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他說……嫌疑犯被抓到了...)
淮南區剛下過暴雨,死者被殘忍殺害后丟棄到廢棄樓道中。無論是作案手段還是作案方式都與惡名在外的“夜雨殺手”完全一致。沈嘉明第一時間帶着重案小隊前往案發現場展開調查,同時,徐喬從電視台離職,於家中靜養。
又一次發生的命案令整個江城惶惶不安,新聞媒體大肆報道着“夜雨殺手”昔日罪行,不管是專家還是心理測量家都開始頻頻出面討論起這位“天才殺手”。
——他成為全民議論的對象。
——他成為全城最大的流量。
他宛如一個光環加身的明星活在焦點之下,唇齒之間,有人懼怕有人推崇,有人想深扒他的童年和他的往昔。
只有徐喬,日復一日活在噩夢之中。
病發時她會忘記一個小時前經歷過的事情,唯有那個夜晚清晰可見,像烙印般刻在靈魂里。
她的心理狀況很不好,晚上會被夢魘驚醒;白天又害怕一個人獃著,電話鈴聲會讓她神經緊繃,每一個路過的陌生人都讓她覺得是“那個人”。
——他回來了。
如他說的那樣,他無處不在。
**
城市又開始下雨。
雨霧籠罩的街頭空無一人,整座城市顯得凄涼而又荒蕪。徐喬裹着一件披風坐在落地窗前,窗外的草坪上開出一朵野花,白嫩的花葉在風雨摧殘中飄搖。
她看得出神,直到肩膀被人攬住,才恍恍然地仰頭看過去。
男人眉眼低斂,神色溫潤。
他掌心輕薄的溫度透過衣衫傳達到她的身體,驟然撫平她心底的那抹不安。
“你願意和我去個地方嗎。”
徐喬看向窗外雨幕:“下雨了。”
“下雨才正好。”
徐喬不理解他話語裏的意思,只看到他鏡片下的眼睛閃爍着幾分微不覺察的期待,就像是小孩子滿心期許地等待着大人的回答。徐喬抿抿唇,自然勾住他的小尾指。
他們倆人總會有些只有彼此知道的小動作。
比如徐喬拉他的小尾指時就表示順從,同意。
傅瑾舟輕輕一笑,彎腰把她抱起,附身在她嘴角親了親:“那我去開車。”
“好。”她軟綿綿地應。
傅瑾舟很快把車開來,徐喬坐到後座。
他沒說車子要開去哪裏,她也沒有問,一路安靜地看着沿途景色。
“到了。”
傅瑾舟先行打傘下車,扶着她從車內出來。
徐喬仰頭對着眼前的建築愣神。
民政局。
“你……”她過於愕然,以至於讓她說不出接下來的話。
傅瑾舟微微笑道:“喬喬不願意和我領證么?”
徐喬緘默。
他們原本要在婚禮后領證,那天是非常好的一個日子,意外發生后這一切都被耽擱下來。緊接着徐喬患病,她幾乎不奢望那場尚未來到的婚禮,也隨時做好他會離開的準備。
傅瑾舟前途坦蕩光明,怎會把一輩子耽誤在她身上。
“喬喬不要我,就沒人願意要我了。”他長睫輕顫,緩緩把自己的小拇指伸過去,睫毛勾勒下的雙眸委屈巴巴等待着回應。
他修長的指尖凍得微紅,雨滴噼里啪啦砸在黑色長傘上。周圍無人,鮮少有情侶願意在這樣的日子裏領證。
徐喬慢慢把手勾過去,當他回握時,她的內心突然柔軟一片。
“可是……”徐喬拚命遏制住喉嚨發出的喑啞,“戶口本……”
“昨天我就去找媽要了。”
也就是說這是他提前策劃好的。
徐喬情緒觸動,點點頭,與他並肩進入民政局。
簽名,宣誓,拍照,所有流程一氣呵成,再出來時他們手上都多了個紅本本。
雨還沒有停,徐喬被他籠於臂彎里,兩人一起看着天青色的天空。
傅瑾舟說:“以後每次下雨,都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
他要告訴她——
雨也許不會停,但他一直在。他會取代烏雲,成為她生命里的烈烈驕陽。
徐喬讀懂了他所作所為的含義,剎那間陰霾擴散,萬里晴空。她鼻尖酸澀,不禁靠過去緊緊環繞住他。
“傅瑾舟。”
“嗯。”
“也許有一天我會忘記你。”
“那我每一天都會讓你重新記得我。”
她不想哭,可是這一刻仍是沒忍住眼淚。
徐喬不知道未來能不能好,但她不想放棄,也不想繼續沉浸過去的痛苦中。她拼盡一切才逃離魔窟重新回到愛人的身邊,她怎麼忍心繼續讓他為此難過。
他這麼好。
她有什麼理由放棄。
徐喬擦乾淨眼淚,踮起腳尖捧起男人清俊的臉龐,湊過去親住那雙冰冷的雙唇。
最後說:“等明年春天,我們重新辦一次婚禮。”
傅瑾舟眼角輕彎,低聲說好。
***
徐喬生怕發病後會忘記這麼重要的事,回到家立馬用筆記錄到便條上。
[七月十三號陰,和傅教授領證了,現在是傅太太。]
寫好,認認真真貼在床頭櫃。
傅瑾舟有點好笑:“你要一直貼着?”
“嗯。”徐喬鄭重點頭,不忘警告他,“你千萬不能給我撕掉。”
“好,我不撕掉。”傅瑾舟捲起袖子坐在她旁邊,接過便條也寫了一張——
[七月十三號陰,和徐女士領證了,現在是徐先生。]
他撕開薄膜貼在另一張旁邊,龍飛鳳舞的筆畫襯着幾行清秀的字跡,顯得十分融洽。
徐喬抿唇笑笑,偷偷瞥他幾眼,情不自禁地往過蹭了蹭,柔軟的指尖小心翼翼觸上他指腹。
傅瑾舟眸光幽暗,翻身把她禁錮在柔軟的床榻上,狂風驟雨般的吻侵襲而來。
徐喬被親得喘不上氣,雙手條件反射要將男人推開。
她的動作猶豫幾秒,拒絕的推搡化作擁抱,閉上眼忐忑地將自己交付給他。
情動時,傅瑾舟一遍一遍喊着她。
“寶貝”,“喬喬”,“老婆”,變着花樣地喊。
徐喬好像也不是那麼怕了。
她掐着他肩膀,喚他名字,兩人度過一次又一次。
“喬喬……”他突然停下來,咬住她耳朵呢喃,墜入雲端的徐喬難以聽清,摟着他的雙臂更緊了些。
**
她難得睡了一個好覺,沒有夢魘也沒有在午夜驚醒。
清晨第一縷晨光將她喚醒,徐喬睜開眼看了看旁邊的枕邊人,又對着貼在床頭的兩張便條沉神幾秒,最後靦腆笑了。
——不是夢,他們昨天領證了。
“早。”
耳畔傳來男人沙啞的嗓音。
她湊過去在他嘴角親了親:“早。”
“今天怎麼樣?”
“挺好的。”清晰記得昨天的一切,包括那場過度瘋狂的纏綿。
徐喬耳根泛紅,別過頭輕咳聲:“我、我去給你做早餐。”
傅瑾舟低笑,俯身吻住她柔軟的耳垂,緩聲說:“我去,你可以再躺會兒。”
徐喬目送男人離開,忍不住又在被子裏多賴了會兒,這才慢吞吞起床洗漱。
早餐是皮蛋瘦肉粥,她胃口挺好,比以往多吃了半碗。
“中午給你做小排骨。”
徐喬抬起眉:“你今天沒課?”
“蜜月。”男人振振有詞,“不上課。”
徐喬噗嗤聲笑了:“你又找趙教授幫你帶班?”
傅瑾舟理所應當地說:“這是他的榮幸。”
徐喬:“……”
她早就見慣了他這個不要臉的態度,無奈搖搖頭,說:“周末的時候我們可以去餐廳定個位置,請趙教授吃個飯。”
“好。”傅瑾舟眼梢暈開一抹柔情,語調緩緩,“聽太太的。”
“太太”兩字被他說的熟絡無比,徐喬心臟鼓動,連忙端起碗喝剩下的粥,圓口的花瓷碗剛好遮住她眉眼間的羞澀。
傅瑾舟眼底寵溺更深,支起身拍拍她的腦袋,“我現在出去買小排骨,你記得喝葯。”
他已經把徐喬要喝的葯提前準備好,有很多,安神醒腦的,預防頭痛的,抑制失憶症的等等。
徐喬把葯全部喝完,藥物作用很快讓她泛起困意。昏昏欲睡時,突然作響的電話鈴聲打破寂靜。
“喂。”
“徐小姐嗎?”電話那頭傳來熟悉的聲音,“我是沈嘉明。”
徐喬眉頭皺了皺。
她沒有直接掛斷電話,疏離又不失禮貌地問:“沈警官找我有事嗎?”
“是有一些事。”
徐喬安靜聽他說下去。
“不知道徐小姐方不方便來一趟警察局。”他說,“嫌疑犯落網了,我們需要您來進行指證。”
徐喬手一抖,手機順着掌心滑落到地板。
“喂?”
“徐小姐你還在嗎?”
徐喬神色恍惚,眼前陣陣發著黑。
大腦因過度驚惶而處於短暫的空白中,大概過了十幾秒,徐喬才僵硬彎腰撿起摔落的手機。
“我……”她喉嚨動了動,片刻才發出生澀的兩個字,“我在。”
沈嘉明鬆了口氣,循循善誘道:“我知道這對你有些困難,但是為了案情進展,希望你能配合。”
“我知道。”她說,“我會去。”
沈嘉明:“徐小姐要是不方便,我們可以派人過去接你。”
“不用。”徐喬直接拒絕,“我自己過去。”
“好,那我們等你。”
徐喬掛斷電話,靠在沙發上對着空蕩蕩的牆壁出神。
她有很多次夢見過犯罪者落網,很多次在夢中質問他為什麼。她痛恨他,恨不得把他千刀萬剮,把經歷在身上的痛楚千百倍地還給他。可真正到了這一天,她的心裏卻升起重重疑雲。
那個人被抓到了?
會是他嗎?
還是說……這又是一個新的惡作劇?
徐喬不知道,過度的情緒恐慌讓她神經逐漸緊繃。
“我回來了。”
傅瑾舟……
徐喬倏然起身,她臉蛋很蒼白,看着他的雙眼仍有着難以掩飾的驚慌失措。
“怎麼了?”傅瑾舟第一眼便覺察出不正常,放下東西逕自來到她身邊。
徐喬攥緊拳頭,好半天才做好準備,艱難地對他說道:“沈警官剛才給我打電話。”
傅瑾舟耐心聽她說下去。
徐喬面露痛苦:“他說……嫌疑犯被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