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7

chapter07

後半夜下了一場雨,隔天醒來后氣溫降了不少。

清晨五點多,鴿灰絨質的天空慘淡衰敗,一朵雲孤零零跳在樹梢。早起的風蕭瑟沁涼,周祈年搬了條椅子坐在陽台上,被風吹得又忍不住起身想回屋拿件外套。

起身時,視線隨意往下掃,冷不丁定住。

空蕩蕩的街道里,有個人形單影隻地走着。

周祈年昨天白天睡了一天,晚上斷斷續續地睡了會兒便再也睡不着了,眼皮子半吊起,突然來了興緻,穿上外套后,一邊拿起手機一邊往外走。

發微信的時候差點兒發錯,發到孟小棠那兒去。

他再一次點開孟小棠的微信頭像。

雲盞的自拍技術不行,表情管理也不行,但拍出來的照片挺好看的。這主要歸功於她長得好看。

周祈年雙手插兜慢悠悠地跟在雲盞身後,二人中間隔了約有五六米,不算太近,也不算遠,但云盞愣是沒發現他的存在。

直到路過一個地方,雲盞停下來,半蹲下身子,周祈年定睛一看,她在逗狗。

狗很小,還沒他胳膊長。周祈年對狗的認知就兩種——中華田園犬和非中華田園犬,他不清楚雲盞面前逗得狗是什麼品種,但很清楚不是土狗。那隻狗通體純白,毛髮打理得很乾凈,脖子上還掛了個鈴鐺。一看就知道是大清早不安分偷跑出來玩兒的。

“好玩嗎?”

雲盞正逗得開心,冷不防聽到一個聲音從上方響起,她蹲着沒動,只仰過頭往上看。晨光出來,幾乎是一瞬間的事。層層疊疊的雲朵被涼風吹拂散開,赤陽裸露,周祈年俯身看她,這個角度,正正好遮住了太陽光芒。

“祈年哥,”幾乎是下意識地就這麼喊他,“你怎麼醒這麼早?”

她剛睡醒,聲線夾雜着惺忪睡意,又帶着點兒少女的軟糯,和平時的清冷調截然不同。

周祈年眼皮耷拉着倦意,眼睫低垂的時候,桃花眼天生勾人的優勢蕩然無存,眸子裏蔓延出抹興緻盎然來,“為了偶遇你。”

得,還是不正經。

雲盞收回眼,繼續拿着手裏的火腿腸喂狗,語氣很平靜地回他,“睡不着不丟人。”

周祈年對着她的頭頂笑了下,繼而又問:“我給你發微信你怎麼不回我?”

雲盞:“有嗎?”

周祈年低嘖了聲:“把我屏蔽了是吧?”

“我手機靜音了。”雲盞從口袋裏掏出手機,解鎖后舉着手機給他看自己和他的聊天記錄,以證清白,“我沒有屏蔽你。”

周祈年瞥了眼,確實沒屏蔽。

“起這麼早遛狗?”

“沒有,這估計是誰家的狗偷跑出來的。”

“哪兒來的火腿腸?”

雲盞眉頭皺起,發愁道:“這是我準備做蛋炒飯的火腿腸。”

周祈年愣了下,笑了,“讓我給你做蛋炒飯,你準備的還挺充分的?”

“還好。”雲盞手裏的火腿腸都喂完了,她拍了拍手,起身,大早上她什麼都沒吃,空腹,血糖偏低,猛一站起來眼前一片空白,腳步虛浮,險些摔倒。好在周祈年眼疾手快,手拽着她兩隻手,讓她站穩。

其實周祈年也只是嘴比較渾,愛說些有的沒的。真遇上事兒了,還是拎得清的。

眼見雲盞整個人往後倒,要倒入他懷裏的時候,周祈年兩隻手拽着她胳膊,胸膛略往後仰,胸口觸碰到的,只有她柔軟的頭髮絲,一觸即離。

見她站穩,周祈年立馬收回手,往後退了一步,雙手插兜,曖昧哼笑,“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投懷送抱來了。”

雲盞沉默一瞬,繼而轉身往外走。沒再搭理他。

周祈年還是第一次被人這麼不受待見,但是嘴角掛着放肆張揚的笑,好像剛剛雲盞接了他的話,說了句“對啊”似的。他步調悠閑,慢悠悠地跟在雲盞後面。

清晨的別墅區分外安靜,道路兩邊灌木叢里時不時發出啁啾鳥鳴。

走了沒幾步,周祈年就看到前邊的雲盞停了下來。

她轉身:“你跟着我幹什麼?”

周祈年懶懶地打了個哈欠,“我也不知道幹什麼。”

雲盞:“你很無聊嗎?”

周祈年挑着眉,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樣:“這都被你猜到了,你要是也沒事幹的話,帶我在這附近轉轉怎麼樣?”

估計是同情心泛濫,估計是早起意志力薄弱,估計是雲盞記起自己小時候也是周聽瀾帶着她走街串巷玩兒的,這會兒他弟弟來,她怎麼也得照顧一下吧?

諸如此類的理由太多,以至於雲盞無法拒絕周祈年。

於是雲盞大清早就帶周祈年逛小區,這兒是超市,你可以辦個會員,買東西能打折;這兒是公共衛生間,邊上就是籃球場,打完球可以到這兒洗把臉;還有那兒,那棟房子你看到了嗎,院子裏種了棵紫薇樹,那是我家,你待會兒到我家給我弄蛋炒飯。

“你不是沒吃早飯嗎,我現在給你炒個蛋炒飯怎麼樣?”周祈年順勢道。

雲盞想了想,哦,也對。

於是中午的蛋炒飯改到了早上。

雲霄岳有嚴重的潔癖,昨天下午所有東西都搬過來,他便一股腦兒地把東西都各司其職地放好。裝東西的紙箱也在當天晚上被他送去廢品回收站。家裏現在乾乾淨淨的,地板拖了好幾遍,都能反光。

廚房也很乾凈,就是這種乾淨不是東西擺放的齊整,而是裏面壓根沒什麼東西。

周祈年轉了一圈后發現,她家就沒怎麼開過火。

雙開門大容量冰箱空空蕩蕩的,櫃門放雞蛋的盒子裏倒是有幾個雞蛋,周祈年關上冰箱門,輕慢地瞥了雲盞一眼。

雲盞不太自在地咳了咳,“我平時不在家吃,我爸工作忙,很少回家。”

周祈年:“你吃外賣長大的?”

都是鄰居,以後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雲盞沒遮沒掩,老實道:“我都是在小棠家吃飯的,我爸回來也是去她家吃。”

“早飯也去她家吃?”周祈年拿了個碗,一隻手拿着雞蛋往碗邊一敲,雞蛋殼輕鬆打開一條縫,打蛋的動作熟練,一看就知道沒少下廚。

雲盞一邊思緒恍惚地在天上飄,想着他以前到底過的什麼日子,一邊回答他的問題,“早餐要麼去外面早餐店吃,要麼自己做蛋炒飯。”

周祈年:“除了蛋炒飯還會做別的嗎?”

雲盞很乾脆,且很理直氣壯:“不會!”

“……”

“……”

俗話說得好,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幸好雲盞要的只是一碗蛋炒飯,要是別的,周祈年還真不一定能做得出來。最後一根火腿腸被她分給路邊遇到的狗了,蛋炒飯成了最質樸的雞蛋炒白米飯。

但還是好吃。

雲盞發現人和人之間亦是有差距的,明明剛剛做飯的時候她全程在邊上看,他做的順序放的東西和她平時一樣。怎麼他做出來的蛋炒飯,色香味俱全?

“祈年哥,”這聲是發自肺腑地,雲盞咽下一口飯後,問他,“你早飯吃了嗎?”

“這問題問得會不會太早了?”周祈年此刻困意席捲上來,仰着脖子強撐着困意,聲音沒平時的弔兒郎當了,既散漫又拽傲地說,“我說沒吃你能把你盤子裏的蛋炒飯勻我一半?”

“……”雲盞拒絕,“當然不行。”

“那你——”

“我家裏有麥片,還有牛奶,對了,還有餅乾,”雲盞連忙起身,作勢要給他拿,“你等着,我幫你拿來。”

周祈年直起脖子,懶垂着的眼皮抖擻地動了動,他叫住她,“別去拿了,快點兒吃完,我洗完碗就回家睡覺。”

聞言,雲盞停下動作,一頭霧水,“洗碗?”

周祈年神色還是沒變,一如既往的懶散,晨光穿過偌大落地窗照在他身上,雲盞詭異的發現自己竟然從他身上嗅到了一股宜室宜家的氣息來。

“做事要有頭有尾,知道嗎?不知道的話,就當哥哥給妹妹上的第一節課,以身作則。”

“……”

還是她想太多。

宜室宜家是假,弔兒郎當才是真。

-

中午。

雲盞接到雲霄岳的電話,說是阿姨和哥哥待會兒就來家裏。為了保護女兒弱小的心靈,他特意用了“阿姨”這個詞。

雲盞媽媽離開后,雲霄岳身邊不少人給他做過媒,說他一個男人帶着女兒不容易,小姑娘家家很多事兒他一大老爺們兒哪兒懂啊。雲霄岳當著外人的面是好脾氣地拒絕他們的介紹,轉過身便萬分焦慮地尋求孟太太的幫助,問她現在小姑娘腦袋瓜里都想寫什麼,他家雲朵有什麼想買的想玩的嗎?他不常在家,凡事都要她多幫襯些。誰能想到呢,一個一米八五一百五十斤的大老爺們,也會因為照顧不好自己的女兒而眼眶濕紅。

孟太太和他打包票自己會把雲朵當自己親女兒照顧,讓他好好工作別操心家裏的事兒,千萬別為了給雲朵找個媽而結婚,這是對婚姻的不尊重,對女方的不尊重,對雲朵的不尊重,對你自己的人生,也是一種極其不尊重的行為。

身邊親近的人都沒勸雲霄岳再婚,反倒是雲盞上高中后,時不時問他要不要去相親。尤其是高三那年,雲盞幾乎每次見到她爸都要問他有沒有喜歡的阿姨,要是兩個人都看對眼就結婚去。

雲盞大概是雲霄岳身邊,最希望他結婚的人了。

理由很簡單,她爸年紀大了,她也越來越大,她爸以後會退休在家,她以後呢,會去外面工作,兩個人反過來。雲盞知道一個人待着的滋味很不好受,所以她不想讓她爸以後也孤孤單單的一個人,逢年過節別人家歡聲笑語,他們家的氣氛全靠電視機里的人聲渲染。

幸運的是雲霄岳在雲盞高三那年寒假談了個女朋友,雲盞對那個女的年紀多大、幹什麼的不感興趣,她只關心一點,“你倆應該不是為了湊合所以湊合在一起的吧?”

得到否定回答后,雲盞放心了。後來沒多久,雲盞就和聞阿姨見面了,聞阿姨聲音好聽,穿着時髦,溫柔得體,氣質獨特,就是名字很耳熟。她好像在哪兒聽過,在哪兒聽過呢,哦,咱們市首富好像就叫這名字。

回去的路上,雲盞還調侃過她爸:“爸,您知道贅婿是什麼意思嗎?”

雲霄岳專註開着車,沒看她一眼:“我不是為了錢才和她在一起的。”

雲盞當然知道,航天所的待遇真不咋滴,反正光靠雲霄岳那點兒工資是買不起現在住的別墅的。早些年挖雲霄岳的人特多,開的年薪是航天所的十倍,雲霄岳這人特軸,堅定不移地選擇夢想。好在雲朵爺爺奶奶有錢,能夠支撐他這個夢想。

雲盞就是感慨:“這年頭長得帥就是有資本,二婚都能找到條件這麼好的老婆,光靠人格魅力可不夠,還得有張帥氣的臉蛋。”

後來雲盞陸續地也和這位聞阿姨見過幾次,聞阿姨待她挺好的,每次見面都會給她帶一份小禮物。而且聞阿姨和她爸兩個人相處時那種感覺,雲盞覺得挺好的。所以聽到聞阿姨和她爸結婚的消息時,她沒有太過震驚,口氣平靜:“那我多了個媽媽了。”

不是有新媽媽了,是多了個媽媽了。

雖然雲盞關於自己母親的記憶全憑泛黃的照片支撐,但是生母無可替代。她的母親在她的人生里始終佔有一席之地。

雲盞發現她爸最近記憶力有所下滑,明明他倆領證的時候她都叫出口“媽媽”這兩個字了,他這會兒還是說“阿姨”。不過她也懶得糾正。

電話掛斷後,孟小棠突然來找她,拉她去打羽毛球。雲盞看了眼時間,還早,索性拿着球拍和她去打球。

小區裏的活動場地連接成片,羽毛球場,排球場,籃球場,再往邊上去,還有兩個網球場。

路過籃球場的時候,雲盞身上那種女人的第六感突然襲來,她直覺籃球場上會有她認識的人,轉過去一看,穿過籃球場的綠色鐵絲網,正好抓到投籃成功的周祈年。他扯起衣角擦了擦臉,就這麼個動作,引起邊上的孟小棠尖叫。

雲盞提醒她:“擦擦口水吧。”

孟小棠眼裏冒着光:“你看到了嗎雲朵?周祈年有腹肌。”

雲盞說:“你忍着點。”

孟小棠遞給她一個“美色當前實在難以抗拒”的眼神,開始找蹩腳的理由,“太陽這麼大我們待會兒再打羽毛球吧,先去看看他們打籃球怎麼樣?”

“你自己去,”雲盞找了個陰涼樹蔭,坐在石椅上,“我玩會兒手機。”

“也行。”

孟小棠離開后,雲盞專註玩着手機。

陽光穿過樹葉間的罅隙,光影被切割斑駁落了一地。

眼前突然被一道陰影覆蓋,雲盞直覺來人應該是熟人,慢吞吞地從手機屏幕上抬起頭,傍晚夕陽柔和,落在他眼角眉梢,襯得他眉間笑意浮浪不經。

“祈年哥,”雲盞乖乖叫人,“你怎麼不打球了?”

“休息時間。”

周祈年在她邊上坐下,背微微弓着,兩隻手手肘撐着膝蓋,手裏拿着一瓶礦泉水和一瓶可樂。他眼皮懶懶地垂着,漫不經心地擰開一瓶水,然後,往雲盞面前遞,“拿着——”

雲盞接過水,視線卻不自覺落在他擱在地上的可樂瓶上。

周祈年不遺餘力地睨她一眼,似笑非笑道:“不是不喝甜的嗎?我找了半天才從一堆碳酸飲料里找到這麼瓶礦泉水。”

雲盞一愣,“你怎麼知道我不喝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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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儂我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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