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那個少年

第六章 那個少年

天亮了,些許的風和晨輝輕輕的撫了一下屋檐下的茅草…….

茫茫的戈壁便瞬間變的鮮活起來。

大片的戈壁灘從天邊延伸過來,並繼續向遠方延伸過去,戈壁灘是荒蕪的,儘管耐寒與耐旱的植物對它也有一絲的妝點,但,色彩依然斑駁疏離。

戈壁上也有大片的、低緩的貌似丘陵的起伏,在這些丘陵的狹縫間,一條小溪蜿蜒的順着起伏的地貌流淌,於是,綠色便多了起來,直到鋪滿了整個河谷。

在河谷的邊上,一塊土地平整的極精緻,這塊地面上,一排三間的小屋子便矗立在上面,半圓的籬笆牆一人多高,從屋的兩側向小溪方向攬過去,似要把整個小河谷攬在懷裏一樣,在將要合攏的地方,一座柴門半掩着。籬笆圍成的小院很大,約有兩畝左右光景,但是極不規則,許是截就河谷地勢的緣故吧。

小屋子坐西北朝東南,左側較寬闊,幾畦子的蘿蔔長勢良好,剩下的便是鬱鬱蔥蔥的玉米了;屋子的西側有一棵高大的楊樹,樹下的地面卻平坦硬實,幾個石鎖散落四周……小院靜悄悄的,主人許是出去了?

這時,幾隻雞從玉米地里慢條斯理的踱着步走出來,還不時的前後左右啄食着什麼,一聲沉悶的咳嗽打破了寧靜,雞們慌不迭的衝到小屋門前,該是餵食的時候到了。

屋門開了,雜木拼成的屋門雖然寒酸但卻結實,一位老人低頭從屋裏走出來,隨手把簸箕里少許的雜糧向雞群撒去,雞便爭搶起來,小院也活過來了。

老人身形高大,一蓬花白的鬍子和狀若溝壑的皺紋掩不住歲月的滄桑,一襲布料普通但卻極為考究,樣式卻是隨意復古的短衫,卻依舊沒有遮住老人精壯的身子。

老人絕不駝背,只是眼睛卻炯炯有神的看着遠方大片的戈壁,嘴角有微微的笑意透出,似是期盼着誰的到來,誰的回歸!

樹下有一塊沉重的石鎖,那石鎖斑駁嶙峋,對着荒漠觀望良久,老人便慢慢的在石鎖上坐了下來,探手從懷中摸出旱煙袋,順勢點上一鍋烤煙葉,美美的嘬了一口,輕聲罵道,「臭小子該回來了吧……」

聲音透着慈愛,卻隨着煙霧在樹下徘徊。

良久,遠處幾聲犬吠悠悠傳來,慢慢的便近了。而朝陽在東方卻即將升起,這時,一個年輕的小夥子,卻是在晨輝中漸漸顯露了身形!

朝暉在年輕人的身前造就了一條長長的影子,影子的前方,一條黃狗則在蹦跳跑躍着,狗兒極活潑,想是這次的收成不錯!

走來的小夥子肩上搭着一件牛仔褂,精赤的上身越發顯得肌肉發達,牛仔褂上卻又搭着一條黃羊,原來是打獵歸來。

清晨的陽光雖然溫暖,但沙漠深處吹來的戈壁風卻是依然寒涼如夢!陽光下的年輕人哼着一曲《小路》歡快的走動着。

身形漸漸的近了,仔細看去,小夥子的膚色雖然微黑,但面容卻是絕對的精緻俊美,再加上一副健壯的身軀,誰看了不暗贊一聲「真帥,這廝這是怎麼長的!」

曲調漸近,看到籬笆牆上的枝條已經在風中搖動,小夥子居然把抒情的《小路》又哼出了卡薩布蘭卡舞曲的感覺,真的是不倫不類啊,卻也歡快如意。

柴門將近,只是那門內可有驚喜和期盼?小夥子的心中不由自主的念叨着,就在他將將要推開柴門的時候,那隻跟在身邊,方才還跑前跑后的黃狗,此時卻是抽冷子便向側面竄去!

就聽着一聲爆喝響起,隨之一個巨大的石鎖便是迎面飛來,「避風如避箭,把衣服穿上!」一個蒼老的聲音隨之呵斥道。

只見年輕人不慌不忙的一側身,只是起右腳,便已是避過石鎖的來勢,順勢用腳在那石鎖上點了一下后,左手一抄,便把那石鎖托在了手裏!

小夥子笑着喊道:「爺爺啊,咱可不興這樣的,石鎖真砸臉上可就破相了。」

老人微微的點了點頭,嘴角卻只是撇了撇,翻了個白眼鄙夷的說道:「破了就破了,堂堂大老爺們長了個秀氣的臉,你還覺得挺好是吧?以後還能靠臉吃飯咋的?!」

「爺爺啊,您這就不時髦了,這年頭,能靠臉吃飯的絕對不能靠身體,能靠身體吃飯的絕不能指望下力氣扛活……唉!唉!我不說了還不行嗎,給您絮叨絮叨,您咋還沒完了?!」

老人貌似氣呼呼的順勢放下手裏的煙袋,扭身進屋!快進房門時卻是扔出來一句話:「趕緊進屋,回來這麼晚,早飯還做不做了!你想餓死我老人家啊!」

年輕人笑了笑,揚手就把把手裏的石鎖拋在樹下,看了看天光,卻是搖了搖頭。

一陣晨風吹來,卷着大地的氣息在小院裏掃起沙塵無數;那黃狗卻是衝著院門處汪汪的叫了兩聲,然後就心滿意足的趴在樹下小憩了。

小夥子看了看那狗兒,笑着罵道,「你這隻懶狗,枉我對你這麼好,也不過來幫幫忙!」說完順手把肩上的黃羊扔在地上,拿衣服扑打了下身上的灰土;不理那狗兒嗚咽鳴叫着申訴反駁,只是向著房門走去,邊走邊嘟噥着:「命苦啊命苦,長工都不帶這麼剝削的,欺負童工還有理了。」笑容卻早已鋪滿俊美的面容。

戈壁灘上的房屋,窗戶都是極小的,屋內昏暗,只有藉著那微弱的油燈的光照,,才能仔細的看清屋裏的景象。

東側自然是老人的居室。

而在那西側屋裏,卻是有一張小床,一張桌子,卻俱都是原木打就!

仔細觀之,這西側屋裏其餘的空間,居然還擺放着幾口放糧食的大缸!這便是年輕人的寢室了,這裏空間雖小,卻是異常的溫馨!

而那中間的堂屋,則是這一老一少日常吃飯的地方了。戈壁灘上,往日少有人來,而做飯的灶台竟然也在這裏,煙熏火燎之下,雖然牆壁黝黑,倒也是錯落有致!餐桌低矮,凳子簡陋,這便是易霖一家的家當了!

夏天,沒有風雨的日子裏,餐桌的位置自然是在屋外樹底下。

今晚的吃食對於這個簡陋的家庭來說還是挺豐盛的,一張低矮的桌子上,一盆羊肉放在桌子正中間,緊挨着就是一簸箕雜糧饃饃。

羊肉極其鮮美,卻只是白水煮過,不過就是出鍋時撒了一把鹽而已,卻把羊肉天然的鮮美展現的淋漓盡致,在嗅覺的強烈引導下,不禁讓人食指大動,恨不能立刻大快朵頤。

幾塊羊肉下肚,再喝一碗鮮美的羊湯,「給個皇上也不換啊!」年輕人滿足的摸着自己的肚子。燈光下,老人笑眯眯的端起手裏的瓷碗,美美的喝了一口苞谷酒,手指輕輕的敲了敲桌子,「大霖子,說著你就高中畢業了,想好上哪了嗎?」

「沒呢,總得高考完了再說唄,」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吆。」

「您這遠慮也太不靠譜了,這都快畢業了,您說這個,這還叫遠慮嗎?」

「扯淡,你的事我一直都惦記着呢,只是平時你在縣高上學,平日裏也回不來幾趟,沒空給你叨叨罷了。」

兩人邊吵着嘴,邊大塊的吃着肉,年輕人還不時的偷摸喝一口老人面前的包穀酒,一切都是這麼的和諧。

吃完了晚飯,老人照例拿出寶貝一樣的煙袋,玉石的煙袋嘴,在油燈下晶瑩剔透。年輕人熟練的幫老人點上,煙草的煙霧和香氣在屋裏瀰漫開來。

年輕人姓易,學名易霖,是l縣中高三的學生,從記事起,易霖就和這老人生活在一起。據老人說,易霖是老人家在縣城長途汽車站邊上的垃圾桶撿的!巴拉巴拉的,每當聽到這裏,易霖總是撇撇嘴,人來人往的,為啥偏偏被您老人家撿到?咋不被有錢的富婆撿?每當聽易霖這麼說,老人也不生氣,只是一絲落寂與哀傷在眼底一閃而過。

老人自然也姓易,真名不可考,只是極偶然的機會裏,易霖曾聽人喊老爺子「易老溪」,只是也不知道真的就叫這個名字呢,還是因為住在小河邊的緣故?

易霖極聰明,自然學習極好,至於上什麼大學,那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所以,他從來不想這些,十拿九穩的事兒滿把攥!還需要費那個心勁兒幹啥?

看着易霖那張夜色也不能掩飾俊美的臉頰,老人只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旱煙,沉默了會兒,說道:「霖子,你去京城吧,那裏大學多啊。」

「為什麼?我覺得省城的大學就挺好啊,離您還近,隔三差五有啥事就回來了,京城那麼遠,我不想去。」

「京城好,京城好,去了那地方,還能……」老人說道這裏,頓了頓,「京城地界大,人也多,說不定能順便打聽一下你身世的情況……」

「我不!」易霖低着頭,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他的手裏,卻正緊緊的攥着一塊非金非玉,玲瓏有致的物件,這物件,在易霖的手心裏,正有毫光透出,奇妙無比,只是他沒有看到!

「唉」老人嘆了一口氣,不再說什麼,起身向裏屋走去。

夜深了,年輕的易霖依然沒睡,他藉著窗外透過的月光,不斷地端詳着手裏的把件,把件非金非玉,三分之一手掌大,似是雕刻一噴水的蜙蝮,在這蜙蝮的上方,有雲紋簇擁着,中間刻着一個篆體的「霖」字……

月光如銀,遍灑世間!戈壁上的月亮,尤其的清晰無比!

只是這月光姣白,卻似要淹沒這世間的善惡!

小院不遠處的那條小河,水流依舊舒緩蜿蜒!只是那河邊的土崖上,卻有兩個人影在那裏交談甚歡!一個高大卻魁偉,一個瘦削卻精緻!

「易先生,那霖兒可是知道身世了?」瘦削的身影問道,聲音蒼老,卻是中氣十足!

「不知!」

「哦,為何如此?!」問話的人身着灰布長衫,頭髮花白,頜下的鬍鬚卻是在夜風中不停的抖動着!語調雖然依舊恭敬,但是語言中透出的語氣卻是稍顯急躁起來!「霖兒已經十八歲了,我,嗯,末學後進認為,應該讓他知道一些東西了!」

「不到時候!」那高大的身影轉過身來,目光炯炯!赫然便是易霖的爺爺,易老溪!

此時的易老溪目中明顯有着笑意,只是說的話卻是不容置疑,「慕容啊,這孩子的修行還不夠,過早的知道一些真相,會傷了他的心性的!所以,」老人回身看着土崖下那潺潺小河,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孩子要上大學了,有些事情,抽絲剝繭之下,總是修行在裏面!」

「可是……」

「沒有可是!」易老溪轉過身來,語氣堅定的看着那慕容長老說道,「桃源一脈的門主隕落的極其可疑!而你們桃源一脈,看似平靜的水面下,奇詭妖異,暗流橫行!唉,此世間風波將起啊,如此情形之下,沒有高絕於眾人的修行,過早的陷身其中,對那孩子,真的好嗎?!」

聽到易老溪的一番話,慕容長老呆立半晌卻是啞口無言!

良久后,慕容長老慨然長嘆道,「只是苦了這孩子了!」

「梅花香自苦寒來,寶劍鋒自磨礪出!將要擔重任的人,磨礪總是多一點的!」

「您也認為,那孩兒,就是那天選之人?」

「你說呢?」易老溪眨了眨眼睛,笑道。

「我,我不知道……」慕容長老搖了搖頭,「只是我那步足道步師兄,近期卻是頻頻拿話暗示我,話里話外,總是問霖兒的出處……」

「哦,那他對你的態度如何?」

「也算是不好不壞吧,」慕容長老臉有凄然之色,「幾十年的師兄弟,如此,卻也傷感!」

「呵呵,怎麼,他以為,八年前我給他解了那煞氣纏神之術,就可放肆無忌了?!」易老溪目中忽有寒光射出,「煞氣纏神之法,乃是我靈門秘傳,解得徹底哪有如此簡單!夜夜驚夢的感覺,總是會讓他心有所忌的!」

「嗯,我和他說。」慕容長老笑笑說道,臉上竟然也有了戲謔之色。

「那女孩兒如何了?」易老溪臉上忽有慈祥之色,看着慕容突然問道。

「女孩兒啊,」慕容長老笑了,蒼老的臉上有喜悅,有欣慰,有……些許的揶揄……「聰明,心性極好,悟性極高,門內上下對她自是喜愛無比!」

「哦?哈哈哈,真好,不愧是洛溪的女兒啊,」易老溪欣慰的暢笑起來。

「不知為何,十年前,我那師兄,大長老步足道,偶然見到那女孩兒后,竟是極度的喜愛,執意收歸門下,一身藝業,自是傾囊相授,想來也是奇哉,怪哉了……」

「嗯,正因如此,八年前我才按約定給他解了那煞氣纏神之術,這步足道心性有偏,但修行卻好,只是……」易老溪皺了皺眉頭,繼續說道,「這步足道狹隘偏激,平日卻是自視甚高,如此對待這孩兒,不會,是有所企圖吧?畢竟是洛溪的女兒啊!」

慕容長老點了點頭,「桃源之門中弟子,幾無人知這孩兒身世,稍有猜測之人,也被步足道以門規嚴厲警告之!若有所圖?應該,所圖你我吧?畢竟,那步足道對那孩兒的喜愛是做不了假的,」

「哦?何以見得?」

「三年前,那孩兒修行已到築基瓶頸,為保這孩子修行的萬無一失,那步足道,竟然把當年師尊所贈的珍貴異常的培元丹給了那孩兒——培元丹本就是桃源一脈的無上靈藥,整個桃源僅剩此一顆!那時,我那師兄的結丹之境,也已到了至關重要的關口,如此,那孩兒築基成就,而我那……那步足道,卻是結丹失敗,功虧一簣!」

「嗯,」易老溪點了點頭,「如此也好!」

「我去看看那霖兒吧?」慕容長老看着易老溪,眼中的期盼之意分外明顯!

「好吧,」易老溪沉吟了一下,哈哈一笑揶揄的說道,「陋室粗鄙,恭迎慕容長老……」

「哎呀,易兄,易先生,您可折煞我了……」

「不過,你只能是在窗外偷偷的看看了。」

「啊,為何?」

「那孩子,想是已經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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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一曲得意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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