裏頓時流出了一滴滴眼淚，受傷的身體也開始扭曲了起來。

空氣在躁動的氛圍中變得愈發燥熱，可牢房厚厚的鐵門上只有一個人類巴掌大小的窗戶，蟲子們開始哭嚎着擠到窗戶前，想要呼吸一口新鮮空氣。

就在它們以為自己要熱死在這裏時，每間牢房上的鐵門一同發出了「咔」的聲音，緊接着，每扇牢門緩緩升了起來，機靈的蟲子馬上俯下身，從下面越來越寬的門縫獲取了外面同樣不怎麼新鮮但溫度低不少的空氣。

「都出來！」是某個看守的聲音，聽上去很是嚴厲，畢竟這是他們，作為底層看守，唯一能耀武揚威的機會。

戰俘區中心有一處高高的，懸浮着的看守台，看守台四周還圍着防彈圍擋，剛好到薩莉腰那麼高，此時薩莉站在上面，等着戰俘陸續聚集到她腳下。

「都走快點！」還是那個看守的聲音，這次不是嚴厲了，取而代之的是不耐煩。

「就這樣吧，少耽誤時間。」薩莉對着身後的大喇叭喊了一句，接着，動作利落地將手中的極晝上膛。

「各位，藍蟒的命令，把你們就地處決。」薩莉靠在看守台的圍擋上，平靜地看着蛾蟲人們。

「我知道，你們不是戰俘，而是手無寸鐵的難民。」薩莉依舊靠着圍擋，依舊的面無表情。

「你們都是無辜者。」

「但是沒辦法。」她從圍擋上起來，看向了蟲群，「這就是戰爭。」

就在這時，右前方有一隻蛾蟲率先跑了過來，它懷裏抱着一隻濕漉漉的小蛾蟲。來到薩莉面前時，小蛾蟲被舉了起來，而大蛾蟲也順勢跪了下去。

意思很明顯，它希望藍蟒可以放過蛾蟲族的幼崽，或者至少放過這一隻也行，這是它的孩子。

但薩莉直接舉起手中的極晝，瞄準它們，輕輕扣動了扳機。

一道耀眼的白光閃過，薩莉面前原本一塵不染的地板現在滿是綠色的粘稠血液，小蛾蟲和大蛾蟲都倒在其中，而附近的蛾蟲也被嚇的連連後退，驚恐的嘶叫聲充斥着整個戰俘區。

薩莉的目光並沒有投向這些無辜又可憐的蟲子，盯着瞄準鏡的眼睛裏露出了世間最冷漠和理所應當的神色，在她看來，戰爭中的失敗者必須被趕盡殺絕或變成奴隸，弱者終究要成為強者的養料。她瞄準了一隻又一隻蛾蟲人，朝着蟲群不斷開槍，光彈所到之處，皆是刺眼至極的光芒，光芒暗下去后便是一片狼藉。

其他就位的處刑官在薩莉之後，也朝着蟲群連續開槍掃射，他們臉上的神態從冷漠變為興奮，之後很快又流露出了幾分無聊，而在他們表情迅速變化的這幾分鐘裏，整個戰俘區的地面上都充斥着駭人的白光和滑膩的綠色液體。

終於，只剩下一小群蛾蟲了，慌亂之中，它們被跳下來的守衛逼到了出艙口，隔着出艙口上的玻璃，可以看到外面繁星點點的宇宙，這群瑟瑟發抖的蛾蟲你擠我我挨你，從彼此身上尋找絕不存在的安全感。

「全體人員請立刻離開戰俘區。」薩莉的聲音突然從廣播裏傳來。

一些有經驗的守衛馬上就明白薩莉要做什麼了，他們不再朝着那一小撮蟲人射擊，而是迅速沿着樓梯，回到了戰俘區的大門前，確認所有員工都到齊后便打開門走了出去。

這群蟲人看到眼前的這一幕覺得很是奇怪，可緊接着，它們身後的艙門發出了「咔」的一聲輕響，不好的預感還沒來及湧入它們的內心，一股強大的吸力直接把它們吸到了只打開了一條縫的艙門，柔軟的皮膚直接被吸破，血液進入了完全真空的宇宙。

隨着迅速打開的艙門，越來越多的蛾蟲人被吸到外面，迅速凍成了僵硬的蟲塊，而地板上的屍體與血跡也一同被吸到了外面，遠遠看去，大股大股綠白相間的物質從戰俘營飛船的尾部傾瀉而出。

不過戰俘區的地板倒是乾淨了不少。

在駕駛室一直看監控的瓦爾瓦拉不禁感嘆了一聲，想不到這兩千個戰俘這麼快就被消滅了，還得是薩莉，說實話，這群不停蠕動的大蟲子，它看了都覺得噁心，哪還有心思瞄準？

但是，據瓦爾瓦拉對薩莉的了解，她就算心裏不舒服也不會表現出來，一次性殺掉兩千多隻和自己體型差不多的蟲子，這種事細細想來，不，不用細細想，潦里潦草地想一下就已經很噁心了。如果薩莉把這種感覺憋在心裏，那痛苦豈不是會加倍？要怎麼才能知道她的真實感受呢？

「瓦爾瓦拉！」突然，駕駛室的門被打開了，薩莉一臉愉悅地玩着手中的匕首，臉色相對於她一個人看命令書的時候也平和了很多，「下一個目的地是哪兒來着？羚瀾星？」匕首在薩莉手心，旋轉了幾圈后便被收回了刀鞘。

「命令書上寫的……嗯，確實是羚瀾星。」

「那就往那兒飛吧。按以前的習慣，到地方了要先處決一批戰俘，我去武器庫檢查一下槍械是不是都能正常使用。」

說完，薩莉隨手摸了摸瓦爾瓦拉滑溜溜，涼冰冰的後頸，便悠哉地離開了駕駛室，而被摸了脖子的瓦爾瓦拉像是中了葵花點穴手，定在了原地，青色的信子伸在外面，動也不動一下。過了半分鐘，這隻大蜥蜴才像想起來呼吸一樣，大吸了一口氣，信子飛速往外吐着，兩隻眼睛也炯炯有神地看着兩邊，樣子很是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