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散匆匆

小男孩晃了晃手中的煤油燈說：“世上有那麼多陌生人，你怎麼知道誰會害你誰會救你？老老實實跟我走，至少我不會害你。”

“我憑什麼相信你？”小女孩把身子蜷縮得更緊了。小男孩把棒棒糖放回上衣口袋，又從裏頭掏出一沓冥幣，說：“難道大人沒跟你說過有錢的男人最值得信賴嗎？我有錢，很多很多。”

小女孩從臂彎里探出頭，仔仔細細地打量小男孩。小男孩被小女孩天藍色的眼睛震撼到了，出神地說：“真漂亮，”同時身體不自覺地離小女孩更近了。小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嘴裏又抱怨着：“餓。”

小男孩緊張地盯視手中的煤油燈，說：“現在這個時間點外面已經沒吃的了不如你跟我回家吧。”

小女孩實在耐不住飢餓了，一句話也不願多說，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小男孩把手中的煤油燈交給小女孩，拉着小女孩站了起來。

“走得動路嗎？”小男孩問。小女孩微微搖了搖頭，虛弱地倒在小男孩身上，手卻固執地抓住煤油燈的提手，彷彿救命稻草已牢牢地握在她手心。

小男孩見小女孩走不動路，便蹲下身背起小女孩，藉助煤油燈搖曳着幾欲熄滅的火光向前方的黑暗緩步走去……

“喂，醒醒，”小女孩的臉頰被小男孩拍了兩下，“怎麼剛吃完你就暈過去了？”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很硬的床上，身上的衣服被換成了小男孩的上衣。小男孩正赤裸着上身坐在床沿觀察她。

“啊，我的衣服！”小女孩驚呼着猛然坐起身，嘴裏不住地罵著“流氓！大壞蛋！沒良心！”

小男孩別過紅紅的臉，說：“我好歹算你的救命恩人，你怎麼能這樣罵我。再說了，你年紀還小，沒什麼好看的。”

小女孩不管不顧地大哭起來。小男孩慌慌張張地替小女孩擦眼淚，放軟了語氣安慰道：“如果你以後找不到人家嫁了，大不了我娶你呀。”

“滾蛋！”小女孩光着腳下床，朝房門口的方向死命衝去。

“喂，你衣服都沒穿齊，別到處亂跑啊！”小男孩在她身後大喊。

小女孩這才注意到自己的下身只剩下一條可憐巴巴的內褲，小男孩的上衣堪堪沒過她的大腿根。

“你這人怎麼這樣……哇嗚啊……”小女孩的眼淚拚命往下流。她無能地攤坐在地上，淚眼婆娑地轉頭對小男孩說：“你要對我負責……”說著凳抽噎了起來。

“好好好，答應你。騙你我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小男孩賭咒發誓，接着就把腳上的唯一一雙塑料拖鞋摘下來，光着腳跑到小女孩身邊給她穿上。

“我的衣服呢？”小女孩帶着哭腔問。

“太髒了，給你洗了，晾在窗戶外邊兒呢。”“內褲沒敢脫，”小男孩悻悻補充道。

“你家好窮，連一件多的衣服都沒有。”小女孩環顧四周，屋內只有一些簡陋的傢具，煤油燈熄了火靜靜地躺在一張木桌上，頭頂的燈泡唉聲嘆氣似的不願給予更多的光照，微黃的光打在她和小男孩的身上，牆壁顯現出二人嬌小的影子。

“我爸媽被仇家殺死了，家裏能搶的東西全被仇家搶光了，要不是那天我恰巧在外面鬼混，也許你現在就見不到我了。“小男孩強撐着微笑說，“我已經記不清吃過多少次霸王餐了。”

小女孩聞言同情地拍了拍小男孩的背，天藍色的眸子裏閃爍着前所未有的亮光。

“我叫黎汐，黎明的黎，潮汐的汐。”小女孩問，“你呢，你叫什麼名字？”

“你就叫我沒良心吧。”小男孩說：“我的名字已經和爸媽葬在了一起。再也不會被喚醒了。”

“好，沒良心。我從今天起就是你的朋友啦，“小女孩微笑着說，“明天一早我帶你去見我家人，讓你吃頓好的。”

“既然你有家人，為什麼你不回家反倒躲在昏暗的巷子裏？“小男孩不解地問。

“走丟了嘛，”小女孩不好意思地說：“而且我是個路痴，不知道回家的路。”

“那你怎麼帶我去見你家人？”

“我記得地址，但不敢向陌生人問路。“小女孩支支吾吾地說。

“行，明天送你回家。”小男孩把小女孩拉起來，正欲上床睡覺，不料小女孩孩叫住了他：

“喂，沒良心。”

“幹什麼？

“我想洗個澡……”小女孩忸忸怩怩地說。

……

“別杵在門口啦，水放好了快過來。”小男孩試了試木盆里的水，招呼道。

小女孩愣住了：“你不出去嗎？”

“我也要洗啊，分開洗多浪費水，”小男孩一本正經道：“把衣服脫了。

“就不能一個人先洗一個人後洗么？”小女孩羞憤地抗議。

“那我先洗？”小男孩不樂意了。

“你這人怎麼這樣……“

經過一番劇烈的心理掙扎，小女孩最終妥協。

月光從窗戶縫裏溜進來，彷彿為小女孩織了一件薄如蟬翼的華裳。她於陰影中忽隱忽現的胴體倒映在小男孩眼底，連同她天藍色的眼睛，構成了小男孩需要用一生來守護的風景。

……

翌日，小男孩和小女孩踏上了尋親之旅。

“青石街183號……”小男孩抹去額間的汗珠，向前指了指，“就在前面你快回家吧。”

“那你呢？”小女孩問。風吹過小女孩微濕的裙裝，她不禁打了個噴嚏。

“我就在這兒看着你，快走吧，”小男孩說。

“跟我回家吧，我讓管家給你做好吃的，“小女孩固執地說。

“我幫你不是為了蹭頓飯，小男孩說，“只要你記得我就行。”

小女孩本想再說些什麼，可當她對上小男孩盈滿笑意的眼眸，登時什麼話也說不出口了。她驀地親吻了一下小男孩的臉頰，便緋紅着臉撒丫子跑遠了。

小男孩手指輕撫被小女孩吻過的地方，失神地喃喃，“青石街183號……”

空空如也的上衣口袋裏，有過一顆草莓味的棒棒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