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子葯
晨光透過窗欞灑下,微微閃動着金光,雲驪正拿着書請教哥哥,文懋也很樂意為妹妹講書,“你看這裏的‘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的表面意思是說如果能在一天內洗凈身上的污垢,那麼就應當天天清洗,每日不間斷。”
“但其實的意思就是君子無處不追求完善,應時時刻刻無所不用其極去完善自己。這句話也是一句箴言。”
雲驪記在心裏,她開始看《大學》,因此等文懋解釋之後,她又開始背,背完之後拿出描紅的本子開始練字。
文懋驚訝道:“妹妹在船上都不歇息一日么?”
雲驪笑道:“這倒是不必,我也不是時常寫,每日也就寫一點兒,等會兒還要姨娘教我針黹女紅。”
劉姨娘正指派下人收拾細軟之物,聽女兒這麼說,又道:“驪兒,這幾日風太大了,船有些晃蕩,做針線怕戳到手,不若姨娘教你打絡子吧。”
“那也可。”雲驪笑。
箱籠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妾不似妻,妻子有嫁妝有財產,就是尋常丈夫也不會用妻子的陪嫁,否則會被人恥笑。
妾者如劉姨娘,固然得寵,但是不能有私財,這也是為何孫姨娘進門時,家私都被馮氏放在庫房,後來孫姨娘去了,這些就歸馮氏了。
有前車之鑒,劉姨娘除了頭面首飾,幾乎全部都折換成銀錢,用匣子裝着,掩人耳目,這就是她本人的體己。
忙了一上午,午膳倒是吃的很簡單,用完膳后,劉姨娘就讓雲驪在榻上歪歪,雲驪對劉姨娘招招手,等姨娘湊近了,她“啪嗒”親了她一口,又嘻嘻的笑:“姨娘,記得半個時辰后喊我。”
劉姨娘心軟的一塌糊塗,又替女兒掖了掖薄衾,見女兒熟睡,她有些出神。
曾經她也是個牙尖嘴利,有些刻薄不饒人的人,如今卻滿腔母愛。文懋生下來,她頭一次為人母,但更多的是因為肚子裏這個孩子,她有了安身立命之處,到雲驪時,她已經站穩腳跟,頭一回真正的養女兒,就跟她的心頭肉似的。
三日後,船舶停靠在通州口岸,此處大小進京的官員頗多,行人如織,船隻密佈,這等熱鬧的場景,雲驪和姊妹們還從未見過。
她們都跟在馮氏身邊,雲清拉着年紀最小的雲淑,雲淑初愈,看起來嘴唇蒼白,有些虛弱。雲湘則興緻勃勃的看着外頭,她雖然生氣家中不公平,但氣過了,還是恢復如初,指着一個挑擔子的人道:“你瞧,這老人家是不是在賣時興的花兒?”
只見這老人家一樣一樣的從籮筐里出來,俱是用陶罐或者土瓶亦或者是藤蘿做的花瓶樣式兒,上面插的鮮花,古樸可愛。
雲驪笑道:“是,如今正值秋分,粉菊配天竺葵倒是別有一番清新。”
雲湘搖頭:“我倒是更愛這白廣口瓶里的胡枝子,間或插兩朵芙蓉,更有野趣。”
正好馮氏聽她二人在談論,再看看雲瀟站在一旁干瞪着眼,在心裏不禁搖頭。原本六歲的孩子也應該是雲瀟這般,天真無邪,不曉世事,偏生有個雲驪,處處拔尖,她和八歲的雲湘比起來都不遜色,甚至比起雲湘的鋒芒畢露而言,她把刺都藏了起來。
姑娘們就是高興,也最多只是往外看上一眼,但男孩子們顯然已經按捺不住了,文龍拉着文懋想下去逛,同時被章思源和馮氏斥責了。
在外,章家的姑娘一應衣衫綉裙都是一樣的,上身着大紅遍地錦五彩妝花通綉襖,下身着同色榴花裙,頭上都戴着輕巧的絹花,胸前帶着瓔珞,裝束首飾也都是一樣的。
不一會兒,就有個戴着方帽着褐色葵領的人激動的上前:“二老爺,小的給二老爺請安了。”
章思源也很是激動:“秦旺兒,是你吧,秦旺兒。”
“是小的,沒曾想二老爺還記得小的。”
“你爹近來身子如何了?怎麼是你來的。那老傢伙好酒,我可特地帶了一瓮給他呢。”
秦旺兒低頭不語,過了好一會兒才道:“小人的爹去年就沒了,府里大太太體恤,就讓小人接了爹的位置。”
秦思源眼圈一紅,又嘆道:“物是人非事事休啊。”
還是秦旺兒道:“二老爺,小的父親的事情不值一提,他老人家也是喜喪,實在是勞您記掛。此處人多,不若您和太太帶着少爺小姐們先上馬車回去,家中老太太和大老爺大太太可都盼着您呢。”
馮氏也道:“老爺,我們先回家再敘舊吧。”
如此,一行人才上馬車。
不知怎麼,雲驪覺得姨娘有些緊張,她握着劉姨娘的手道:“姨娘,您怎麼了?手心都出汗了。”
“沒什麼。”劉姨娘笑道。
雲驪卻靠着她道:“姨娘,你是不是害怕呀?你放心,女兒肯定會保護好你的。”
劉姨娘失笑:“傻孩子,我要你保護做什麼。”
從通州到京里很快,永寧伯府的馬兒都很矯健,跑起來一點也不顛簸,劉姨娘就和雲驪說起伯府的事兒:“咱們府里人不算多,你大伯和大伯父唯獨只有一個女兒,業已出嫁,就是如今的遼王妃了,比你大十歲,我雖然不知道她是何等的美麗,卻聽說她有個諢名‘牡丹花’,每年你大伯母都會四處搜羅名貴的牡丹擺在家中園子裏。什麼姚黃魏紫這些竟然是常見的了……”
“那麼說起來,這位大姐姐肯定是國色天香了?”雲驪歪着頭問道。
劉姨娘笑着搖頭:“我離開京中時,她才五歲,只記得她是個愛動的性子。這長大后,也是喜歡騎馬打馬球,是個明快人。”
后宅之人說話,就是這般婉轉,纖雲在旁偷笑,難為劉姨娘在五姑娘面前說的這般,這位大小姐不識幾個字,讀書就頭暈,大太太很是疼寵她,後來沒辦法,關在家裏學女紅針黹,才安靜些。
但仍舊時不時偷偷跑出去玩兒,急的大太太三番五次寫信給太太哭訴。
故而,老爺太太吸取了教訓,二房的姑娘們,即便是不曉世事的六姑娘,都是懂事後就開始學做針黹,就是為了沉澱性情。
雲驪小聲道:“女兒聽太太說老太太是個最重規矩之人,既然如此,大姐姐怎麼能出去騎馬呢?那以後女兒能不能出去騎馬呀?”
騎馬多威風呀,雖然平日雲驪歡喜讀書,但騎馬還是很好的。
一向對女兒好說話的劉姨娘突然道:“想也不要想。”
“姨娘……”雲驪都被嚇到了。
劉姨娘嘆道:“你若這般,你爹爹就第一個不喜歡你了。”
女兒還小,雖然平日看着很懂事,可還是有很多事情她不懂。對於老太太而言,所謂的規矩也是分人的,章雲鳳是伯府大小姐,即便名聲不好,也有多次改正的機會,也能依靠家族的爵位,甚至入選遼王妃。
但對於普通的庶女,一時不慎就完蛋了,失了父親的寵愛,誰會喜歡你。
還有她本人,老太太口口聲聲說待她不薄,真的不薄么?若非是她正好偷聽到老太太給章扶玉避子葯,還真的以為是去給姑娘做左右手的。
又要賢良,又不讓別人生孩子。
她自問伺候章扶玉時,也是盡心儘力,她要出嫁做的針黹女紅,有一大半都是她做的,那時章扶玉讀書不願意讀,被先生罰了,也是她幫忙罰抄的,更別提平日她對她十分忠心。
跟着章扶玉嫁過去的出路,無非就兩條,一條是做個妾,一輩子無子,作為章扶玉賢惠的擺設,第二條路,就是替章扶玉做管事娘子,嫁給陸家的奴才,將來生個孩子,又是個奴才秧子。
安分守己,哼,什麼安分守己,她到現在都沒聽說過章扶玉嫁過去十年,哪個妾室有孕了,她自個兒倒是二子一女?
若真的安分守己,怕是避子葯多喝幾年,人早就沒了。
就在劉姨娘臉上變幻莫測之時,永寧伯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