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晉江獨發
章漾頭一天晚上的擔心還真不是多餘的,季書禮在開學的第一天,就被請了家長。
這家長也不是她,也不是季行止,而是章年。
而她則是在放學時間去接季書禮的時候,才知道出了這麼一件事。
章年在接到自家小侄女學校老師的電話時,結結實實驚訝了一番。他帶着季書禮出去玩的時候,總會讓她背誦能聯繫到家裏人的電話,唯恐她一不留神走丟了找不到家裏人。沒想到,出去玩的時候沒有用上的電話,現在學校一出事,老師要讓請家長的時候,這小姑娘大大方方地就在老師的辦公室里,背了自家小舅舅辦公室的電話,打到了他辦公室里來。
也是這段時間章年都在部隊裏,不然這電話打了也白打。
章年接到電話后,立馬就趕到了季書禮的學校。
一路上,章年都有些緊張。
說實話,不論是他,還是章漾小時候,都沒有過被請家長的機會。
而現在他接到季書禮班主任的電話,章年心裏頓時七上八下。班主任沒有在電話里說得太清楚,就只是道季書禮小朋友跟別的小朋友爭執打架,現在需要家長過去一趟。
章年狠狠地蹙了蹙眉頭,自家姑娘當然怎麼看都怎麼覺得聽話乖巧懂事,章年篤定了肯定是有人欺負了季書禮,作為受害者的家長,他才被請去了學校。
那小侄女有沒有受傷?被欺負成什麼樣兒了?這些問題在路上一直盤桓在章年的腦海里,讓他擔憂不已。
車開到了校門口時,章年幾乎是直接從吉普車上跳了下去,一路放着小跑,去了一年級班主任的辦公室。
他是幾個被通知來學校的家長里來得最快的那一個,章年一進辦公室,目光就準確地落在了扎着丸子頭,穿着一身運動裝的小侄女身上。
“小舅舅!”季書禮在看見章年的身影時,開心地衝著他招了招手。
章年大步走到她跟前,甚至都還沒有來得及跟老師打招呼,那隻大手就已經先落在了季書禮還帶着點嬰兒肥的側臉上,動作溫柔,語氣卻是不由自主帶着幾分緊張:“有沒有受傷?”
季書禮搖搖頭,一本正經,但臉上似乎又隱隱透露出來幾分自豪一般開口:“我怎麼可能受傷呢?”
辦公室里聽見這一對舅甥對話的班主任差點直接沉默。
“那個,書禮的小舅舅。”班主任老師這時候找到機會開口。
當她得到消息趕去班上時,三個小孩已經“分出勝負”。開學第一天就在教室里打架鬧事,這可不是一般的事,必須請家長好好談談。當她帶着三個小孩來辦公室時,說了這回要請家長,其中兩個都“哇”的一聲哭了,而就只有面前這個看起來最文靜也最可愛的小姑娘,冷靜地報了家裏人的電話。當章年進來時,她還在心裏感慨了一句小姑娘的家長長得真俊,難怪季書禮也這麼可愛。結果等季書禮開口時,她才知道這是人家的小舅舅。不過現在班主任也管不了對方究竟是舅舅還是爸爸,只要是家長,這事兒就好辦。
“受傷的人不是書禮,是她的同學。”班主任開口說。
章年在聽見季書禮說自己沒有受傷時,頓時鬆了一口氣。不過在聽見班主任說自家小侄女打了班上的同學時,他又皺起了眉頭。
章年知道自己姐夫是在教小侄女防身術,他當然覺得這是好事。身上有點功夫,才不至於被人欺負,有還手的能力。但是章年也不是沒有底線地寵愛着小丫頭,比如,尋釁滋事這種行為,放在他們家,不論是誰干出來的,哪怕是他親姐姐,肯定都是要被家裏人好好教訓的。
所以章年不太相信是季書禮主動動手跟人打架。
想到這裏,章年回頭看了一眼下巴還高高昂起來的小姑娘,那張小臉蛋上,就差沒直接把“我沒錯”三個字寫在臉上。
不過現在章年也看了一眼站在牆角,還在哭哭啼啼的另外兩人,是一個小男孩和一個小女孩。小女孩看起來還算比較正常,只是頭髮亂了,小辮子被人扯散了。但是那小男孩,看起來就有些……磕磣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人按在了地上打了一頓,原本乾淨的衣服這時候看起來灰撲撲的,一頭短髮現在被人抓成了雞窩造型,更要命的是臉上還有個印,也不知道是巴掌還是拳頭,看起來倒是有幾分像是他家小祖宗的傑作。
在這瞬間,章年已經腦補出來了一場大戲。
難道是兩女爭一男?這聽起來不像是他家侄女能做出來的事啊!
章年沒有問老師是怎麼回事,他轉頭正準備問問季書禮到底是什麼情況,忽然這一瞬間,那個小辮子都散開的小姑娘一下就衝到了季書禮跟前站着,還張開雙臂,擋在了季書禮面前,一臉緊張又忐忑地看着章年。
章年:“?”
當在季書禮面前的小姑娘叫虞周月,剛才她可是看着季書禮的小舅舅進門,後者臉色看起來可糟糕了,她看一眼都覺得有點害怕。但現在她也必須勇敢起來,要保護自己的朋友!
“叔,叔叔……”可是一開口,虞周月還是沒忍住結巴了,那小奶音聽起來可憐巴巴的,可她還是硬着頭皮,努力堅持着把剩餘的話說完了,“季書禮,季書禮是保護我,才,才跟別人打架的,這不是她的錯!你不要罵她……”小姑娘說到最後一句時,心裏一橫,也不管此刻面前的大人給自己帶來了多大的壓迫感,嘰里呱啦就將自己心裏最想說的話講了出來。
章年這一次是真愣住了。
他即便是在心裏否定了自家小侄女不可能無緣無故欺負同學,但是現在這種情況也是他沒想到的。
為了保護別的女孩子,就跟男孩子干架?
這可真是。
太給他們老章家長臉了!
章年看着面前的兩個小女孩,季書禮就不用說了,從他被叫過來進了辦公室到現在,臉上都是一副“我沒錯”的小表情,而擋在季書禮面前的小姑娘,眼神緊張得不行,似乎生怕他要教訓季書禮一般。
章年就笑了。
虞周月其實膽子很小,像是現在這樣憑着一股衝動站在季書禮跟前,都已經花費了她所有的勇氣。所以,在這瞬間,看見面前那個好像很嚴肅的叔叔笑了后,她偷偷地朝着身後的季書禮看了眼,似乎在含蓄告訴對方,可以放心了。
季書禮自然理解到了前面的新同學傳遞過來的意思,她想,自己一直很放心呀,這不是老師讓叫家長的時候,她都那麼主動報了自家小舅舅辦公室的電話嗎?從一開始她就知道,知道是她家小舅舅過來,肯定就會沒事。
想到這裏,季書禮主動上前了一小步,在新同學的肩頭拍了拍。
這動作,還是她從自家姥爺身上學來的。在大院的時候,她姥爺就喜歡這麼拍着她小舅舅的肩膀。
章年這時候低咳一聲,將兩個小姑娘的“互相安慰”打斷,然後看着季書禮,問:“你說說是什麼情況?”
季書禮站了出來,一板一眼道:“今天下課的時候,鄭凌扯我同桌小辮兒,把我同桌都急哭了,我讓他別扯,結果他還來動手扯我頭髮。”
季書禮小姑娘平日裏要跟着自家親爹練武,就覺得長頭髮礙事兒,每次都扎着丸子頭。
可能是遺傳了章漾,季書禮不喜歡別人碰自己的頭髮。
所以那個在牆角處還在哭的叫鄭凌的小男孩,剛對着季書禮伸手時,就被季書禮“啪”的一巴掌,打在了手背上。
可男孩子覺得這就是女同學在跟自己鬧着玩,見摸不到季書禮的丸子頭,就更想去摸。
奈何季書禮小同學跟一般的小女孩不太一樣,在看見鄭凌又對着自己動手動腳時,她想都沒有想,就把人給按在地上揍了一頓。
“……誰讓他手那麼欠呢!”哪怕這時候季書禮小朋友是在辦公室里,還被叫了家長,但說起話來時,特別中氣十足,一點都讓人聽不出來有心虛這種成分,“這不就是等着挨打嗎?”季書禮小朋友說這話的時候,還挺了挺自己小胸脯。
雖然沒有紅領巾,但這不妨礙她覺得自己此刻的形象可光輝。
早就了解了實情的班主任:“……”
第一次聽見事情經過的章年:“……”
奈何班主任和章年兩人的複雜的情緒,季書禮是半點也沒能領會到,她在說完事情的經過後,又將目光投向了這時候已經止住了哭聲的小男生,她癟了癟嘴,“我也不知道他這麼弱,打不過就要哭。”說完后,她還嘆氣。
季書禮小同學不明白,她每次跟自家親爹對打的時候,自己輸的時候很多,可她也沒哭啊。
外面的小男生都這麼嬌弱的嗎?動不動就哭,這也太可怕了吧?
原本都已經止住了哭聲的鄭凌,此刻聽到了季書禮的感慨,忽然心頭一酸,又想哭了。
章年現在是想笑又覺得不能笑,雖然不是自家孩子先動手,但季書禮贏了啊!這種時候,弱勢的一方,就很容易站在高處。
想了想,章年道:“現在你知道別人這麼弱小,那以後可不能欺負人。”
章年跟季行止想的一樣,有自保的能力是好事,但不能仗着自己有點拳頭上的本事,就去欺負人。
季書禮小朋友聽見這話時,抱着自己的小胳膊,一副“你簡直太小瞧我”的模樣,說:“我可不會欺負人,爸爸說了,這是正當防衛。”
就在季書禮剛說完這話時,辦公室的門口又來了兩位家長。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穿着套裝,看起來幹練極了的女性,進門口,在看見角落裏的鄭凌時,那濃密的眉頭一挑,不等班主任說話,就已經先一頓輸出——
“鄭凌!你又給我惹事!”
後來進來的一位家長是虞周月的母親,後者穿着碎花的長裙,走進來看見自家女兒時,微微皺了皺眉,然後就先跟班主任溝通上了,先問了問眼前是什麼情況。
班主任又解釋了一番,然後看着辦公室里的幾位家長,她其實都已經做好了今天做和事佬的準備,但沒想到,今天壓根就沒有她的“用武之地”。
鄭凌的母親在聽完了老師的敘述后,立馬揪着自家兒子的耳朵,走到了章年和季書禮跟前,主動道歉:“真是對不起這位小同學。”說了這話后,這位穿着套裝的年輕女士話鋒一轉,對着自家兒子就分外嚴肅,“鄭凌,你這熊樣也還好意思哭?欺負了人還不給人道歉?”
在教室里皮得跟猴一樣的小男孩,這瞬間變得老老實實,就是說話的時候聲音還有帶着哭腔,雖然心裏不解,但還是在母親的鎮壓下,哭兮兮地看着季書禮,低頭道歉:“對不起。”
說完后,他忍不住看着自己親媽,可憐極了問:“可是我也被她打了,為什麼她不給我道歉?”
套裝女士一臉冷漠:“被一個跟你一樣大的小姑娘揍了,你也好意思講出來啊?”
還在哭兮兮的男孩:“……哇!”忽然一下,哭得更大聲了。這一刻,作為男孩子的自尊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
他一邊哭一邊淚眼矇矓地看着此刻好奇盯着自己的季書禮,握着小拳頭,“你,你等着,總有一天,我能比你強!”
季書禮小朋友睜大了眼睛,像是認真思考了一番,然後嚴肅開口:“有點難。”
整個辦公室的大人們:“……”
聽見這話的鄭凌忽然覺得更想哭了,這簡直就是明晃晃的鄙視人啊!
隨後,套裝女士又壓着鄭凌給虞周月道歉。
畢竟是自家孩子手欠,套裝女士看着面前兩個水靈靈的小姑娘,挺一本正經說:“今天的事是鄭凌錯了,回家后,阿姨會教育他的。如果以後這小子還這麼手欠,還揍他,沒關係,多揍幾次,他就老實了。”
季書禮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總覺得面前阿姨在講這話的時候,還很鼓勵看了自己兩眼。
她當然不知道鄭凌從小就在外面闖了不少禍,在家三天兩頭被竹絲炒肉。對於一個在家從來沒有挨過打的季書禮而言,這簡直太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