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第七十三章
裴錯玉從監控室出來回到畫展上時,裴九月立刻撲了上來,“爸爸!”他將臉埋在裴錯玉的懷裏,偷偷觀察着後面的兩個人,小心的低聲問:“你沒事吧?”
“阿玉能有什麼事?”藺榆喬將裴九月拎到一邊,慢悠悠的說:“這麼大的人了哪裏還能天天黏着阿玉,乾脆送去寄宿學校吧。”
晴天霹靂突然落下,裴九月整個人都懵了,他看看無情的后爸,再看看裴錯玉,眼中流露出求救的光芒。
裴錯玉笑了笑,“別裝了,我都已經恢復記憶,你覺得你的身份還能瞞得住他們嗎?”
庄攬洲淡淡的打量了一圈裴九月,開口道:“這就是你身上攜帶的系統?”
他的目光讓裴九月寒毛直豎,只覺得像是被無形的恐怖所籠罩,隨時可以會魂飛魄散,畢竟那位可是邪神的本體……
幸好庄攬洲沒有繼續,只是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能量一般,不過你喜歡的話,可以留在身邊做個玩具。”
裴錯玉揉了揉小系統的腦袋,對着不聲不響的吃醋二人組調侃道:“你倆少作妖吧,若不是有九月幫忙,再輪迴十次八次這死局都打不開。”
說著,低頭笑眯眯的對着自己的便宜兒子安撫道:“別理他們,走,咱們回家吃飯。”
末了,兩人一起看向裴錯玉。
未來會相互同化成什麼樣,誰知道呢?
*
在荒涼的小畫室旁邊,悄無聲息的多了一間同樣荒涼的小音樂室,學生不多,但教學氛圍很好,每到周末這裏都會充斥着一種不似林城的藝術氣息。
庄攬洲皺起眉頭沉沉的盯着他看。
藺榆喬跟着走了幾步,仔細琢磨,最後得出一個結論:“那這不就是不主動不拒絕不負責嗎?阿玉果然是個渣男。”
藺榆喬一開始還以為會被捉弄,結果一看到原石頓時眼睛都亮了起來,立刻就猜到了裴錯玉的用意,他自覺的戴上手套跟在對方後面,一副任勞任怨的小媳婦模樣。
庄攬洲摩攃着手裏的佛珠,唇角含着淡笑,眼底的陰霾被清明掃空,他說:“未來的事說不清,但起碼現在是可以攜手並進的,不是嗎?”
“沒必要,你按照正常流程走就可以。”裴錯玉搖搖頭平靜的說:“什麼樣的生活我都喜歡,也都想體驗,不需要刻意維持一成不變。”
一聽苦力,藺榆喬還沒反應過來,裴九月已經迅速跳起來表示吃飽要去上學了,生怕晚一秒就要被留下加班。
一段時間下來小系統心力交瘁,甚至想辭職。
庄攬洲唇角含着淡笑,不喜不怒,“好,我期待着呢。”
“好。”裴錯玉滿意的點點頭,同時伸手攬住對方的腰,在庄攬洲的唇邊親了親,笑眯眯的安撫道:“辛苦了寶貝,回來以後有獎勵,嗯?”
“既然你都把他擠兌走了,那今天就由你來做我的苦力吧。”裴錯玉慢悠悠開口。
他看了一眼手錶,站起身,“我今天有個重要會議,先不回來了,你們有活動的話就玩得開心點。”
大美人心領神會,對他微微頷首,主動退讓一步:“你想去哪裏住都可以,現在距離拆遷還有一些時間,或許到時候會有更好的解決方案呢。”
裴九月很忙,上完美術課還要上音樂課,不是為了讓他學更多的技能,而是因為裴老師和藺老師都需要好學生來維持課堂紀律。
裴錯玉不由讚歎大美人就是大美人,有頭腦有氣度,輕輕鬆鬆就把家庭矛盾化解掉。等人走後,他才轉頭斜睨了一眼藺榆喬,“小少爺滿意了?”
“走吧,發什麼呆?被喜悅沖昏頭腦了?”庄攬洲問。
不過相愛不就是相互同化的過程嗎?裴錯玉已經在被同化着,慢慢學會專一,而他們也逐漸被同化,學會給對方適當的自由空間。
庄攬洲看他,“你如果不想生活被打攪,這一片區域也可以暫緩開發進度,先開發其他區域。”
庄攬洲淡聲道:“你大哥最近一直在找你,藺燕回還惦記給你安排相親呢,處理完你自己那點瑣事再說其他的吧。”他說著,將一份房產證放在了桌上,“市區的別墅,寫的你的名字,這樣你也住的自在些。”
藺榆喬輕哼一聲不置可否,唇角卻得意的壓不住上翹。
藺榆喬拆了對方的台,頓時得意的揚起下巴,一副“你能奈我何”的張狂模樣。
裴錯玉忍住笑意,免得他得寸進尺。
庄攬洲啞然失笑:“……倒也沒說錯。”
裴錯玉立刻就反應過來,笑眯眯的接道:“那我們的小畫室豈不是要沾拆遷的光了?不錯不錯。”
藺榆喬吃不準裴錯玉的意思,轉頭問庄攬洲:“我家阿玉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藺榆喬理所當然道:“即便是一個人還有主次人格之分呢,我主他次,阿玉自然要多愛我幾分。”
藺榆喬被截胡頓時臉都黑了,反唇相譏道:“位高權重的莊家主,我記得你現在還沒有繼承人呢,阿玉可要小心點,萬一你搬過去之後他又要讓你給他生孩子呢?”
好在,在他即將辭職之前,這種生活就要結束了。
遠遠地,就聽裴錯玉悠悠地說:“本就沒有什麼考驗不考驗的,相愛本就是相互包容互相同化的過程,合則攜手並進不合則分道揚鑣,未來的事誰說得准呢?”
藺榆喬愣住。
被二人如此盯着,裴錯玉慢悠悠的喝光了碗裏的豆漿,頗有些腦殼疼,他嘆了口氣,說:“你們分明是一個人,為什麼還要掙個一二三四五呢?”
“阿玉,你自己選。”
裴錯玉看了一眼藺榆喬,小美人滿臉理直氣壯要偏愛。
他嘆了口氣,轉而看向庄攬洲。
裴錯玉買了一塊原石,如今就放在做雜物的廂房裏,因為石頭很小,所以準備自己動手切割。
某天清晨,吃早飯的時候庄攬洲突然提了一句:“林城要進入高速開發模式了。”
裴九月一邊乖巧的跟着他往外走,一邊小聲嘀嘀咕咕:“爸爸,你確定考驗成功了嗎?我看他們那個樣子不像是通過考驗了啊……”雖然大家都已經恢復了記憶,但系統顯然也已經認爹習慣了。
對於這個問題,顯然那兩個人也很關心,立刻就豎起了耳朵跟上去。
藺榆喬喝着豆漿,冷不丁的接了一句:“既然要拆遷,那這邊就住不下去了,阿玉我們回梧州吧,你以前居住的那套小公寓我買下來了,以後還是我們一家三口住在一起。”
說著他搖了搖頭,頗有些得意:“我就不一樣了,我可不是繁殖癌,也不喜歡小孩子。”
“會切嗎?”他問。
藺榆喬乖巧的搖頭,“以前只看過機器切石頭,沒見過用刀切的。”
“沒事,我教你。”
裴錯玉將石頭固定好,大概劃分出切割區域,又示意藺榆喬拿起切割刀,他站在對方的後面像一位傳業授道的老師,手把手的教對方切原石。
一刀下去表皮落地,石頭裏露出了幾分紅意。
藺榆喬的眼睛亮的驚人,“阿玉,出貨了!”
“當然了,給你挑翡翠,我還能買砸了不成?”裴錯玉唇角的笑意加深,帶着絲絲縷縷的寵溺,繼續教對方從另一個角度切石頭。
忙了一上午,一小塊冰種的紅翡翠終於被完全切割出來。
這是藺榆喬親手切出來的完全沒有假手於人,養尊處優的小少爺如今是滿身的灰塵卻不自知,隨隨便便的找了把椅子坐下,全身心的欣賞着掌心的紅翡,眉梢間都是得意。
以他的身價,再珍稀的奢侈品都不放在眼裏,可這塊翡翠是阿玉指導、他自己親手切割的,意義自然非同凡響。
裴錯玉伸手,將翡翠要了過去。
藺榆喬乖巧的遞給他,然後像一隻黏人的大狗狗屁顛屁顛的跟在他身後,看着他坐在手工桌前打磨翡翠,“阿玉,你要做什麼?”
裴錯玉沒說話。
他細長的手指靈巧的不似凡物,不過幾下,便將切割好的翡翠打磨的瑩潤剔透,裴錯玉將兩塊細小的紅翡粘在銀耳釘上,經過高溫反覆鍛造再消毒,終於磨成一對紅翡耳釘。
“彎腰。”他對藺榆喬說。
驕傲的小少爺唯獨心甘情願的對他低頭,問都不問一聲。
裴錯玉的手指在優美的線條上輕輕劃過,而後耳釘乾脆利落的穿透了他的耳垂,穩穩地釘在上面。雪白的耳垂上是似火的紅翡耳釘,像被釘在上面的一滴血,艷的灼目。
他的唇角溢出一絲笑意,“果然,你戴耳釘就是好看。”
藺榆喬“嘶”了一聲,耳垂火辣辣的疼,他摸了摸,沒有惱,只是定定的看着點裴錯玉,“為什麼突然送我耳釘?”
“你不是一直對戒指的事耿耿於懷嗎?覺得我拿一塊翡翠同時敷衍了你和庄攬洲。”裴錯玉輕笑一聲,他的唇在藺榆喬的耳垂上親了親,舌尖裹走上面的一滴血,含笑的嗓音溫柔繾綣:“耳釘只給你,沒有他的份,好不好?”
耳垂一陣酥酥|麻麻的。
藺小少爺的唇抿了抿唇,還是沒忍住翹了起來,他咳嗽一聲努力壓制着自己的情緒,小聲嘟囔道:“這可是你說的……”
“嗯,我說的。”裴錯玉將另一隻紅翡耳釘戴在了自己的耳朵上。
一對耳釘,一人戴一隻,標準的情侶款。
藺榆喬看的入迷,他抱住裴錯玉親了又親,恨不能將自己融進對方的身體裏,“阿玉……我的阿玉,你這樣我更捨不得了。”他嘟囔着。
裴錯玉問:“捨不得什麼?”
“捨不得與你分別。”藺榆喬嘆了口氣,他說:“可這是無可避免的。”
裴錯玉眼眸微動,他沒有說話,因為他知道,藺榆喬會主動把一切說清楚的。
藺榆喬似乎已經糾結很久了,但裴錯玉以耳釘作為承諾還是打開了他的心房,他坐在裴錯玉的旁邊,慢吞吞的說道:“阿玉,你知道的,我與理性人格合體后便是真正的神明,但合體就意味着意識也要融合,可上一次的融合失敗了,因為誰也不想被取代,淪為一段只供閱覽的記憶。”
“現在我們處於半融合的狀態下,所以精神力耗損嚴重。不久之後,就必須要有一重人格回到本體進入沉睡,百年後,換另一重人格沉睡,周而復始……”
“我捨不得離開你,可這是唯一的最優解,除非在未來我們找到新的辦法解決這個問題,否則就要一直輪流沉睡。”他說。
裴錯玉怔了怔,他在慢慢消化藺榆喬話中的意思。按照對方的說法理性人格與感情人格是無法同時出現的,就好比說藺榆喬沉睡時,庄攬洲可以陪在他身邊,而庄攬洲沉睡時,則輪到藺榆喬陪在他身邊。
兩重人格永遠不能同時存在。
誰都不想成為沉睡者,將心愛之人讓出去,哪怕是讓給另一個自己。
可他們別無選擇。
如果是過去的他們,可能會選擇同歸於盡的共沉淪法,無法得到就一起毀滅,可現在的他們不會了,因為見過了太陽,嘗到了兩情相悅的滋味,就沒有人再想回到無邊的黑暗中。
所以,兩重人格都接受了這個最優解的處理方式。
“沒關係。”裴錯玉與他額頭抵着額頭,暗啞的嗓音溫柔的安撫着他,“小魚,沒關係,我們都有很漫長的壽命,可以慢慢尋找新的解決方式。”
藺榆喬朝他笑了笑,他笑起來的樣子已經不像是藺榆喬了,更像是第三個世界的小怪物。
他說:“我知道,阿玉,你願意給我一份承諾,我已經心滿意足了。我可以做先進入沉睡的那個人,百年之後,你要喚醒我,我等你,阿玉。”
裴錯玉的眼眸微動。
他其實很喜歡流露太多負面的情緒,可看到小怪物這副模樣,還是會捨不得。
小怪物抱着他的腰,一遍遍嘟囔着,“阿玉,我好愛你。”
裴錯玉垂下眼眸,他第一次如此清晰的回應對方,他說:“我也是。”
兩個人黏糊了很久,直到天色黯淡下來,直到裴九月這煞風景的小電燈泡都回到了家,他們才慢悠悠的從廂房裏走出來。
裴九月一臉懵逼,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兩人的情緒已經恢復了正常。
裴錯玉淡定的往外面走,他說:“今天無人做飯,我去街口買點熟食好了。”
“嗯……”藺榆喬摸了摸耳垂,突然反應過來一件事,他冷不丁的說了一句:“阿玉,你之前就打過耳洞啊所以你不疼。可我沒打過耳洞,你直接用耳釘給我捅進去是不是故意的?”
裴錯玉出門的腳步一頓,沒回頭,若無其事的繼續往外走。
“嘖……”
藺榆喬站在後面,罵罵咧咧的嘟囔了一句:“你果然是故意的,哼,我下次還作,我就爭寵,我就不消停。”
*
庄攬洲是在一周后傍晚回來的。
他穿着黑色大衣風塵僕僕的走進來,看着躺在院子藤椅上的青年,眼底不由泛起笑意,“忙完了,有想我嗎?”
裴錯玉懶洋洋的躺着,朝他一伸手示意擁抱,在男人抱上來時淡淡的檀香氣息頓時讓浮躁的內心都安寧了。
“想,一周沒看到大美人了,怎麼能不想呢?”裴錯玉嘆息道。
庄攬洲深深的注視着他的眼睛,片刻后,瞭然道:“看來他已經將所有的事都告訴你了。”
“他不說,你就繼續瞞着我?”裴錯玉反問。
庄攬洲淡笑道:“本來也是要說的,不過你不用擔心,時間一到我會進入沉睡,接下來你們還要一個百年的相處時光。”
他說的很自然,沒有邀功拿喬的意思,只是陳述事實。
“你去沉睡?”裴錯玉挑了挑眉,有些好笑道:“你們倆怎麼回事,怎麼突然就都學會捨己為人了,還爭着做第一個沉睡的人,這可不像你們的性格。”他打趣道。
庄攬洲卻搖搖頭,沉穩道:“我沒有在以退為進,這件事,我早就下定決心了,阿玉,第一次沉睡的人必然是我。”
裴錯玉坐了起來,他沉沉的注視着庄攬洲,“你認真的?”
庄攬洲點點頭,唇角的淡笑始終未散去,他像是早就已經坦然接受了自己的結局,甚至可以從容的安排後事。
他說:“阿玉,我先沉睡,對於我們而言是一件好事。”
“過去我做事太極端,哪怕如今已經和好如初,但有些事始終是我們之間的心結,我無法保證未來始終理智不會失控,但我們的感情目前還經不起太大的波折,最重要的是……”
他頓了頓,聲音漸沉,堅定道:“我需要這個契機向你證明,我對你的愛意,可以超過我作為邪神的本能。”
庄攬洲太理智了,他太清楚自己應該做什麼,只有他先沉睡,作為這個被犧牲的人,才有機會在心愛之人的心底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痕迹。
只有退這一步,他才能在未來成為這個人心底最重要的存在。
男人俯下`身,黑沉的眼眸目光灼灼的看着裴錯玉,他說:“阿玉,一百年不長,如果能換來你對我的愧疚和信任,那我願意做這個犧牲品。”
“在r-32星時,他已經犧牲過一次了,這一次換我來,百年後,若你愛我,就喚醒我,若你始終心裏只有我的另一重人格,那就讓我永遠沉睡吧。”
裴錯玉怔怔的看着他。
庄攬洲當真好氣魄。
他將能夠喚醒自己的能量石放在了裴錯玉的掌心,將自己的未來都交付了出去,他笑着,從容理智,卻瘋狂熱忱。
“阿玉,未來的我要不要存在,由你做主。”
“庄攬洲……”裴錯玉閉了閉眼,嗓音暗啞。
這個人,他有很多名字,他是沉穩冷靜的庄攬洲,是瘋狂扭曲的薄恕,是沒有情感的L先生,是始終高高在上俯視眾生的邪神人格。
裴錯玉無數次想將他落下神壇,想征服他,粉碎他的驕傲,看他為自己沉淪。
他做到了。
如今,這個人半跪在他面前,滿目熱忱,心悅誠服。
裴錯玉卻也將自己的心交付了出去。
他虔誠的吻向對方的唇,一字一句的承諾:“百年後,等我喚醒你,我的愛人。”
“好。”男人微笑着,心滿意足的閉上了眼睛。
阿玉,我願放下所有驕傲,做你的俘虜,只求得你一份愛意。
——還好,我賭對了。
你沒有讓我輸,這就足夠了。
月光下,坐在藤椅上的裴錯玉擁抱着半跪在他面前的庄攬洲。
不遠處還有藺榆喬與裴九月。
他們都還在陪着裴錯玉,所有人都還在,一切困難都終將有破局的時刻。
沒有結局,沒有劇終,因為他們都還在,未來就有無限種可能性。
作者有話要說:
全文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