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受難
女孩慢慢醒來。
當她看清周圍的情況，脆弱的心靈防線立刻被擊得粉碎。
陰森漆黑的鐵籠，腐爛惡臭的白骨，模糊變形的肉泥。
她「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平時生在城市中的小女孩如何能接受這種場景。
「女兒，女兒，到媽媽這來！」
母親在呼喚，急促而悲哀。
聽到聲音的女兒立刻四處打量，而後在旁邊的籠子裏看到了母親的身影。
母親奮力將手伸出鐵籠的縫隙，頭皮貼在鋼鐵的圍欄上勒出一道道深痕，只為嘗試去觸碰到正哭泣着尋找的女兒。
「到媽媽這裏來。」
母親在呼喚，聲音又變得平緩而溫柔，她的臉上努力勾勒起讓女兒安心的笑容。
然而，儘管女孩也將小手奮力伸向母親，可那雙稚嫩的手依舊無法觸及到屬於母親的溫柔。
「媽媽，我怕。」
小女孩依舊在哭，母親的安慰終究不能完全取代她心中的不安。
「別怕，我們會沒事的，爸爸媽媽還在，別怕。你乖乖睡覺就好了，睡醒了就沒事了，媽媽給你唱歌。」
不算動聽的兒歌傳出鐵籠，伴着白色的月光碎落在冰冷的鐵皮圍牆之內。
女孩乖乖按着母親的話閉上了眼睛，躺在堅硬的鐵籠里。
「睡醒就會沒事了。」
她在心裏想着。
也許是溫暖的兒歌，也許是過度恐懼后的疲憊，女孩真的睡了過去。
這一夜她還做了一個美滿的夢，一家人又回到羅港的家裏，繼續幸福的過着每一天。
在夢裏，她還夢見自己也能發出火焰，引得爸爸媽媽為她鼓掌喝彩。
這一夜在夢中度過。
不算刺眼的陽光將小女孩從夢中喚醒。
她並沒有躺在堅硬的鐵籠，而是母親溫暖柔軟的臂彎。
「媽媽！」
她開心地叫起來，看來之前的噩夢已經結束了，她在心裏想到。
母親帶着笑容輕柔地拍打着她的背。
父親見到小女孩的醒來，也趕忙從旁邊靠了過來。
一家人終於又在一起了。
「媽媽我餓了。」
噩夢似乎消耗了許多的體力，小女孩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她覺得母親總會給她變出好吃的來。
「女兒，再忍忍，再忍忍就好了。」
母親反常的沒有滿足女孩的要求，只是安慰着她。
小女孩只覺得奇怪，為什麼要再等等？
她開始從母親懷裏探出頭來，打量着周圍的環境。
鐵籠。
她還在鐵籠里。
小女孩呆住了，她又看向母親，那個臉上滿是憔悴卻依舊微笑着的母親。
記憶中的母親從來都是得體溫柔帶着微笑，可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父親呢？那個寬厚英俊充滿慈愛的父親呢？
她一扭頭，正看見努力沖她笑着的父親，衣服褶皺，頭上的血跡像是還未乾涸顯出殷紅。
噩夢還沒有結束。
女孩心底湧出前所未有的恐慌，極度的恐慌讓她只能顫抖着蜷縮在母親懷裏，甚至沒有眼淚流出。
她忽然明白一件事，一家人可能出不去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過，她只覺時間漫長。
一次又一次的睡着，一次又一次的驚醒。
母親臉上的微笑像是撐不下去了。
她倒在父親懷裏，抱着女孩，將頭靠在父親肩上一言不發，抽動的肩膀與濕潤的肩頭見證了一切。.z.br>
強烈日光的陰影里，父親雙眼注視着眼前的高塔，這座被建立起來供奉東塢人神明的高塔。
他不說話，高塔自然也不會說話。
清晰的記憶來到傍晚，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小女孩又見到那個男人，衣服上帶着奇怪符號的男人。
男人拿出一根火把，未點燃的火把。
火光亮起，點燃的火把被丟給男人身後半彎着腰的東塢人。
他手裏的火把引着一根又一根火把，照亮一張又一張麻木卻狂熱的臉。
「一個小時后，你會接受神的懲罰。」
男人對着父親說道，隨後他又扭身進了那座漆黑的高塔。
父親繼續抱着母親與女孩，臉上依舊看不出恐懼的表情。
一個小時很快就到了。
裝着他們一家人的鐵籠被移到空曠的平台上來。
「還有什麼遺言嗎？」
籠門打開，男人在問。
父親將母親緊緊扯住他衣角的手放在手心，又輕輕放到了女兒身上。
他親吻了母親，又捏了捏女兒的臉，此時他的表情已經變得扭曲起來，像是在壓抑什麼。
父親忽然跪倒，跪倒在母親與女兒面前。
「對不起，是我害了你們。」
嘶啞的聲音夾雜着嗚咽，父親緊低着頭，腰止不住的佝僂下去。
接下來的是母親的嘶吼與女兒止不住的哭泣。
當父親被東塢人帶到男人面前時，他的臉上帶着堅韌，山一般的堅韌，他的腰挺直，鋼一般挺直。
男人看着父親，父親同樣看着男人。
男人伸出了手，火焰從頭頂覆蓋到父親的全身。
空曠的平台上，父親燃燒的火光照亮了每一張臉，或麻木，或狂熱，或哀傷。
「被無知與虛偽擁護而起的偽類，你對我所做的，終究會落到你自己頭上！」
夾雜在痛不欲生的嘶吼中，父親最後向著男人吼道。
女孩看着這一切，看着在火焰中漸漸不再有動作的父親，她還是在哭，只是覺得心裏多了點什麼。
母親抱着她，嘶吼聲傳遍整個平台，強烈卻又哀婉，她好像快要昏厥過去。
火焰散去，父親躺在平台上，蒼白的月光照着他。
男人忽然喊出一句什麼，而後東塢人顯出狂熱的氣氛，他們高喊着「神」，水流一般湧上前來。
女孩感覺自己的胃在痙攣，強烈的衝擊讓她本就因飢餓而不停抽動的胃幾乎翻出一切。
當潮水散去，平台上只剩下森森白骨，以及依舊凄慘的月光。
......
母親抱着女孩，她們依舊在鐵籠里。
母親的臉上失去了笑容，只是緊緊抱着懷裏的女兒。
她們再次被送回了原處。
漆黑的高牆，漆黑的高塔，遠在高處的月亮。
小女孩停下了哭泣，她只覺得心裏某種念頭不斷在增長。
也許是一天內哭的太多，她的眼睛顯出些許不正常的紅。
夜還在繼續，她的夢也在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