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樹有靈

“所以到底是怎麼回事？”送走了平安，我趕緊抓住畫師。“不說清楚你別走。”

“你看這樹。”畫師輕輕拍了拍我的手，只覺得手上一軟沒了力氣，自行鬆開。

他轉身撫上那粗糙的樹皮，“這是棵槐樹。”

“這戶人家的祖先在飢荒年代逃到了深山之中，藉著這槐樹的葉，花和果實為食活了下來。”

“恢復和平后便在這住下，以虔誠香火供奉，一代一代，便漸漸將這槐樹催生出了靈。”

“你是修道的，自然也知道，每一個孩子都是經歷萬難才投生人間。”

“而平安，原本是降生在這戶人家報恩，卻歷經苦難，又在池水中死於非命。“

”本該成為大凶的水鬼，留待下一人替死才能解脫，”畫師嘆息一聲，“但這老頭做了件事情。”

“他將這孩子的骨灰埋在了這棵老樹下。”

“槐樹屬陰，雖然困住了她，卻也因為有靈，保下了這孩子的魂魂，也去了些凶性。”

“霍思渺哪裏瘋了呢，她只是看到了自己心愛的孩子在這。”

“我也沒做什麼，只是送了孩子一件好看的新衣罷了，畢竟不能濕噠噠的去見自己的母親。”

畫師展開手中的畫冊，一頁完整的紙中央，竟有着一個長裙的缺口。

“那霍思渺呢？”我還是覺得奇怪，“她竟然沒有怨恨嗎？”

畫師低低一笑，“這就是為母者啊。天大的恨，都不希望讓自己的孩子因此受苦啊。”

“若是霍思渺怨念不散，平安這個依賴母親的孩子，你覺得會怎麼樣呢？”

“要麼造殺孽害死自己的親人變成厲鬼，要麼被哪位修行之人打得魂飛魄散。再差些，便是落入心懷不軌之人的手中，永生永世被仇恨環繞不得解脫。“

不等我回答，他平靜的道出結局。

隨後，畫師手掌輕撫，低聲靠着槐樹說了些什麼，那槐樹竟輕輕晃動起來，花瓣成雨。那纖瘦的身影在花影中竟顯得玄妙莫測。

…….

“然後呢師兄？”

小道童扯了扯我的袖子。

“然後？然後這個畫師就在我愣神的功夫跑路了。又又又又消失了。”

“啊…..所以他到底是誰啊。”道童有些失望。

我揉了揉道童的腦袋，收起了那幅畫卷。“我也不知道。趕緊的，打掃衛生。等會兒要晚課了。”

而我不知道的是，道觀之外，那一襲黑白長袍的長發青年低低一笑，語氣輕鬆，

“下次見，小道士。”

轉身離開，隱入人群，懷裏抱着的畫冊被風吹開一角，散出微微的光芒。

晚課結束，回到自己的房間，我在桌上再次展開了那副來自畫師的水墨圖。

原本收斂的槐花香隨着我的動作，緩緩充斥了整個房間，令人心曠神怡。

“這就是你說的禮物？”看着那幅畫，我眼前浮現出那畫師低笑的模樣。

猶豫了下，還是將這幅畫掛在了牆上，隨即入眠。

時間一天天過去，一切如常。

在每個熟睡的夜晚，那幅水墨畫總是自己散發著微弱的光點，而這時我的呼吸總是更加平穩綿長。

“嗯？師弟，你這幅畫從哪裏來的？畫的真不錯。”

這天，玄嚞師兄趁着空閑，來我房間串門，一眼就看到了這幅畫筆精細的水墨圖。

一時間我有些緊張起來。

“一個認識的人送的。”

這畫玄妙，若是讓玄嚞師兄發現了該如何解釋。

我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描述，只能隨口含糊過去。

”畫的可真好。“師兄摸着下巴仔細賞玩，卻好像不曾注意到什麼。

我站在他身後，這才發現這幅畫只剩下那輪滿月和巨大的槐樹，我與平安的身影卻消失了，連靈動之意也完全退去。

我心中震驚，卻不曾表露，和師兄寒暄幾句，便將人送出房門。

等我關上房門再看這畫，卻又恢復原樣，鮮活非常。

雖然滿腹疑問，我卻不知如何解答，只能藏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