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殘缺的屍體
在開羅鎮警局簡陋的地下臨時停屍間內,惡臭瀰漫,燈影晃動,三道身影此刻正站在停屍台的邊緣,凝視着眼前那一具所謂的屍體。
如今呈現在西澤面前的,是一具極度殘缺的屍體,但其實你甚至不能將其稱之為屍體。因為比起屍體,它更像是一具慘遭大型肉食動物啃食過的殘軀。缺少大量內臟,頭顱只剩下頸部以上的三分之一,脊柱與肋骨似乎因為暴力的拆分而扭曲缺失,四肢更是只有部分骨骼表面與指關節處殘留有血肉,其餘地方均是森森白骨。
比起屍體,說這是一具殘留有血肉的人體骨架倒是更為描述恰當。
“這是最近發現的一名死者,屍體是今日清晨,巡警巡邏時在小鎮邊緣的荒野之中發現的。”率先開口的一位模樣醜陋,五官略微有些畸形的中年男子,名叫吉爾·克拉克,是開羅鎮的鎮長。同時也身兼警局局長,儘管這個警局更像是象徵意義大於實際意義,名存實亡,在日常生活之中也並沒有發揮出在警局應當發揮的關鍵作用。
“為什麼不進行屍檢,而是將屍體放在這。”緊隨其後開口是一位金髮碧眼的青年男子,身穿白藍相間的制服,身份銘牌上有着三顆菱形徽章以及他的有關信息——夜都中央聯合警廳塔爾部高級警探,維克爾·克里斯。
維克爾在望向屍體的時候眉頭緊蹙,情況似乎有些超出他的預計。
“這個……”面對維克爾的問題,吉爾顯得有些左右為難,支支吾吾。
這時候,身穿黑色長風衣,同為高級警探的西澤開口了。
“根據求援申請書上所述,第一名死者是出現於九月二十一日,而今天是十月十五日,在這二十四天內一共出現了十二名受害者,加上眼前這位,那就是十三名受害者。而這還僅僅是被發現的受害者屍體,我在來的路上,看到了許多近期張貼的尋人啟事,在警局內部的檔案上隨手一翻,最上層也有不少失蹤案。”
“以開羅鎮的環境來說,除了港口碼頭與有限的城鎮化區域外,其餘地方都是未開發的荒野叢林。在如此環境與現有的情況下失蹤,幾乎與死亡沒什麼區別。雖然不能確定所有的失蹤者都與這起連環殺人案有關,但不可能完全沒有聯繫。
那麼問題來了,什麼樣的殺人兇手會在短短二十四天的時間內高強度殺人,並且受害者之間基本沒有共通之處呢。”
“有可能並非是個體作案,而是團體作案。”維克爾接上西澤的話。
“那麼作案動機呢?”西澤繼續詢問道:“死者之中有惡徒,但也有花季少女,更有耄耋老人,甚至於在失蹤者之中還有幼童。那麼,作案動機是什麼?如果是團體作案,那麼他們必然有一個目的,而目的理應是可以在死者的身上抽絲剝繭挖掘出來的,而非是如今這般毫無線索。”
“那……”維克爾頓時語塞,過了幾秒才有些不忿地說道;“那神探大人你倒是說說,兇手的作案動機是什麼……”
聽聞維克爾的話,吉爾不由得仔細打量起西澤——身穿黑色的長風衣,遮掩住了自己的身軀與槍械,讓人摸不準在他的風衣之內到底藏着多少武器。
黑髮藍瞳,眼眸平靜而幽深,鼻樑微挺,嘴唇略薄。但最引人矚目的並非他的穿着打扮亦或面容,而是他的氣質,從容而鎮定。彷彿沒有什麼是可以擊垮他的,讓人初次面對他時的第一印象就是強大,冷靜,可靠。
吉爾早就聽說夜都有一名屢破奇案的神探,
沒想到竟然正是眼前這位警探。
面對維克爾的提問,西澤不慌不忙不緊不慢地給出自己的回答。
“首先確認時間地點,公元歷1943年九月二十一日到十月十五日之間,千島之庭自由經濟區轄區內的港口城鎮開羅鎮。
其次是人物起因結果與過程,那就是一個或者多個殺人魔因為某種原因而欲圖在開羅島上進行一場大範圍的無差別虐殺行動。結果無人生還,所有被盯上的人都遭遇了慘絕人寰的虐殺。這點從眼前的屍體就能看出。”
維克爾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有些不屑地說道:“我還以為我們的大神探有什麼高論呢,原來也不過是把大家都知道的情況都再複述了一遍而已,說了和沒說根本沒區別吧。”
面對吉爾的譏諷,西澤不為所動,繼續說道:“我們都是今晚剛到的開羅島,一路上我能接收到的信息並不會比你多。以上的話語只是我對現有的信息進行了一個簡單的總結而已,重要的不是信息本身,而是這些信息背後代表了什麼。”
“維克爾,你覺得什麼樣的人才會無差別殺人?”
面對這個問題,維克爾沒有猶豫,答案脫口而出。
“那當然是精神病,瘋子,變態,怪物啊。”
“對。”西澤點了點頭,繼續道:“個體殺人魔雖然少見,但每隔一段時間總能在各個轄區內發現一個,而這類存在的誕生往往不具備可複製性與參考性,都是在各種機緣巧合下造就的扭曲心理或者變態精神。那麼,如果是一群人性扭曲的殺人魔聚集在一起無差別殺人,甚至是合作殺人,有目的的殺人呢?你覺得這意味着什麼?”
一開始維克爾沒有反應過來西澤的意思,但突然間神情大變,開始感到毛骨悚然,彷彿周圍空氣瞬間都降低了幾度。
一時間他竟有些後悔參加這次調查行動了。
“你是說有人在不斷地製造殺人魔?”
在維克爾給出答案的同時,吉爾神色一僵,忽然間有些厭惡西澤,甚至是有那麼一瞬間對西澤感到懼怕。
西澤微微一笑,給了維克爾一個讚賞的眼神。
“這只是可能性之一,但還不夠精準。當然了,以我們目前所擁有的信息來說,所有的推論都不可能稱作精準,因為可以支撐我們推論結果的有效信息與關鍵信息太少了。”
在維克爾回答的基礎上,西澤繼續推演。
“假設這一系列死亡事件的背後真的有一個主導者,無論死亡事件是他製造殺人魔的必要過程也好,還是製造成功殺人魔后造成的必然後果也罷。回到一個最關鍵的問題,動機是什麼?無論是殺人的動機還是製造殺人魔的動機。維克爾警探,回憶你所參與調查過的每一起案件,你覺得最有可能符合需求的作案動機是什麼?”
談話的節奏逐漸為西澤所主導,維克爾聽到西澤的話后便開始認真地回憶自己過去經歷過的那些印象深刻的案件,最後將答案脫口而出:“狂熱邪教徒!!!”
如果有人問維克爾,在他的記憶中,在他參與調查過的所有案件中,最讓他感到恐懼,絕望的案件是什麼。維克爾一定會回答:黑山羊食人事件。
那正是一起由狂熱邪教徒引發的慘案,也是至今依然籠罩他的陰影,讓他無數次地在夜裏驚醒。
他總有一種預感,自從那次事件以來,他就被某種不可視的存在盯上了。總有一天,噩夢會回來的。
“確實有這個可能,但不是唯一。”西澤的指尖摩挲着停屍台的邊緣,目光透過那殘缺可怖的屍軀彷彿在追憶什麼。
以人類來說,確實狂熱的邪教徒是最有可能擁有常人無法理解的荒唐作案動機的。但如果將目光投向人類之外呢?那就有太多的可能性了。
但無論哪一種,都讓西澤感到深深的厭惡。
突然,一道聲音打亂了西澤的思緒,將西澤的意識從陰暗的泥沼之中拉了回來。
“二位警探,時間已經很晚了,您們二位也累了一天了,不如今天先休息休息,明天再開始調查吧。”說話的正是吉爾鎮長,一臉殷勤。
維克爾想了想,一臉正氣地道:“西澤,不如今晚我們睡一個房間吧,這樣哪怕發生什麼意外,有我在,我也能保護好你。”
出乎意料維克爾意料的是,西澤答應了。他本來只是抱着試一試的心態而已,但沒想到還有意外收穫。
“好啊。”
然而,還沒等維克爾高興高興,西澤的下一句話就讓維克爾的表情僵住了。
“但我今夜要待在這。”
氣氛一下子陷入了沉寂,維克爾茫然地眨了眨眼,微笑地看着西澤,聲音輕緩地道:“不好意思西澤。我剛才耳鳴了,你說你要幹嘛?”
西澤看着維克爾,重複自己方才的話語。
“我說了,我今晚要待在這,和屍體住一晚。”
維克爾愣了一下,啞然一笑。
“我覺得自己的耳朵好像得了那個大病,西澤,我總是聽不清你在說什麼。那我先去休息了,你也早點睡吧。”
說完,維克爾面向吉爾鎮長,面帶微笑。
“還請鎮長大人帶我到安排好的房間,可以的話我想泡個熱水澡去去寒。”
“好的!好的好的。警探大人有什麼需求就請說,能辦得到的我一定儘力而為。”鎮長吉爾如蒙大赦,急忙帶着維克爾朝着階梯的方向走去,但在走之前還是給西澤留下了一句話。
“那個,西澤警探,我會安排人在警局外守夜,你有什麼要求直接給守夜人說就好,能安排的一定給您安排好。”
很快吉爾與維克爾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台階的拐角處,只有腳步聲在接連響起。-
西澤想了想,忍不住提醒道:“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忘了給你說了,那就是小心安全。我翻看了幾眼資料,那些失蹤和死亡的人裏面可不是每個人都是安分守己的傢伙。
有極個別甚至是危險暴力分子,但即便是這種傢伙,也和所有人一樣,悄無聲息地死了,沒有留下絲毫殘留的線索。這就說明殺人魔的武力並不尋常,所以你洗澡和睡覺時一定要小心謹慎……”
隱約間,西澤聽到了跌倒和罵罵咧咧的聲音。
最終,冰冷幽暗的地下臨時停屍間,便只剩下西澤一人。
自從西澤開口后,談話的節奏便徹底為西澤所主導,以至於維克爾連自己最初的疑問都忘記追問了。那就是為什麼沒有進行屍檢,甚至更進一步詢問,之前的受害者屍檢報告呢?
而答案也其實很簡單,那就是開羅鎮這個地方的治安系統根本不具備屍檢的能力。從這個形同虛設的警局以及警力資源配置,人員情況……就能夠輕而易舉地得出這個結論。
這些信息都是可以輕而易舉地通過觀察得到的,只不過需要稍微動一下腦子而已。很多時候,信息本身並不是最重要的,信息誕生的原因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根本不會有什麼屍檢報告要給他們看,眼下的這具“新鮮”的屍體恐怕也是因為要特意留給他們調查和搜集信息,所以才沒有進行處理。
至於西澤為什麼要留在這,其實原因也很簡單,那就是西澤要解剖這具屍體。
或者說,西澤是要解剖這具屍體內所殘留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