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福兮禍所倚
鐵民獃獃地站在那,眼前浮現出,他在小鎮商店的窘迫。
當時,如果他能掏出十二塊五毛錢,就不會跟劉守成結下仇口。
這會兒,他手伸進兜里,拽出幾塊錢,問女售貨員:「那兩盒麥乳精和奶粉賣多錢。」
「二十五。」女售貨員話一出口,引起劉冬梅的不滿,她說:「你十五塊錢收的,咋賣這麼貴。」
「你去商店看看,少三十不賣。」女售貨員底氣十足,一臉的不屑。
這個敗家子兒,本來值三十塊錢的東西,他只賣了一半的價錢,還搭進去一個網兜。
鐵民咬了咬后槽牙,看來生子這頓打是躲不過了。
劉冬梅還想跟女售貨員掰扯幾句,被鐵民拽上便走。
「你啥意思呀。」劉冬梅看上去有些氣不公,被鐵民拽着胳膊上了二樓。
「人家肯定要掙錢呀。」鐵民替女售後員,說了一句公道話。
「我問你要買回來,是啥意思。」劉冬梅暴露出了喜歡八卦的心裏。
鐵民一計苦笑。
他不能告訴劉冬梅,要把兩盒麥乳精和全脂奶粉買回來,給謝桂芝送回去。總不能讓人家挨了一頓罵,倒讓生子發了一筆小洋財。
「千萬別讓生子知道,是我告訴你的。」劉冬梅緊張起來,她漲紅了臉,再次攔住鐵民的去路。
鐵民這次有所提防,他先躲到一旁,引來劉冬梅的會心一笑。
「行了,你下夜班,快找地方睡一覺吧。」劉冬梅陪鐵民走向病房走廊長椅。
一個病號兒正坐在那抽煙,她跟人家低聲說了幾句,那個病號兒起身便走。
「別……」不是鐵民耳朵尖,聽到了劉冬梅說的話,而是劉冬梅的大嗓門,壓低了嗓音,穿透力也是杠杠的。
她說:「咱家這位熬了一宿,想在這兒睡一會兒。」
鐵民聽了這話,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不知道自己啥時候,成了劉冬梅她家的那位,這不是埋汰人嗎。
「少廢話,你就老實兒給我躺下吧。」劉冬梅的熱情讓鐵民十分難受,她竟然擺出摔跤的架勢,把鐵民按在長椅上。
鐵民昨晚受到董振生的關照,已經睡了半宿覺。這對於常年在調車組工作的人來說,就等於睡了一宿覺。
再說了,生子惹下的事,他還需要細緻琢磨一下,怎樣去安撫謝桂芝。最主要的是,生子很可能把這筆錢敗霍了,他不知道怎樣填補這個虧空。
鐵民閉上了眼睛,怕劉冬梅跟他不惜外,又坐下來嘚不嘚。
劉冬梅還算知趣兒,她回到病房。不大會工夫,抱來一床被子,蓋在鐵民身上,鐵民不得以又睜開眼睛說:「我不冷。」
「等你睡着,知道冷就晚了。」劉冬梅又是帶有強制性的,把被子蓋在鐵民身上。
鐵民閉上眼睛,劉冬梅有心留下來,再跟他聊幾句的想法,就這樣被迫打消了,她返回了病房。
鐵民滿腦子想着生子罵謝桂芝的事,根本就睡不着。
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再見到生子,不能伸手就打了。得先把生子手裏的錢哄出來,然後他再填一點錢,同樣買四樣禮物,帶着生子去王麗家賠禮道歉。
估計王麗媽念在他和王麗的感情上,大人不記小人錯,這事就能過去了。
一想到王麗,鐵民就興奮不已。好在有被子遮擋,不管他怎麼亢奮,也不會被人發現。
為了緩解自己的情緒,鐵民強迫自己,把思緒轉向劉守成,他真沒想到,劉守成原來是這樣的一個人。
鐵民打小就認識劉守成,知道他在小鎮鐵路這一片,是出了名的毒辣手。
恨劉守成的人,早就把他的祖宗八代給罵絕了。
鐵民不會罵人,以往一想起劉守成,鐵民就想一把掐在他脖子上,看着他慢慢憋死。
事情的起因,得從王麗讓他賠那把遮陽傘說起。
鐵民在關鍵時刻,捨命救下王麗,反被王麗索要賠償。
「你救了她一命,她還讓你賠傘,講不講理呀。」大牛替鐵民打抱不平。
鐵民沒搭理大牛,也懶得說是大牛撩閑,差不點鬧出人命。
他出了火車站,直接去了商店,看見了同樣款式的摺疊傘,定價十二塊五。
如果這把傘只賣三五塊錢,鐵民二話不說,肯定買一把新傘給王麗送去,儘管他不知道王麗的家住在哪。
相信有大牛這個惹禍精在,不愁找不到王麗家。
十多塊錢一把傘,相當於鐵民家一周的生活費,他捨不得。
大牛和鐵民是從小在一起,穿活襠褲長大的發小,他一眼就看出鐵民的心思了。
見鐵民欲舉無力,欲罷不能的樣子,大牛居然笑出聲了。
「多大點事呀,跟我走一趟,我保你買下這把傘。」大牛胸脯拍的「邦邦」響,鐵民知道他是啥意思。
如果換了別人,肯定會說:「本來就是你惹的禍,還差不點鬧出人命,就應該你出錢買這把傘。」
鐵民跟大牛在一起,從來就沒認真就某一件事,爭論個子丑寅卯。
倆人走出商店,大牛走在前面,鐵民跟在後面。沒走出多遠,見大牛要去到達場,他連招呼都沒打,轉身便往家裏走。
大牛回頭不見了鐵民,一溜小跑回來,追上鐵民說:「你啥意思,還半道把我甩了。」
鐵民只是一個勁兒憨笑,就是不再跟大牛走了。
周嬸兒中午回家吃飯。見鍋上燉着菜,新蒸的混合面饅頭扣在盆子裏,知道鐵民已經報名回來了。
她去裏間屋,尋問正在複習功課的鐵民,招工報名情況怎樣。娘兒倆沒說上幾句話,就聽到大牛在外面,喊鐵民的名字,鐵民應聲出去了。
他們家住在一棟鬼子那會兒建成的小二樓,當初這一棟樓住四家,家家有廁所和浴池。
解放后,鐵路職工家屬住宅緊張,單位便把一棟樓改成八家,廁所和浴池統統改成了住房。
大牛和鐵民就是一層那四家中的兩家。
大牛等在樓洞子裏,見鐵民出來了,他將一把還沒拆包裝的摺疊傘,拍在鐵民手裏說:「給王麗送去吧。」
「你從哪弄來的。」鐵民說出一句,在他看來一點都不蠢的話。
「你管從哪弄的幹啥。」大牛的回答,跟鐵民所說的話,性質相同,都是廢話。
外人可能很輕鬆回答這句話,從商店買的,兩個人卻刻意迴避了這個話題。
他倆都知道,嶄新的摺疊傘,肯定是從商店買的。問題的焦點是,大牛從哪弄來的錢,買的這把摺疊傘。
「我不要。」鐵民把傘還給大牛。
「這傘是女式的,我留着沒有用。」大牛回答的乾脆。
「那……」鐵民彷彿又看見了王麗那張冷漠的臉。
王麗差不點被火車撞了,她當時的臉,先是沒有一點血色,隨即「騰」地一下漲紅了。
不知道她現在怎樣了。
鐵民第一眼看見王麗,分手還不到二個小時,一想起她,心裏就痒痒的。
大牛這是給鐵民提供了,一個與王麗再次見面的機會,鐵民沒有理由拒絕。
鐵民騎上自行車,大牛坐在後貨架子上,倆人去了水樓子。
小鎮的西北端,臨近鐵路幹線地段,被人們稱作水樓子。因為這裏高高矗立着一座水塔,用來供應鐵路地區和附近居民的飲用水而得名。
解放初期,為解決鐵路各站段職工的住房困難,鐵路在水樓子底下,建成了一大批,被稱作干打壘的磚瓦房。
所謂的干打壘,就是不用挖地基,平地砌磚的簡易住宅。這裏只有自來水,沒有下水道,更沒有暖氣等其它居住設施。
可能建築初期,有關部門就設定這裏是臨時建築,所以一切從簡。如今三十多年過去了,這裏多了許多私搭亂建的小房子,別的沒有改進。
王麗家在一排干打壘住房的中間。
鐵民真佩服大牛的本事,他不用打聽,直接就把鐵民領到王麗家門口。
還沒等鐵民架好自行車,大牛就照準王麗家的大鐵門一頓猛砸。
緊接着,傳來了王麗的尖聲利嗓:「誰,幹啥!」
大牛「滋溜」一下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