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chapter90

第92章 chapter90

抵達臨塢的那天,陽光熾盛。

每年四月,臨塢都會迎來雨季,來之前周祈年還憂心忡忡,生怕下了飛機便是雨。幸運的是,天氣預報沒有出錯,天氣大好。

室外溫度,二十三度。

臨塢的機場佔地面積只有京市機場佔地面積的二十分之一,小的不可思議。機場大廳也小的堪比高鐵等候區,令人咋舌的是,遙遙望過去,三分之一的外國面孔。

周祈年和她解釋:“這邊生意人很多,不過做的生意和你哥那種不一樣,小作坊,小時候在外婆家,一個小村莊,那兒幾乎家家戶戶都辦廠做生意。”

“也吸引了很多外國客商,不過多半是印尼、阿拉伯、巴基斯坦這些國家,對了,我有個姑姑她丈夫還是巴基斯坦的,不過人說的普通話特清楚,沒有一點兒口音。”

雲盞恍然大悟,牽着他的手往外走。

周祈年一隻手牽着她,另一隻手拖着裝有兩個人行李的行李箱。春夏時節衣服單薄,兩個人又是短期旅行,因此一個行李箱就足夠裝下二人的東西了。

他抬手打了輛出租車,上車后和司機報了地址。

來之前,雲盞和周祈年就已經訂好了酒店,酒店位於市中心,算不上多好的酒店,卻是臨塢的老牌酒店,層層塊塊的藍色落地窗在光影照射下宛若波光粼粼的海面。

下榻后雲盞才知曉,這家酒店總經理的兒子是周祈年的高中同學。在酒店休息的時候,周祈年打趣道:“我們班的學生,除了我以外,非富即貴。”

“是嗎?可是那麼好的家庭資源,都沒有讓他們考試考過你。”雲盞從冰箱裏拿了瓶水出來,擰了擰沒擰開,遞給周祈年。

確實不太好擰,周祈年也費了好大的力才擰開,遞給雲盞:“沒辦法,誰讓你男朋友天賦異稟呢?”

“天賦異稟?沒看出來,天生厚臉皮倒是看出來了。”

話音落下,雲盞就被周祈年抓進懷裏,她手裏的水還沒擰好,水斜斜地細漏出來,她急急的:“哎——水漏了!”

“皮癢了?”他捏着她的臉蛋反問。

雲盞笑吟吟:“怎麼,我要說皮癢了,你要怎樣,打我嗎?周祈年,你家暴,我要報警。”

“別報警,直接打119吧。”

“嗯?”

“你要是皮癢了,我直接干到你屁股疼。”

“……”

休息好后,二人離開酒店,攔了輛車去高霏霏任職的學校。

還是工作日,下午三點多,學校里響起上課鈴聲,遠處傳來的嘈雜喧囂聲霎時湮沒,宛若遊盪在外的小雞仔們被關進牢籠里,安靜的不發一言。

來之前雲盞還挺擔心的:“你確定門衛還記得你嗎?萬一門衛換了呢?”

結果周祈年上去,還不等他開口,門衛大叔粗糙厚實的手掌重重地拍着周祈年的背,“——你小子,終於捨得回家了啊!”

周祈年笑:“王叔,這麼些年不見,手勁兒見長啊。”

王叔驕傲至極:“那可不,我天天早上五點起來跑步,繞操場八圈。”他眼珠子一轉,話鋒也隨之換了個方向,“這位是……”

“我女朋友,雲盞,”周祈年拉着雲盞的手,介紹着,“這是王叔,他女兒也是這個學校的老師,就住我家樓下。”

“王叔您好。”

“你好你好,小姑娘長得真漂亮,安安你眼光真不錯。”王叔眉飛色舞,“明天我休息,帶她來我家吃飯,我給你們露一手。”

“行。”周祈年輕鬆應下,眼神往學校裏邊指了指,“那我們先進去了,對了,我媽辦公室在哪兒啊?”

學校有三棟教學樓,每個年級單獨一棟,等到一學年結束,下一學年開學,便是在新的教學樓上課。因此,老師的辦公室也年年換。周祈年小時候有次過來,就找錯過。他不知道高霏霏換教學樓了,還是由認得他的老師,叫上學生把他給帶到高霏霏的辦公室去的。

“春華樓三樓。”王叔長手一揮,“進去吧。”

“行,謝謝您,王叔。”

等進了學校,周祈年才發現自己的女朋友一臉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自己,“安安?”

周祈年咳了咳嗓,臉上難得有不自在的表情,雲盞逮到了,抓着他的衣袖,“安安是你的小名是嗎?安安?安安?安安看看我,安安,你別不說話啊。”

“安個屁。”周祈年不耐煩,伸手捂住她的嘴。

“唔嗷啊唔!”

“說什麼?”他鬆開手。

聽到她說:“惱羞成怒。”

周祈年冷冷地嗤笑一聲,雙手插兜,不搭理她,腳下生風,往教學樓走去。

雲盞停在原地不動,慢條斯理地叫了一聲。

“哥哥。”

“……”

周祈年停下腳。

“你走太快了,我跟不上。”

“……”

周祈年轉過身,神情無奈,卻滿是縱容。

“回來接我。”

“……”

周祈年笑着原路返回:“有勁沒勁?以後是不是也這樣,一吵架就撒嬌?真以為我拿你沒辦法?”

雲盞驚奇地發現:“原來這種程度已經是吵架了?”

周祈年弔兒郎當的:“是,這種程度已經是吵架了。——那不然呢?我捨得和你吵架嗎?就算你真惹我生氣,我會和你吵架嗎?”

“你是不會和我吵架,你會和我直接干一架。”雲盞慢條斯理地補充。

至於在哪個地方干一架,不言而喻。

周祈年低眉斂笑,繼而拉着她的手走向教學區。沿途遇到幾個體育課偷溜去學校超市的學生,手裏捧着雪糕或是奶茶。周祈年想問雲盞要不要吃的,又記起她牙不好不吃甜,於是改口問她:“餓不餓?要不給你買一份關東煮?”

“不餓。”她說,“不過你真準備讓我和你媽在這裏見面嗎?”

哪有見家長是在這種場合的?

未免顯得她太唐突不講理了。

“怎麼可能?我就帶你來轉轉,看看我小時候常待的地方。我不和別人一樣,我的童年沒有看過一部動畫片,也沒和人去過遊戲廳,唯一玩過的遊戲大概就是在本子上和同桌下五子棋了。我基本就是上學、放學,放學之後就到我媽的學校——就這裏,你別覺得無聊,待在這裏挺有意思的。那時候我也不大,不到十歲,身邊的都是十六七歲的學生,他們各個都樂意帶我玩兒。運氣好,有足球校隊的踢球,我就在邊上看着,他們也會拉着我一塊兒踢球。”

“但大部分時間門還是坐在我媽的工位上寫作業,遇到不會寫的題目,我媽就會連人帶本子的帶去班裏,放在投影儀上問他們班學生,這題怎麼做,做出來今天的夜宵她買單。學校食堂晚上提供夜宵,最多十塊錢,大家卻競爭的非常激烈。我還記得我五年級的時候,一道數學題,硬是被他們班學生折騰出五種解題方法。”

“學校真的挺有意思的,有意思的大概是學校里的人,不只是學生,還有老師。周圍的老師對我也很好,看到我過來都會給我買吃的——是特意給我買吃的。我還記得我媽說過,在學校上班和其他職場不太一樣,沒有那麼多的勾心鬥角,想往上爬的人使勁往上爬,想當鹹魚就別當班主任老老實實教書育人,只要用心上課認真上課,守着自己那一小塊位置,也挺開心的。”

也正因此,才造就了這樣的一個周祈年吧。

雲盞想,他表現得像是個不缺愛的人,因為曾經被很多人認真地愛過,母親也好,母親身邊的同事也好,母親的學生也好,無一不在用自己的方式認真對他。可是一旦逃離了他的母親,他什麼都沒有了。

所以他才特別沒有安全感,生怕一不小心,就失去了所有。

所以他才會哪怕被母親放棄過、傷害過,依然毫無保留地原諒她,就像當初原諒雲盞一樣。

只有在她們的身上,周祈年才能找到關於愛這個詞存在的意義。

-

雲盞在學校操場上曬太陽,周祈年則進了教學樓。

他不清楚語文辦公室在哪一層,又是上課時間門點,連個指路的學生都沒有,索性挨個辦公室找過去。辦公室的位置沒變過靠樓梯口,門外貼了“XX學科辦公室”字樣銘牌。一直找到三樓,終於找到語文辦公室,敲了敲門,推開,裏面坐着的老師都安靜盯着面前電腦,只有一個腦袋轉了過來,“請問找誰?”

是張年輕面孔,青澀稚嫩,眼神也很嫩,一看就知道,是畢業沒多久的大學生。

“你好,請問高霏霏老師在嗎?”周祈年畢恭畢敬地問。

“霏霏去班裏了,他們班體育老師有事沒法上體育課,霏霏去看他們自習了。”說話的是另一位老師,沒抬頭,坐在靠里位置,周祈年看不到她,卻認得她的聲音,“你找霏霏是有什麼急事嗎?要不我幫你給她打個電話?”

“何老師。”周祈年靠着門框,叫他,“上班時間門別打麻將。”

何老師正猛點鼠標,聞言立馬關閉麻將界面,“我沒有打麻將,別造謠啊。”

說完后,安靜幾秒,冷不丁轉過頭來,和站在門邊的周祈年撞了個正着,他一臉驚喜:“原來是你小子!我說呢,我都藏得這麼嚴實了怎麼還有人知道我在打麻將!”

周祈年懶洋洋地謔笑:“都多少年了,怎麼還是打麻將,就不能換個花樣嗎?”

“不行,別的玩不來,就好這口。”何老師起身走過來,上下打量着周祈年,“是有五年沒見了吧?嗯,高了,帥了,有成熟男人的味道了。”

“成熟男人什麼味道?”周祈年故意惡劣反問。

何老師神秘兮兮:“只有成熟男人才品得出來的味道。”

聽得辦公室里其餘老師悶聲笑。

笑完,何老師問他:“不是在國外留學嗎?這是學成歸來了?”

“嗯,學成歸來,回來報效祖國。”

“回來好,回來好,國外有的咱們國內都有,國外哪有咱們國家好,你說對吧?”

“對,咱們國家上班期間門還能打麻將呢。”

把何老師說的都不好意思了,臊紅着臉,“給我留點面子,我都五十了!”

周祈年敷衍地“行行行”,繼而問他,“他們班在哪兒啊,我過去找她。”

“就這層,”何老師走出辦公室,左右兩邊兩條路,他指向左邊,“走到盡頭,那個班就是他們班了。”

“行,那我過去找她。”

周祈年離開后,辦公室里其餘老師才好奇,追問何老師:“剛剛那個男生是誰呀,他好帥啊!”

“他啊——就是你們霏霏老師經常掛在嘴邊的兒子,讀書很好,長得也很帥,優秀得不得了。”何老師回到位置上坐下,端着杯水抿了口,而後悠悠地說,“你們還都不行,這下看到真人,可以相信了吧?小夥子帥着呢,以前高中的時候過來找他媽,一幫女孩子站在辦公室外邊偷看,藝術班好些膽子大的女孩子,都追過他來着。”

“哇靠,不是,誰讓霏霏老師從來不發照片的啊,無憑無據的要我們怎麼相信!”

“就是就是,早知道有這麼帥,我就不管霏霏老師叫老師了,我要叫她婆婆。”

“別跟我搶,我才是她的兒媳婦。”何老師慢悠悠地說。

“……”

“……”

周祈年沒注意身後辦公室內發生的對話,他一心往前走。走廊靜悄悄的,學生們安靜上課,間門或有無聊走神的學生看向窗外,看到了走廊上的周祈年,手肘推了推同桌,示意同桌也往外看。就這樣,一傳二,二傳三,越來越多的學生往外看,群體騷動,令講台上備課的高霏霏也察覺到了,她問:“看什麼呢?外面有錢是吧?”

“沒有錢,有帥哥。”膽子大的學生如是說。

高霏霏嘆氣:“有多帥?有——”

“——有我兒子帥嗎?”有人接過她的話。

太熟悉了,回回有女生看着稍微有點兒帥的男生髮呆,高霏霏總會來這麼一句。高霏霏也不止是這個時候提到她的兒子,還會在每次考試之後,她會說,“你們也別考了這麼點兒分就驕傲,我兒子以前考試,語文都沒下過120,英語最低都是140的。”

長得帥,成績又好。他們是不太信的,畢竟學校也有尖子班,尖子班裏的男生,長得都跟尖嘴猴似的,反正,和帥這個字完全不沾邊。

高老師是長得漂亮,她兒子或許真的很帥,但在母親眼裏,自己的兒子沒一個丑的。反正沒見過真人,大家也就半信半疑。

教室前後門開着,前門響起清脆兩聲叩響。

一道清潤如山澗溪流的嗓音沉着笑,緩緩響起,宛若玉石擊碎,令高霏霏無波無瀾的心掀起波瀾,“——媽,您又搶體育老師的課了?”

安靜兩秒。

教室里尖叫聲轟然炸裂。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帥好帥——”

“霏姐你兒子好帥——”

高霏霏不敢置信地扭頭往門邊看。

門邊,她一直以來引以為傲的兒子此刻正端着他最混不吝的笑盯着自己,換做以往,她肯定得罵他幾句,老是笑得這麼花枝招展,心裏肯定在打什麼壞心思,說吧,是不是想談戀愛了……之類的話。可當下,她罵不出口,說不出口。

是有五年沒見了吧。

瘦了。

看着比以前更狂。

笑起來的模樣比以前更擾人心亂。

臭小子。

高霏霏在心裏忍不住罵了一句。

又補充一句。

怎麼還願意回來啊……

“同學們,能安靜點嗎?”還是周祈年出聲,叫停這場喧囂躁動,“隔壁班級的學生還在上課。”

過了幾秒,教室安靜下來,一張張年輕面孔因為激動臉漲通紅,望着周祈年,又望着高霏霏。

高霏霏穩住心神,手撐着講桌站了起來,緩緩走下講台、走向周祈年。

當班主任沒法穿高跟鞋,學生們總有突發事件,她個不高,一米六都不到,站在周祈年面前,像個小矮人,室外的光被他籠罩住,他的影子罩着她。

“出去,別在學生面前說話。”她說。

周祈年往後退了幾步,靠在走廊廊道上和她對視。

四目相對,春風輕拂過,柳絮飄蕩,高霏霏的眼神也帶着一盞柔色。

“怎麼回來也不提前說一聲?”她語調自然,像是過去的一切都沒發生過。

“怕您生氣。”他老實交代。

高霏霏反問:“我有什麼好生氣的?你願意回家看我,是好事。”

“你不是結婚了嗎?我回來不是打擾到你了?”

“那你還回來?”她沒好氣道。

周祈年無奈:“這就生氣了?不是我說,媽,你脾氣真不行,明明是你自己說你結婚了別讓我打擾你的,只許你說,不許我說?”

他當然知道她不可能結婚,所有的話,都是借口而已,為了讓當時的他離開的更果斷的借口。

高霏霏聞言低嘖了聲,“周祈年你是不是非得讓我罵你幾句你才爽?”

周祈年臭不要臉:“是,太久沒被你罵過了,皮好癢。”

高霏霏板著臉,沒過幾秒,綳不住,笑了出來。

周祈年也笑,“媽,家鑰匙給我。”

高霏霏:“自己家的鑰匙自己不帶?”

周祈年:“我以為換門鎖了。”

“沒錢換鎖。”

“那你的錢去哪兒了?留着給我娶媳婦兒嗎?”

“想得美,留着以後住養老院。”

“小氣死了。”

高霏霏翻了個白眼:“快點滾回家去,跑到我學校來幹什麼?吸引一群小姑娘的注意力很好玩嗎?我告訴你,裏面的可都是未成年。”

周祈年何其無辜:“我有女朋友的好嗎?”

高霏霏愣了愣,繼而小心翼翼地問他:“是哪家的姑娘啊?哪裏人?長得漂亮嗎?”

“她就在操場曬太陽,”周祈年懶洋洋地說,“還能是哪家的姑娘?三年前你見過的那位小姑娘,漂亮死了,漂亮的我出國三年回來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她和好。”

“媽,以前那個算命先生可能真的有點說法的,我這輩子好像都栽在她身上了。”

高霏霏故意打擊他:“這輩子還有很久,話別說得太滿,尤其是你們男人,很容易變心,即便你是我兒子,我也不信你的鬼話。還有,別在我面前畫餅,中午吃了兩個餅,很飽了,你別餵了,我要吐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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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儂我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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