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人在途中(三)
在一處岔路口,與陳家商隊分別後。
唐錦年拒絕了陳書淼贈馬的好意,帶着些許乾糧,和小妖怪繼續踏上自救之旅。
天色漸晚,暮色蒼茫,人在途中。
「少爺是不是嫌櫻桃煩了,準備把我送人?」
忽然,緊跟在唐錦年身後,埋頭趕路一直默不作聲的小妖怪,抬頭問了一句。
手持登山杖走在頭前的唐錦年聽到身後的聲音,駐足、回過頭來:「嗯?」
他一時沒反應過來。
隨即意識到什麼,搖了搖頭,失笑道:「傻丫頭,瞎想什麼,少爺我怎麼會嫌棄你,之前同陳公子說的話,我那是試探他呢。」
「……」狐狐沉默着,一雙亮晶晶的眸子盯着他,明顯不信。
唐錦年見狀,知道不和狐狐解釋,恐怕這一路小狐妖都不會高興,於是笑容一斂,表情嚴肅道:「那陳公子給我的感覺,不大對勁兒!」
「不對勁兒?」狐狐聞言一愣,「啥意思?」
唐錦年揚了揚手裏從路邊隨手撿來的枯樹枝,反問道:「此人言行舉止瞧着是不是很正派?待你我二人,也沒話說對不對?」
「對啊。」小狐妖可勁兒點頭,舔舔唇,一副意猶未盡的可愛表情:「陳公子每天都給我們送好吃的糕點,每日都不重樣,還分給我們馬車,櫻桃覺得他是個心善的大好人!」
「看看。」
唐錦年指指吃貨小妖怪,道:「連櫻桃你這個小騙子都覺得他是個大好人對不對?」
「櫻桃才不是小騙子……」
狐狐嘀咕了一句,可仔細一想,這一年來她跟着少爺,盡不幹人事。
除了不偷不搶,坑蒙拐騙卻是愈來愈爐火純青……
於是她就及時閉嘴了。
悄悄撇撇嘴,翻了個可愛的白眼。
咱還不是跟少爺你學的!
自己在洛離山可乖了!
唐錦年當做沒看見,繼續說道:
「恰恰也是因此,讓少爺我察覺到了一絲異樣。」
「雖說你家少爺我編的身份天衣無縫,那陳書淼縱然手眼通天,這麼短時間內,恐怕也不好派人前往印證。故而,此人連同那位總掌柜陳伯,一路上待你我二人,言語也好,做法也好,絲毫挑不出刺來。」
「但是!」
唐錦年將手裏的木杖重重點在地上,「這才是問題最根本所在!」
「正所謂,天底下沒有無緣故意的恨,自然也就沒有平白無故的友誼。別有所圖也好,另有所謀也罷。實際上,歸根結底,人與人相處,大部分都是利益驅使!」
「於我有用,自然是把酒言歡,極盡交好。」
「於我無用,哪怕是當今天子與我套近乎,我也可以置之不理。」
「天子?」
狐狐又一次迷茫了,小腦袋上滿是問號。
這和天子有啥關係?
只見唐錦年大手一揮,「這不重要,總而言之,你信我就對了。這陳家商隊,絕對不簡單。少爺我也是多日打雁,有點飄了,險些被大雁反噬,啄了眼。」
「…噢。」
雖然聽不大懂,可見少爺願意一本正經的和她解釋,小妖怪單純不假,可還是聽出了少爺並沒有嫌棄她的意思。
心裏的委屈,登時煙消雲散。
唐錦年藉著愈來愈微弱的天光,打量着櫻桃面上的神色,見狐狐面色終於恢復如常,這才暗暗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
一個以後恐怕都極其難再見到的路人而已。
不能因此,令他和狐狐兩人之間出現隔閡,那就得不償失了。
另外,現在有些事,他和處世未深的小妖怪,解釋不明白。
俗話說,世間總有萬般險,人心最叵測。
和道貌盎然,一身正派,毫無商人那種精明女干詐氣象的陳書淼,越是相處,給他的無形壓力越大。
倒不是怕此人明面使壞。
正所謂,明刀易躲暗箭難防。
陳書淼他們人多勢眾,自己和狐狐察覺不對,打不過能逃。
可萬一他們表面上一套,背後一套,來陰的,那可就難防了。
他因身體變化的原因,力氣越來越大,卻沒有太多對敵的經驗。
更何況雙拳難敵四手。
對方整個車隊,加上護衛車夫幾十號人,真動起手來,自己和狐狐必然難以招架。
「亂拳打死老師傅」全然不是現在的他能施展的。
好在,一路有驚無險。
一路上數天,陳家伯侄差人送給他們的食物,並無異常。
也沒有挑夜晚,使些下三濫手段,倒是一件幸事。
念及最後與陳書淼告別時,那個年輕貴公子看向狐狐的莫名眼神,唐錦年心中暗自警惕。
那種眼神,前世看過很多影視劇的他可太懂了。
勢在必得!
囊中之物!
勝券在握!
總之就是,陳書淼定然是對狐狐起了不軌之心,欲行不軌之事。
這,觸及到了唐錦年的逆鱗。
他和狐狐雖然相處時間不算長,可心思單純的小妖怪,就像從天而降的救星一般。
每朝每夕,都在提醒着他這個異界魂,在這個世界活着的意義。
用矯情點地話來說,狐狐算是他在這個陌生的玄幻世界的坐標。
自從生命中有了小妖怪以來,唐錦年不再是那個漂泊無依,心無所靠的異界浪子。
他在這個世界混跡這麼多年,第一次有了牽挂。
……
與此同時。
距離與唐錦年主僕二人分別的岔路口數里,一座驛站當中。
「少爺,屬下覺得咱們還是趕路要緊,最好不要節外生枝,免得……」
「陳伯。」一襲紫衣的陳書淼出聲打斷道:「不必多說了,我自有打算。很快的,絕不會影響行程。」
「那侍女畢竟是妖,哪怕如今修為再如何微末,卻是也已化了人形,怕是不好對付……」
山羊鬍陳伯,欲言又止。
「我意已決。」陳書淼語氣淡然道,神情已是不耐。
陳伯只好不再多言,默默退在一旁。
他雖是陳家的心腹老人,但下人便是下人。
主子拿定的主意,他這個忠心耿耿的下人,此時儘管心裏覺得不值,面上也只能遵從吩咐。
另,眼前的陳書淼,乃是陳家嫡房二少,此行的主事之人。
為人表面溫和隨意,主意卻是極正,聽不得下人相勸。
不然,便會將那下人發自肺腑的意見,視作忤逆。
他若心意已決,任旁人再如何相勸,當仍是不為所動,堅持己見。只有碰的頭破血流,才肯回頭。
「隨少爺的罷,想來一個不足年歲的小狐妖,也鬧不出什麼么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