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獵戶李二
唐錦年在木屋外的一座小院子裏，如願以償的見到了救命恩人。
這是他們的第二次見面。
中年男子一如唐錦年印象之中的模樣。
皮膚黝黑，身材魁梧如當年。
此時，背對着他蹲在木欄圍成的院子一角，不知在忙些什麼。
「你醒了。」
忽然，悶悶的聲音傳來，唐錦年微微一怔。
這聲音，竟出奇的磁性好聽。
像極了記憶中那些嗓音渾厚，擁有獨特音色的男高音知名歌手。
「多謝恩人出手相救，小子感激不盡。」
唐錦年拱手道謝。
他這些年雖說為了生存，到處坑蒙拐騙不假，可不代表他不懂感恩。
面對這位於他而言，很是特殊的救命恩人，唐錦年心中還是很尊敬的。
這一聲「恩人」，喊的發自本心，陳懇至極。
「受人所託罷了。」
背對着唐錦年的獵戶李二說道：「你無需謝我。」
語氣之中，並無多少情緒流露。
唐錦年自然聽得出來這獵戶語氣之中淡淡的疏遠之意，心中頓時頗為疑惑。
「難不成這獵戶知曉前身的身世？」
旋即暗自搖頭，推翻了這個想法。
他流浪至這蘇梁城也才不到兩年，而這位即是樵夫，又是山中獵戶的中年男子，不可能一早就認識他。
一個無依無靠的小乞丐，有甚麼值得關注的？
「前輩此話何意？受誰人所託？」唐錦年問道。
蹲在唐錦年身後，露出一個小腦袋，靈秀眸子看向院中的小妖怪，也是滿臉好奇的模樣。
「他難不成也看出少爺的不凡啦？」
狐狐不解，可被抓時的驚悚感她記憶深刻，也不敢在此時發問。
於是，小妖怪就同少爺一般，皺着一雙彎彎的柳葉眉毛，看向那個強大背影，等這個有一筐秘密的「樵夫」回答問題。
可主僕二人，等了良久，都不見蹲在院子裏的魁梧身影說話。
一時間，氣氛詭異。
唐錦年心中有些尷尬，可面上卻未表現出來。
稍作猶豫，他緩步上前，來到中年漢子身後，附身看去。
嘴上道：「前輩在忙什麼？可需要晚輩幫……」
到嘴邊的話，戛然而止。
待看清了中年男子手裏的「東西」后，唐錦年忍不住打了個擺子，猛然向後退了一步。
「啊！」
亦步亦趨跟在唐錦年身後的小妖怪忽然捂着嘴尖叫一聲，蹦出老遠。
遠遠指着漢子身前之物，驚叫道：
「人，人頭！」
那確實是一顆人頭。
一顆被剝了皮，血肉模糊的人頭！
唐錦年強忍着胃部的翻湧之感，表情僵硬的問道：「前輩，你……」
「昨晚你被那魔頭挾持逃竄，我受人所託，幫忙遞出了第一劍。」
漢子答非所問，一邊語氣冷淡的說著，一邊手上動作不停，麻利的將那剝下來的「人皮」丟進一旁的木桶里，再熟練的將完整頭骨塞進手邊恰好夠尺寸的陶罐之中……
唐錦年已經不忍再看，連忙偏過頭去。
他怕自己不合時宜的吐出來。
臉色肉眼可見的變得蒼白。
唐錦年強壓着心中各種不適，問道：「敢問前輩名諱？」
「一個無名之輩罷了。」
漢子平靜道。
許久，方才又補充了一句：
「李二，別人都叫我李二。」
「李前輩，你這是……」
「處理獵物。」漢子輕描淡寫道，似乎對此並不忌諱。
「……」
唐錦年沉默了。
他穿越至今，算下來也十年有餘了。
可就他所知，他所在的這個封建王朝，對於人命，也是很在乎的。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
和前世記憶中影視劇里的古代世界無甚區別。
律法嚴謹，人命關天。
縱然有殺人放火的兇徒匪類，多半也會被官差捉拿，午後在菜市場口，當著諸多人的面問斬。
以告詔天下，正道常存，法網恢恢，疏而不漏。
他運氣好，雖然是個到處乞討，明裡暗裏坑蒙拐騙的小乞丐，卻未曾親眼見到成群結伴的匪徒，謀財害命。
足以見到，這個封建世界，還是很光明的。
可……
眼前這一幕是怎麼回事？？
殺人後，毀屍滅跡？
「不必驚訝。」
正當唐錦年內心胡亂猜測之際，李二似是猜出了他心中所想，開口道：「這並非我輩人族。」
語氣頗為隨意。
那口吻，就像在說：我就是殺了一隻雞，你們不用害怕。
「……」
唐錦年再度沉默無言，可他畢竟見識過小狐狸蛻變化形的過程，之後又在天上飛了一遭，清楚的知道。
對這個世界，再不能以常理論之。
指不定，那個人頭，是個什麼妖魔鬼怪化形后，還來不及變回去，就被眼前這個狠人撞見，一刀砍了……
因為眼角余光中，那把滴血的柴刀，正靜靜的斜靠在一旁擺放整齊的柴堆上！
聽到漢子這麼說，原本躲在唐錦年身後瑟瑟發抖的小妖怪頓時支楞起來了。
她壯着膽子向前踏了一個小碎步。
見沒有任何異常。
這才小心翼翼的重新湊上前來，滿臉驚嘆的看着陶罐里的白骨，小口微張，道：
「哇偶！它長的真像人吶，看那鼻子、那眼睛，都好像！」
「櫻桃！」
唐錦年扭頭輕輕呵斥了一聲，這才轉過身來，飽含歉意的對着李二說道：「還請前輩見諒，我家侍女不懂事……」
小妖怪悄悄對自家少爺做了個鬼臉，忽然想起什麼一般，小手揪着唐錦年衣擺，急吼吼說道：
「少爺少爺，我差點忘記了，諾，仙子姐姐給了你這個——」
說著，從懷裏掏出一塊兒巴掌大小，通體碧綠，瞧着頗為普通的方形玉佩，塞進了唐錦年掌心。
「什麼？」唐錦年下意識接過，皺眉道：「仙子姐姐？」
「裴泫姐姐啊，少爺你忘啦？」
說著，小妖怪右手作手持長劍狀，左手併攏雙指，豎起細細的眉毛，
「孽障休走！吃我一劍！」
唐錦年摩挲着掌心的玉佩，「那個叫裴泫的姑娘？」
「啊對對對！」
「少爺昏迷之後，仙子姐姐來看望了少爺，然後就帶着那個黑衣服的婆娘離開了。她走之前，給少爺留了一塊兒玉佩，說是等少爺醒來后，可持這塊兒玉去找她。還有啊……巴拉巴拉……」
唐錦年從狐狐嘰嘰喳喳的話中，聽明白了緣由。
原來，昨夜在他遭受無妄之災，被那女魔頭駱離掠走之後，她們兩個緊隨其後，一路出了城。
在距離蘇梁城三十裡外的一處山頭，見到了一左一右，提着兩個人的李二。
狐狐原本準備上來搶人，可待她看清抓走少爺的人後，立馬就焉兒了。
正是那個當年一巴掌將她拍暈，準備帶去賣掉，超凶的獵戶！
然後，反倒是身邊那個不像壞人，自稱玄門清霄宗裴泫的仙子姐姐，開口了。
「原來李前輩竟是在這大乾境內，讓我們這些晚輩這些年一通好找……」
後面的事就簡單了。
裴泫和獵戶李二似是舊識，一番敘舊之後（據狐狐所說，全程黑臉獵戶一言不發，都是仙子姐姐一個人在滔滔不絕的訴說思念和傾佩之情），裴泫戀戀不捨的帶着昏死的女魔頭離開了，似乎是為了完成宗門任務，走的頗為匆忙。
只剩狐狐和昏迷不醒的少爺，在這遠離城市的深山老林，等待天亮。
現在已臨近黃昏時分。
少爺也醒了，狐狐就急不可耐的央求道：「少爺既然沒事，我們現在就回家吧？這裏好危險，櫻桃不喜歡這裏。」
小妖怪說著，朝着仍背對主僕二人，蹲在地上的魁梧背影努了努嘴，意思不言而喻。
她怕的，恐怕不是山裏的野獸，而是這個「沒那麼簡單」的獵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