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個月前的地獄大巴
“砰”地一聲巨響連帶着各種破碎聲音之後世界又陷入了一片寂靜。
突如其來的衝擊強行壓下了我身體的不適，我扶着車子跌跌撞撞將身體轉向聲音來源的方向，只見一輛印着“貴山旅行”的客運大巴垂直扎進道路中間的綠化帶，好像是從天上掉落下來一樣。
車身由於巨大的衝擊已經破損不堪，車頭就像是一隻被踩皺的破鞋盒子，和綠化帶中的植物扭曲在一起，汽車和灌木的碎片散落一地，慘烈的景象從潛意識告訴我車內不會有什麼生命的可能。
但是這個世界總有意外發生。
微弱的呻吟從車內傳來，夾雜着斷斷續續的“救命”呼喊。
我趕忙跑過去查看情況，這樣一輛客運大巴就算有兩三個生還者也是難得的生存隊友，更何況他們還可能了解一些外面的情況。
我撿起綠化帶中的一塊碎石，找准一個位置差不多已經有破裂痕迹的車窗，三兩下敲個粉碎，也顧不上有沒有危險，直接鑽了進去。
內部的情況十分混亂，各種行李、座椅、鋼鐵的材質亂作一團，混亂的空間內點綴着大片血跡，向我宣告着這裏發生的慘烈情景。
但是整個車廂內只有一名二十齣頭的女生。而聲音的來源就是還卡在座位上的這名女生。
我一邊回應她，一邊藉助着混亂的場景攀爬上去，倚在女生旁邊的位置上固定住自己。
女生渾身血跡，但是身上好像又沒有傷口，難道這些血跡是別人的嗎？
“嘿，你還好嗎？”我大着膽子推了推女生的肩膀。
女生努力地將眼睛睜開了一點，但意識似乎還不清晰，迷迷糊糊中還在微弱地呼喊着救命。
我把她腰間的安全帶解開，將她的胳膊搭在自己身上，用腿清開輕便一些的雜物，順着上來的地方慢慢滑了下去，費了好大的力氣終於把她送出了大巴車。
把她送到我自己的車上后又回到大巴檢查了一遍，確定確實除這個女生以外沒有任何人，就連司機都沒有，但奇怪的是所有座位的安全帶都是緊扣狀態，彷彿車上除女生以外所有人都在一瞬間蒸發了。
沒什麼線索，那就搜索一點物資吧。
雖然車內空無一人，但是行李這些卻都還在，挑了幾個沒有被血漬污染的背包，拿了四五件衣服，又裝了點食物，總算安心，臨出來想了想又折了兩根鋼管用作防身，以備不時之需。
等我回到自己車上，女生也差不多恢復了意識，主動和我搭起了話。
“你是誰？這兒又是哪裏？”女生的聲音明顯還是有點虛弱。
“我叫何凱，剛剛把你從那個大巴車裏拖出來，”我回答說，“這裏是哪裏啊……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我也是今天才到這個鬼地方。”
“警察和救護車還沒來嗎？”女生撐着力氣要從車裏出來，明顯對我的回答不滿意，“你說的這是什麼話，你不知道這是哪裏？那開什麼車。”
我不知如何回答，眼下這種情況只能讓她自己認清了，我撇了撇嘴，“你叫什麼名字？”
“桑笑笑。”女生漫不經心地回應我，跌跌撞撞向那輛沒有形狀的大巴跑過去。
“裏面沒有人了，”我說，“裏面只有你一個人，連司機都沒有。”
桑笑笑明顯接受不了眼下的情況，鑽進大巴車內，胡亂扒拉着原本就十分混亂的行李與雜物。
“出來吧小妹妹，”我站在車外看着有些失神的桑笑笑，
“裏面怪不安全的。”
“他們人呢？我男朋友呢？張海山呢？”桑笑笑帶着哭腔跪倒在行李之中無力地捶打着四周，“人呢？為什麼警察還沒來，人都去哪裏了啊……”
“你對於怎麼來這裏也沒什麼印象嗎？”我試探着開始提問。
“沒有。”桑笑笑還在抽噎，“還有，這是哪裏啊，現在是什麼時間？”
“我說過了……我也不知道這是哪裏，但是就我所知的，這裏與我們生活的那個世界完全不同，並且離開這裏的方法我還不知道。”我回答說，“這裏只有兩頭都無限延伸的道路，還有一些咱們認知無法解釋的異象。至於時間……從我手機關了一次機之後就不知道具體時間了，你不妨看看你的手機。”
桑笑笑抹了抹臉上的眼淚掏出手機，時間顯示五月二十三日。
一時間我不知道如何是好，呆立在原地任憑大腦中轟鳴着重複這個時間節點。
我遇上了兩個多月前的人。
“你……最後有印象的時間是什麼時候？也是……五月二十三號嗎？”我磕磕絆絆地吐出了這句話。
“五月二十三號晚上六點，我們上車的時間。”桑笑笑回答，“怎麼了？”
“我來到這裏的時間是八月三十一日。”
桑笑笑也呆在原地，思考我這句話的信息量。
“你是……兩個月前的人嗎……”我的內心極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但嘴巴還是不受控制地說了出來。
忽然兩個月前的一條新聞在我的大腦中再次出現。
我眼前的這輛車莫不是那輛地獄之車啊。
巨大的恐懼感再次侵佔我的意識，耳鳴聲成了我在這個世界的背景音。
蹲在地上喘息了好久，我終於緩過神來，不停地安慰自己，新聞上說失蹤一人，也許就是眼前的桑笑笑，這樣說來好歹我們兩個都是活人，沒什麼好怕的。
再看桑笑笑那邊，已經是呆若木雞，張着嘴巴似乎是還想問我什麼問題但終歸還是沒問出來，只有滿臉的淚水。
自己終於把呼吸好調整后，把桑笑笑從車裏拉了出來，“我們現在誰也不知道這裏到底是什麼狀況，只能慢慢探索了，我車裏還有點油，再往前開多少算多少，呆在這裏只能坐以待斃，你覺得怎麼樣？”
我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這麼理智，也許是因為自己面對的是一個更為弱勢的人吧，我在平常的生活中也是這樣，也許自己並不堅強，但是面對問題時只要身邊有弱者，就會不自覺地承擔起責任，表現出更為堅強堅定的一面。
也許這是每個將要三十歲的男人都該有的樣子吧。但這樣子在眼下這種情況正好。
我和桑笑笑簡單收拾了行李和食物，換掉了髒亂的衣褲正式向前方繼續行進，希望能在汽油徹底耗盡前得到補給。
黑暗中無盡的旅途甚是無聊，我便向桑笑笑搭起話來，問些有的沒的。
“你對自己怎麼到這裏的一點記憶都沒有嗎？”我問。
“我只記得我坐的那輛車側翻了，很多血，有很多人都在我眼前死了，我好像也受傷了，然後我就暈過去了，等到醒來我就在你的車上了，其他的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那你現在身上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嗎？”
桑笑笑搖了搖頭，“沒有，只是剛剛醒過來的時候有點暈，現在沒什麼了。”
我點了點頭，心中開始思量要不要把我看的車禍新聞告訴她，也不知道她男朋友在外面的世界是否安好。眼下能支持她繼續生存下去的力量也許就是對於親人朋友情況的消息，還有與他們匯合的可能。
我未嘗也不是啊。
自從和林慧離婚以後，加上工作又忙，半個月才能見一次女兒，媽自己一個人在鄉下，也該去看看的……只能祈願儘早安全離開這個地方，回到她們身邊了。
“哥……你說你的時間比我晚兩個多月，那你知道我們這輛車後來的情況怎麼樣了嗎？”
聽到這個問題我心裏一緊，剛剛還在想迴避這個話題，沒想到桑笑笑主動向我發問。
“呃……我也記不太清了，”我嘗試快速在大腦中組織語言，最終還是決定委婉地把實情告訴她，“卻是死了很多人……但是也有人活下來了，還有……新聞里說失蹤一人，不知道和你有沒有關係。”
桑笑笑似乎也對我的回答有所準備，嘆了口氣，“希望海山他沒事吧……等我回來啊海山……”
兩人不再言語，環境又陷入一片寂靜，除了車子運作的聲音，還有空氣與車子摩擦產生的風聲。
外面的天依舊是深邃的黑暗，道邊昏暗的路燈連成一串燈珠，路碑314159已經遠遠被拋在身後，這段旅程的起點已與我們無聲告別。
往前走了不到二十公里，忽然前方出現了一處亮光，車子也發出油量耗盡的提示，於是下車徒步，沿路邊向光亮處靠近。
“凱哥！”桑笑笑突然叫住我，“哥你看這個。”
我回過頭去一望，路燈燈柱上貼着一張什麼傳單，桑笑笑湊在那裏看，還招呼我過去看看。
原來是一張尋人啟事。
李奇，男，六歲，身高一米左右，偏胖，上身穿印有奧特曼圖案外套，下身穿牛仔短褲。輕微智力障礙，語言表達能力缺陷。如若發現請聯繫XXXXXXXXXXX，必有重謝。
旁邊附一張男孩照片。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
但是在這種地方有尋人啟事，還配着這樣的照片，就不太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