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上可捅天,下可捉鱉
梨花帶雨的金元寶帝穹夜這還是第一次見,不得不說,心疼啊。
可是……
他下意識看了眼身旁面無表情的太后,自己剛剛還在太後面前將她貶得一文不值,揚言瞧不上此等粗鄙之流,這會兒但凡顯露些異常,不就是不打自招了?
於是心內一定,剛才還略有些憂心的皇帝,這會兒心硬了起來。
看着地上抽泣的元寶眸色一厲,“還不快快起身,哭哭啼啼的成何體統!”
“唔……”
他怎麼突然這麼冷酷無情?
元寶的哭聲戛然而止,很是憋屈抬眼朝皇帝看了又看,見他目不斜視冷然盯着自己,元寶的心頓時也跟着沉了下去。
得,一首涼涼送給自己。
早上還摟着她睡得香甜,這時候的態度卻直接一百八十度大轉變,果然這帝王對女人不走心,一心只走腎啊!
“是,臣妾這就起。”
她悶聲悶氣起了身,剛才全部注意力在皇帝身上的元寶這會兒終於注意到了一言不發盯了她許久的太后。
這個險些暗地裏將自己剜肉刺骨的太后,此刻面容平靜,但從她那幽暗似深潭的眸中,元寶隱約看出了些許殺意。
“兒,兒臣見過母后。”
元寶瑟縮着朝太後行禮,那一臉小心深怕被眼前人直接剮了的可憐樣,皇帝看得心疼極了。
明明眼前的人恨不能將她殺之後快,她卻不得不裝傻充愣。
“哼,哀家可受不起你這聲母后。”
她絲毫不掩飾自己對元寶的厭惡,眼光悠悠看了眼此刻被侍衛押着的兩嬤嬤,太后又是一聲冷哼。
“皇后本事不小啊,竟然連御前侍衛也使喚到坤寧宮裏來了?”
她冷冷看着元寶,餘光卻有那麼一瞬的冷意往一旁的皇帝身上掃了過去。
“我將你召來坤寧宮,原是想磨磨你那毛毛躁躁的性子,現在倒好,不到半日,我這暗房讓你鬧了個雞犬不寧,不但如此,還有御前侍衛相護,看來……哀家這個太后,在你們眼裏如今是半點地位都無了。”
你們,而非你。
太后這是在借元寶敲打自己吧?
皇帝臉色不大好看,礙於對方是太后,他只得忍了。
御前侍衛是他派的,可若承認了,那不等於直接向太后表示,自己不信任她?
可若不承認,那金元寶就成了使喚御前侍衛的人了,一國皇后再是有權勢,卻不能越俎代庖,否則,便是變相的奪權。
這麼大頂帽子扣金元寶的頭上,她不又是死路一條?
太后陰險啊……
顯然,元寶也不是個蠢的,一聽太后那陰陽怪氣含沙射影的口氣,她瞬間將這裏面的路數悟了個透。
皇帝明面上與太后可是母子,哪怕再是離心,這層微妙的窗戶紙不能這時候因為自己給捅了。
“母后,侍衛大哥是兩個嬤嬤找來的。”
你自己手底下找的人,賴誰?
元寶不卑不亢站在了太後跟前,此刻雙眼如焗看着她,眼裏不見一絲的慌亂。
“原本那兩奴才是想對兒臣私下用刑的,母后可知道?”
不曾想這皇后居然大膽起來了,竟敢明着質問自己?
太后神色一凝,更是不快了,“用刑又如何?”
想當年皇帝那生母她不也照打不誤,一個小小的皇后,命不過螻蟻,用個刑有什麼可說的?
皇帝一言不發聽着,倒是對元寶多少有些意外了,她這是敢跟太后叫板了嘛?不當鵪鶉了?
只見元寶繃著臉毫不畏懼,“兒臣只想問問母后,坤寧宮是後宮重地,卻並非前朝刑部,兩個管事嬤嬤而已,她們有何權利對六宮之主動刑?”
“權利?呵~”
太后像是聽了天大的笑話般。
罰她一介宮妃需要什麼權利?自己身為太后,向來說一不二,罰個人怎麼了?
“皇后看來怨氣不小啊,可你如今毫髮無損的,哀家倒覺得,你多少有些無病呻吟了。”
也不知蘇容兩個嬤嬤到底怎麼辦事的,居然讓她活着到了現在!
可明明膽戰心驚死裏逃生了一回,在這個罪魁禍首眼裏自己卻成了無病呻吟,元寶這下怒火遠勝過了委屈。
哪怕她再不受她待見,也終究是個活生生的人,太後為一己之私明目張胆對她下黑手,實在是讓人大跌眼鏡。
啞謎就不必再打了,命是自己的,她今天所受的不公,必然要說道個清楚!
“敢問母后,兒臣罪犯哪條?”
太后臉色一沉,眼裏殺意更濃了。
“你錯在目無尊長!”
呵呵,懲治了個與她沾着親的廚子,就是目無尊長了?
“那龔御廚對我不敬,明着欺我鳳寧宮,兒臣作為六宮之主,連為自己伸張正義的權利都沒有?!”
“兒臣僅是將他重打了五十板,掛在了膳房大門以儆效尤,而有人,為了那廚子卻是想要兒臣的命,這皇宮難不成是以權服人?位高權重便可為所欲無枉顧她人的生死?!”
她越說憤慨,轉頭看着那兩嬤嬤,眼中怒火更盛。
“自古天理昭然國法巍巍!可這兩奴才仗勢欺人無法無天!兒臣再問母后,她們又是奉誰的命!借的誰的威?”
“兒臣一未犯法二未犯罪!她們憑的哪條律法敢對我用刑!若這后宮裏人人如此,那要國法何用!天理何在?”
元寶字字不提太后的不是,卻字字都說在了點上,任誰心再大,也能輕而易舉讀懂元寶話里的意思了。
太后無視朝廷律法,私下暗害皇后,隻手遮天!
法理不公,強權壓人。
這任何一樣都是皇帝萬分在意的,偏偏兩個太后都佔盡了。
此刻帝穹夜的心思複雜的很,有些事他並非不知,卻礙於形勢無能為力。
“夠了。”
他突然出聲,讓元寶好不容易擊起的鬥志瞬時潰不成軍。
皇帝不準備追究,這是她意料之中的,可親眼見他這麼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元寶依然難受至極。
權利,在這宮裏或許真的能勝過一切,可以為所欲無,可以草菅人命,可以罔顧事實顛倒黑白,可以無往不利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認識到這點后,元寶心裏如傾家蕩產般難過。
“是,臣妾閉嘴就是。”
只是她豁出了老命對着太后連連質問,一問比一問犀利,太后已然被問得老臉黢黑,卻又無法當場發作。
眼見皇帝出聲制止了,她才漸漸壓制了些許心中對元寶的殺意,嘴上對元寶卻毫不留情。
“嘴皮子還挺利索,可那又如何?螻蟻終究是螻蟻!”
他日要殺她,照樣易如反掌!
好不容易忍下委屈的元寶這會兒再次被她激怒了,她將自己的命比作螻蟻!
“你!”
忍無可忍之下,元寶憤懣至極,剛想說道幾句,袖裏的手被人一把緊緊握住了,隨即便聽身旁傳來沉沉的低勸:“莫衝動。”
那嗓音帶着特有的沉穩之氣,莫名令元寶安心下來。
“哦”
不動就不動。
上一秒還在‘張牙舞爪’的元寶,這一刻十分乖巧站在了皇帝身旁,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另皇帝看了滿意至極。
上敢捅天,下可捉鱉。
金元寶這女人再一次刷新了自己的認知。
這條小命他感覺挺值錢的,說什麼也得替她保住。
皇帝冷着的臉突然緩和下來,又恢復了往日對太后的溫和笑意。
“母后,您可答應過兒臣的,饒她一命。”
他輕飄飄落下一句,太后很是陰厲瞥了眼元寶,又無奈看了眼從頭至尾不曾說過自己一句不是的皇帝,終究是點了頭。
“哀家答應過的,自然作數。”
既然她在這暗房裏逃過一死,她自然是沒理由再拘着人了。
“帶她退下吧!”
她面露嫌棄掃了眼元寶,繼而又陰陰笑道:“記着,往後晨昏定省不可少,你這性子太過張揚,哀家自當親自調教!”
元寶登時心頭一涼。
這回沒把她整死,又想找機會敲打她?
她滿臉愁苦,太后冷眼又掃了過來,元寶當即汗毛豎起了。
“是”
無奈之下,她只得低頭應了。
皇帝牽着她穩步出了坤寧宮,一路上元寶心情低落至極。
想起來每日的晨昏定省,她心裏害怕極了,剛剛氣頭上一頓唇槍舌劍把老奶奶最後一層遮羞布都扒了,
往後的日子……
更難熬了啊。
“哎,命不久矣。”
她惆悵忘了忘天,身子沒精打采走着,一心想着往後的日子如何跟那太后鬥智斗勇,卻完全不見皇帝這會兒多麼溫柔自然牽着她一路送到了鳳寧宮。
臨到了殿門口,元寶依舊鬱鬱寡歡,一臉的擔驚受怕皇帝看在眼裏。
“不怕,日後有朕。”
他柔柔看着她,輕言道。
元寶只忽然一股如沐春風之感,只覺得聽見他安慰的話后瞬時心頭暖洋洋的。
隱在袖裏的手被他柔柔一捏,元寶登時心頭更舒坦了。
這皇帝還是很靠譜的嘛!
不枉費她辛辛苦苦倒追一場。
雖然,目前這皇帝對自己那感覺還是一言難盡,時而溫情時而狡詐,但元寶心裏卻有滋有味起來。
二人十分和諧踏進了鳳寧宮,裏頭盼星星盼月月的雨荷宮女迎面跑了過來。
見着元寶平安無事,小臉頓時一陣欣慰。
“陛下!娘娘!”
可算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