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何去何從

第85章 何去何從

“老兄啊,你怎麼現在才找我啊,太晚了!”老家是內蒙的徐律師聽完我的敘述后,有些埋怨的低吼着,竟有些許金石之聲,“距離你被調查已經快半年了,該履行的程序估計都已經走完了!”

我苦笑着答道:“這不我也是沒經驗嗎?第一次遇上這種事,亂了手腳,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才好?”

“我有個朋友在處罰委,我馬上給他打個電話問一下,估計想要避免處罰的可能性不大,但咱總要努力爭取吧,明天你等我迴音。”

“兄弟能幫我這一把,哪怕只是打個電話,我也很感激,至於最後結果,那就聽天由命吧。”

徐律師大概知道這事很重要,所以第二天一大早就回了電話:“老兄啊,昨天我反覆打聽了,你們公司這次太多人涉嫌違規,你作為其中之一很難倖免,會裏說要給個統一的處罰標準,不過你放心,應該都在承受範圍之內,不會按照交易金額來處罰。另外,也不會重到影響你的執業資格,這也勉強算是個好消息吧。我還聽說,立案通知書已經在走程序了,不出意外的這個月就會下來,你也要早作準備。”

“早作準備?你指的是什麼?”我有些疑惑,這些事都是我所操控不了的,就算提前知道也改變不了什麼。

“按照會裏的規定,一旦立案就不能再擔任項目的保薦代表人了,你上次不是說還簽了個再融資項目嗎?好像是龍騰股份,還沒發行吧,得換人了!”

“哦,是立案階段就得換嗎?我一直以為要等到正式處罰結果出來呢,想着能等到發行完成,一方面避免引起客戶的不滿,另一方面也能多拿些簽字費。”我訕笑着解釋道,“既然如此,我就安排找個人去接,這是件容易的事情。”

“我說的早作準備還有另一層含義,咱們是兄弟,我就直說了。”徐律師特意斟酌了一下語句,“根據我打聽到的消息,君融公司已經向會裏明確表態,凡是涉及這次違法違規的員工,一定要嚴厲懲處。你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吧?”

這倒是個新情況,與之前王總傳遞的信息有些出入,但以君融公司當前的管理風格判斷,徐律師的話可能更接近真實,這麼多年以來總算還是有幾個能夠幫忙的朋友。

“哦,想起來有件事,不知你有沒有興趣?”剛才一轉念之下,我突然想起上周趙總給我打了電話,說是晶耀有個獨立董事要辭職,希望我推薦一個法律背景的人選,眼下就有個絕佳的人選,“有個上市公司我服務了十幾年,老闆和高管都是干實事的人,現在想要我推薦個法律背景的獨董,我覺得你很合適!”

徐律師只是簡單的問了問公司的情況和股東結構,有沒有出現過重大的違法違規或是行政處罰,得到我肯定的答覆之後,就爽快的答應了。

趙總那邊聽說這位徐律師跟我合作很多年,人品、能力都上佳,還有監管部門的資源,更是當下就拍板同意,讓小岳抓緊辦理董事會相關會議事項。

“早作準備”、“早作準備”,我反覆的喃喃自語這個詞,生平第一次感到了職業危機,甚至可能就在一年之內。心中有些莫名的煩躁,於是攤開筆墨,想要藉著許久沒練的《九成宮》排解一下心情。

隨着筆走龍蛇,一邊體會着歐陽詢楷書的法度精嚴、風神俊逸,腦海中也如電影般閃過了一幕幕的場景:從大學畢業之後就在投行混跡,轉眼已快二十年了,除了前三四年在其他公司外,

最近這十五六年都在君融,這就是人生最黃金的歲月,坦白說收穫了資本市場和保薦制度改革的紅利,雖然不能自詡財富自由,但這輩子衣食無憂這四個字算得上是比較貼切的形容。

工作的內容雖然不斷的在重複,卻總能遇見不同的人,解決不同的問題;在全國各地奔波,雖然不免疲憊,卻算是不斷能有新鮮感,比起日日打卡上班來還是更有趣,也無法抱怨些什麼。

一起工作的同事,從孟玲、小於、康小凱、志軍,到鍾岩、白宇、小洪、戴覓,不免磕磕碰碰,意見爭執,但總體上都算是合作愉快,私人關係也不錯,只是這些年離開了很多人,去追尋自己更好的將來,不免時而會讓我產生無力感,而絕不像是妻子所說“缺了誰你的項目就沒法做了?!”。

唯一可以預見的是,當行政處罰確定,面臨君融的內部處罰時,幾乎不可能得到來自領導的援手,也就是說可能面臨著被降級甚至是被辭退的處境,到時候我將何去何從,這是個很艱難的問題。

以現在人均壽命來看,四十齣頭的年紀甚至可以歸入青年的末端,在很多行業都還是剛剛擔任中層管理者,正要想着高峰攀登的關鍵階段,而在投行卻大為不同,最搶手的永遠是三十歲左右的年輕人,一旦過了四十歲,要麼成為部門管理者,要麼退居中後台,很難再有精力搏殺在第一線,尤其是在監管形勢日趨嚴峻的今天。

我在五六年前就很清醒的認識到了一點,我並不是個能在投行混上管理崗位的人,因為擅長的是解決技術問題、將項目推進下去,而並沒有足夠出色的能力解決人的問題,潛意識裏甚至認為拿一點小進展在領導面前反覆展示是種很厚顏物質的事情。所以,領導也永遠把我當成可以託付項目的人,而不是可以承擔部門管理責任的人。

越接近四十歲,對於未來的擔憂也就越發強烈,但人就是有這樣的惰性,只要沒有迫在眉睫的危機,總是會沉浸在太平盛世的幻象中,而不願意提前去解決這些遠慮,遲早有一天,遠慮就變成了近憂!

到底是厚着臉皮賴在君融,還是去找一個其他的工作,這就成了我必須做的首要選擇!

此時,手機持續傳來了收到工作郵件叮叮咚咚的聲音,打亂了思緒,也讓只臨到“群生咸遂”的我放下了筆,說起來奇怪,無論是臨《蘭亭序》、還是《九成宮》或是冷僻些的《樂毅論》,鮮少能寫到後半部分,每次神完氣足的開始,寫了一個小時后就力竭而止,但如直接寫後半部分,則筆意精神都無法展開。

雖然收到一堆郵件,急需處理的就是一個,儘快處理創思併購項目的收費問題。說起來劉華強還真是能拖,將我們報銷的差旅費整整拖了大半年才支付完,至於應該收的一百萬財務顧問費,則是拖到現在,一分錢沒付。我不由得想起申林臨離開創思時對他的評價:“不斷試探你們的底線,不斷拖延,多拖一天也是好的,反正到了最後不得不付的時候,他就至少已經賺了一年的利息。”果然不愧是跟了他二十年的老部下,說的還真准!

我之前曾經發過郵件,也發過短訊給劉華強,催促他按協議約定付款,但始終沒有回復,故意裝着沒看見,也不想強硬的拒絕導致雙方的關係惡化,其實我也一樣。不過這次公司要求去催款,那我就權且打個電話催一催吧。

“劉總,好久不見啊!最近忙什麼,我正好有個併購方對你們公司有興趣,有沒有轉讓控股權的想法啊?”自從創思併購失敗后,有不少機構看重創思市值規模小,大股東控股比例也不高,動起了收購的念頭,我向他推薦過幾家,一直沒有迴音。

“這個還是要看對方的資質,規模,與我們公司業務的適配度,之前你介紹的那幾個都不行,要麼是民營的機構,要麼是建築工程公司,都不行。”

老劉是干過多年人大、政協委員的人,講起話來一套一套,絕無漏洞:“我們不僅僅是把股權賣掉就完事,想的還是公司能夠有長遠的發展,你明白嗎?我要對這些管理層和員工有個交代啊,拿錢走人這種事情我是做不出來的!”光聽他說的話,還真以為這是個富貴不能淫的君子呢。

“劉總的意圖我們早就明確了,所以這次推薦的這家跟你有一定的業務協同性,規模也不小,要不先發給陳曦分析一下,再讓她跟你彙報?”

申林離開之後,劉華強沒把陳曦提拔到董秘的位置上,而是讓另一個副總兼了這個職位。我相信陳曦對此是有意見的,但劉華強的心思我也能猜出一二,陳曦依然是他的心腹,得到重用,也會給予相應的股權激勵,但始終要把她留在身邊。因為一旦陳曦成為了董秘,很可能失去控制,就像當年的申林,這是老男人無法忍受的。

“好啊,先讓小陳分析研究之後再說吧。”明顯感覺到老劉對此並無多大興趣,只是象徵性的敷衍一下,“最近業務很忙吧,什麼時候有空過來坐坐啊。”

“業務倒是不忙,不過公司現在要催收一筆財務顧問費,創思併購的前期費用你老人家一直沒付呢,只能我出面催討了。”我迅速轉換到了這次電話的正題上。

“哦,財務顧問費,我們需要付什麼財務顧問費?”老劉一貫的應對風格。

“君融作為創思併購的財務顧問,需要收取一筆前期費用,總計一百萬。”

“這個項目沒做成,花了我們好多的時間和精力,怎麼你們還要收財務顧問費呢?沒做成的項目難道也要支付嗎?”老劉以退為進,言語之中開始隱隱指責我們的服務和工作質量。

“但是根據協議規定,在簽約和報送文件后,就應該支付這筆錢,現在拖了快一年了。”我頗有耐心的解釋道。

“這個一百萬我們是不能支付的,沒做成還要掏錢出去,沒有這個道理?”老劉習慣性的胡攪蠻纏開始了。

此時我應該怎麼做,難道是義正辭嚴的指出他不遵守協議約定的行為嗎?不,公司收沒收到這筆錢跟我的個人利益實質上沒有關係,即便老劉今天就把錢付給君融,我的獎金也不會因此多一分錢,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把這個關係搞得太僵呢?

如果說以往的我還會堅持和爭取一番的話,今天的我已經有了全新的思考,何必呢?君融怎麼對待自己的員工,員工也會相應的對待君融,這是個顛撲不破的真理。

“劉總,你也別著急。我給你打個電話呢,是我的職責所在,必須要催款。如果你有什麼明確的意見也可以反饋給我,我會向公司反映,最終由公對公的方式來解決這個問題。你看怎樣?”

聽了我的話,老劉頓時心定了下來,笑着說道:“對啊對啊,你就是個打工的,我也已經收到了你催款的電話,那就把我拒絕支付的意見帶回君融,後面怎麼處理就交給公司好了!“

雙方氣氛融洽的結束了這次通話,我也有些惡趣味的想道:君融公司動不動就要講程序,將規則,那麼多條條框框,我現在完全按步驟來,看公司能採用什麼手段從客戶那裏把錢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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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道之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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