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捉蟲）

【[點燈人]——這是只有少部分靈魂特異者才能擔任的職業。

【和其它靈魂特異者一樣，他們被認為是幸運女神的眷者，屬於[被恩者]一列。而[白塔點燈人]中的白塔，實際也叫[蟲塔]。

【早在末日之前，大陸上就有自然蟲巢存在。點燈人的職責，正是在蟲巢附近建立哨塔以進行觀測與監管，並通過燈光和特殊的技巧，影響控制蟲群的行為，在避免其入侵人類的領地的同時，也護住蟲巢的生存空間。[萬物皆有生存的權利]，在末日到來之前，這一直是大陸上盛行的思想。

【直到末時代開啟，蟲群以驚人的速度進化，給點燈人行列帶來了毀滅性的打擊。幾次大型攻防戰中，點燈人損失慘重，同時地表環境不斷惡化，各類天災如詛咒般降臨，亦使他們的處境更加艱難——所幸，隨着倖存人類大批轉入地下，終有一部分人才和技藝，得到了保全。

【時至今日，[點燈人]依舊作為人類光明的捍衛者而活躍。他們大多擔任地下城的守衛，也有一部分，會以探索者的身份，在廢城中跋涉，憑一盞提燈或者手電，守護自己與隊友的安危。】

——以上，均來自《末日·漂流領地》，職業圖鑑之《白塔點燈人》。

倉庫內，安可希邊默默回憶着自己看過的東西，邊躲在置物架的後面，認真研究着手中的提燈。

在過去的幾分鐘裏，她已大概搞清了該如何調整這玩意兒的亮度，簡單來說，就和搖晃的力度有關，越大力越亮。亮起的光芒較強時，還能明顯感到從小臂到指尖，有一股暖意往外流淌。

能力借用——她心中再次浮現出了這個名詞。

這是只在遊戲設定中出現過的術語。簡單來說，就是當遺民投影棲息在領主的意識空間時，便可與領主產生力量連接。在這種情況下，藉由特定的媒介，領主便可借用投影的能力。

不過能否順利使用，能發揮出多少，就全看領主自己的適應力與天賦。

現在看來，自己和明燈，多半就處在這種狀態。因為某些原因，明燈被迫回到了那什麼「后意識宮殿」，而為了提高自己的生還率，他以提燈作為媒介，外借了自己的能力。

……說來也巧。點燈人這個職業，正是因為就業太局限，只針對蟲子，而被很多玩家認為沒用，就連一些權威攻略組，也是建議不必抽、不必養。

畢竟正常來說，玩家的領地會一直浮在高空，不會接觸蟲巢，最多就是探索時遇到幾個蟲子，靠武器和普通術士也能搞定。

結果到了安可希這兒，這職業倒一下顯得無可替代起來。也是她走運，穿越前剛好將明燈設成看板郎，不然這會兒，怕不是更難搞。

安可希呼出口氣，搖滅了手中的燈，略一思索，背上收拾好的探索包，再次往門邊靠去。

門上的洞，已經被她用壘起的包裹堵上。安可希悄悄挪開包裹，往外看了一眼，毫不意外地發現外面的軟琥珀蟲並未減少，甚至更多了些；旋即下定決心般閉了下眼，從包里抓出一把東西，緊握在左手，同時用力踢上了門板。

咚！咚咚！

安可希一邊踢，心臟一邊狂跳。踢完幾下，立刻閃進旁邊的陰影中。過了兩秒，果然聽到那種黏膩的蠕動聲再次靠近。

一團肉粉色的東西，從門上的破洞裏擠了進來。

安可希屏住呼吸，默默握緊熄滅的提燈。強忍着逃跑或反擊的衝動，靜靜看着那隻蟲子不斷地鑽入、鑽入……

直到它完全進入了倉庫中。

肉團般的身體上，兩根細細的觸角顫動，很快便似有所感地一頓，準確轉向了安可希所在的方向。

——差不多了。

迎着對方逐漸張開的深淵巨口，她猛地一晃提燈，明亮的暖光乍現，被光圈照到的蟲子登時僵在原地，就連口器都維持在只張開一半的狀態。安可希心臟狂跳，卻仍站在原地沒動，一面繼續舉着明亮提燈，一面開始默數。

數到五個數后，蟲子終於再次用了動彈的跡象。安可希趕緊將提燈一擺，熄滅后再次點亮，蟲子再次僵在原地，她又提着燈，開始小心調整位置，不住觀察燈光位置變化的影響。

「……可以，大概確定了。」

連着幾次測試后，安可希對提燈的影響範圍大致有了底——正面照射時，最多可以控住五秒，如果是從側面照射，能控住的時間更短，且一旦光線脫離視線範圍就會立刻失效。

如果使用弱一點的燈光，則不會造成僵直效果，但能在吸引蟲子注意力的同時消減對方的攻擊意圖……

此外，頻繁亮燈或持續亮燈也不太行。時間久了，提燈會閃爍或者是變暗，需要等上一陣才能復原。

同時，安可希也無法確定，它能否一次性控住複數蟲子。不過沒那個時間繼續測試了，她也沒那個機會。

湊合用吧先，到時候再說。

瞟了眼幾步之外的正門，安可希無聲做了個深呼吸，順勢刷新燈光，再次控住面前嘴巴大張的粉蟲。

旋即毫不猶豫，轉身邊跑，直衝倉庫的大門！

倉庫門沒有裝鎖，一推即開。安可希根本顧不上細看，緊攥的左手猛地一揚，藏在其中的零件噼里啪啦落在地上。而幾乎就在甩出零件的同時，她人已向右邊衝去，手中提燈高高支棱在前方。

很幸運，軟琥珀蟲對金屬的喜愛顯然超過她這個發光的人類。一堆蟲子當即蛄蛹着吞噬起地上零件，另一邊的則被撲面而來的燈光晃了眼。

安可希趁機矮身悶頭向前，一路沖一路不住從口袋裏掏出零件往後撒，一直衝到走道盡頭，最後一把零件扔出，早有準備般閃進路邊廁所，確認安全后立刻熄滅燈光開始等冷卻，同時又從包里拿出一個小袋，一面喘着粗氣一面拆。

小袋裏是她從倉庫中帶出的金屬零件，而這些零件，都是從機械組件物資包里拆出來的——安可希知道這些東西以後肯定有用，但這種時候，也找不到更好的誘餌了。

除了金屬零件，她包里還帶了幾瓶拆出來的應急營養液，幾個符文材料包，幾塊能源石，一些可能會用到的小工具，其餘的空間，則全部塞滿了凈化面罩，方便更換。此外她還找了護袖和手套，力求在保證靈活性的同時，能將身體遮得嚴實。

安可希從小袋裏抓出幾把金屬零件，認真塞進口袋。因為擔心重量影響跑路，沒敢塞得太滿。塞完想了想，又掏出了幾個符文材料包。

顧名思義，這個小包里放着的都是雕刻符文所需的物件。包括載體、工具、固定釘……有的還會包含一些簡單的、未被觸發的現成符文零件。

材料包都是兩層包裝，裏面是透明袋子，最外面則是一層藍色隔離紙。表面還印有統一的警告說明，提示勿將能源石或其他帶有強能量的東西放進袋內，以免誤觸發袋中符文；更不要隨意撕去表面的隔離紙，以免力量外泄。

說來也怪。這上面用的明明不是漢字，安可希順着讀下去，居然沒半點問題。

也不知是不是穿越后統一贈送的金手指。

上面的內容安可希在倉庫時就已掃過一遍，這次重溫，依舊看得很認真。看完一本正經點了點頭。跟着就拿出了隨身攜帶的能源石，往每個材料包里都放了一顆。

……倒不是故意找事。主要是剛才一段跑下來，明顯感到背包的體積有些影響行動了。為了縮小體積，安可希不得不再處理掉一些東西，其中就包括能源石的隔離包裝盒。

然而能源石這種東西，通俗來說就是個沒有外殼的充電寶，不隔離一下總不安全。又正好符文材料包也有隔離層，乾脆就放一塊擠擠——至於觸發符文什麼的，本身就是小概率事件，就算觸發了，反正有隔離層，又不會爆。

全部裝完后，又試了試提燈，確認可以正常使用后，方再次起身，小心翼翼推開了廁所門。

從廁所出來，正是一個十字路口。相對開闊的視野，也讓她越發看清自己領地此時的模樣——

只見高約五米的天花板上，整齊排布的燈管已經熄滅，唯有應急燈勉力支撐。走道寬約三米，兩邊的區域被分割成一個又一個的大小不一房間，房門與牆壁保持着統一的金屬風格，也非常統一得被啃得焦黑坑窪。

肉眼可見的範圍內，幾乎全被肉粉色的蟲子佔滿，全都在興緻勃勃地啃牆皮。應急燈光的照明範圍外，則是無邊的黑暗，那全都是安可希尚未解鎖開拓的區域。

那些地方，更不知藏有多少入侵的怪物。

意識到這點，安可希心情不由一沉。

值得慶幸的是，她現在所在的是領地一層，也即是建設的基礎層。與完全荒蕪的其它地層不同，這一整層的道路，早已由系統事先建造好——走道和作為建設區域的「房間」都已被分配得明明白白，玩家只需要在空房間內進行具體規劃和建設就行。

當然，如果不滿意系統的默認設置，也可以全部推翻重建。

安可希鹹魚一條，用的自然全是默認設置。這會兒倒是意外得方便——清晰且高效的道路安排讓她不用花費更多時間在認路上，兩邊的空房間則給她提供了時不時就能躲避的空間。尤其沿途廁所不少，裏面還都沒蟲子。

狹小的空間雖是恐怖電影中的死亡角，這個時候，用來藏身休整卻是正好。

……她就說吧，萬一有用呢？

安可希自我肯定地想着，就這麼一路提燈撒金，跑跑停停，還真給摸到了辦公室的附近。

辦公室作為重要地點，默認設置都要高端許多。正門連帶周圍的牆壁都是石制，黑色的表面在燈光下顯出特別的光澤。門上還刻着防禦符文。

或也正因這個，入口附近基本沒什麼蟲子，就兩三隻而已。

安可希見狀，乾脆選擇莽了上去，搶到牆根就開始貼牆沖，手中的提燈一直穩穩向外，還剩兩三步時，乾脆往門口一撲。門上有系統預裝的符文鎖，在她貼上的瞬間，當即開始發光。

察覺到門鎖的鬆動，安可希毫不猶豫以手肘頂開了門，正要閃身進入，心中忽然一動，轉而扔出最後一把零件，趁着外面的蟲子被吸引，反手將提燈朝屋裏探去。

直到確認提燈已經照亮了屋內，她方跟在後面進入。這本是個以防萬一的舉動，而在關門抬頭的瞬間，安可希意識到，自己這個舉動賭對了。

因為她的正對面，恰好是一隻張開的口器。

沒有牙齒的口腔內，清晰可見蠕動的肌肉。

那是一隻蟲子。

而且遠比安可希之前見得要大，有近兩米高，三根觸角，體內的硬物都堆疊得像是腹肌。

安可希不知道這玩意兒是什麼時候進入辦公室的，又在這兒待了多久。但毫無疑問，這蟲子在她開門的一瞬間就注意到了她，並準備對她發起攻擊——

結果正好被安可希的燈光照到。僵在原地。

「……」

當事人後知后覺地感到了幾分后怕，旋即又想起，這燈光恐怕堅持不了多久。

嗯，更害怕了。

來都來了，總不能空手而歸。安可希略一思索，索性掏出一個符文材料包，迅速撕開外面的隔離包裝，試探地丟進了對方大張的嘴裏。

她承認自己有賭的成分。但萬一這個材料包里正好有能炸死對方的現成符文，那個符文，又恰恰好被自己塞進去的能源石觸發了呢？

做人，總要有點夢想。

好在她的夢想並沒有辜負她——材料包丟進去沒多久，就見對方果凍質地的軀體晃了一晃，又晃了一晃。

旋后「砰」的一聲，原地炸成了水花。

那蟲子本來就打，這麼一炸，動靜更是不小，碎塊混着細碎硬物飛濺得到處都是。安可希嚇了一跳，本能地蹲下護住頭臉，手中提燈依舊警惕地舉着，直到這波動靜過去，方再次抬眼，小心地看向四周。

應急燈結合提燈的光芒，提供着相當勉強的照明。她防備地掃過一圈，確認再沒另一隻蟲子存在，這才如釋重負地閉了閉眼，靠着牆壁呼出口氣。

「我去……好累。」她大口大口喘着氣，只覺跑得肺部一陣灼痛，肩膀更是因為負重狂奔被勒得生疼。想要喝口水，又不敢脫面罩。只能原地緩了片刻，揉揉肩膀，又強撐着站起來，準備好好查查眼前的房間。

恰在此時，手掌忽然一輕——拿在手中的提燈，突然像是變成了空氣，直直穿過了她的掌心。

安可希愕然低頭，看看自己空蕩蕩的左手，又看看掉在地上的提燈，皺了皺眉，正要俯身去撿，身旁又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

「誒，你居然自己找到這裏來了？」

「可以啊，我還愁該去哪裏找你呢。」

安可希：「……」

眉毛微動，詫異轉頭，恰對上一隻半透明的銀灰色眼眸。

……之所以說是「一隻」，是因為說話者還很裝X地倚着牆。但他顯然忘記了自己現在還是抹影子，半邊身體都嵌進了牆裏。

安可希張了張嘴，想想還是沒對對方恐怖片一般的出場方式發表意見，直接快進到了核心問題：「你怎麼在這兒？」

「不知道。每次離開後宮就自動來這兒了。」明燈說著，直起身體，俯身撿起提燈。安可希頓了頓，又道：「所以你剛才……」

「剛才狀態不穩，被強行拖回後宮了。」明燈晃了晃提燈，看上去十分慶幸，「一調整好又被送出來了。還好，看樣子來得及時。也虧你有本事。」

「……」安可希看看他手中半透明的提燈，回憶了一下自己過來時的場景，認同地點了點頭。

確實，再來早一點，估計自己就得出事了。

遂向對方真情實感地道了聲謝：「真是幫大忙了。」

明燈無所謂地擺了擺手，心中猶有幾分慶幸——說來也巧，這次他本該出來得再早一點的。結果離開後宮時，不知怎麼，平地摔了一跤，動靜正好被後宮的其他人聽見，於是便被抓着詢問了一下安可希現在的狀況，被發現是因為狀態不穩而中途回來后，又被明着暗着嫌棄了一波不中用。

雖說忍着沒有當場吵起來，但還是耽誤了不少時間。

他出來時，還有些擔心安可希的狀態……沒想到對方不僅能順利借用他的能力，還獨自一路逃了過來，不管是行動力還是逃生能力，都相當令人安心。

可以，他現在活下去的信心，好像又漲點回來了。

明燈默默想着，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板。打定主意接下去要充分發揮作用，為自家領主保駕護航，也好讓后宮裏那些自以為是的舊人看看什麼叫做合格的隨侍，誰才是不中用的花瓶；卻見安可希沉吟片刻，再次開口，似是想確認什麼：

「等一下，也就是說，只有你在那個后宮裏的時候，我才能進行借用，對吧？」

回應她的，是明燈肯定地點頭。安可希想了想，又問道：「而在沒有簽證的時候，你也沒法用這個燈？」

明燈二度點頭，安可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彷彿理解了一切。

下一秒，便見她再次看過來：「既然這樣，那要不……」

明燈：「？」

「你再回去坐會兒？」安可希試探地開口，語氣聽着很真誠，「我好了叫你？」

明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