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誓約之槍的容器

第79章 誓約之槍的容器

我感覺有海風拂過我的鼻尖,有海水溫柔地流過我的身軀。

溫暖的、咸澀的氣味。

我的身體宛如陷進綿軟厚實的沙地,身下的地面在緩緩蠕動。如果我能睜開眼,我就會發現自己的身軀宛如貨物一般正在被搬動潛行。

隱約模糊間,我似乎被放在什麼平整的東西上面,像是冰冷的石台。有很多身影圍繞在我身邊,像是守衛,又像是看管。

那些投注在我身上的目光都十分微妙,像是年幼的孩子在看一個初生的嬰兒,又像是老去的人在仔細辨認一個雲遊多年鄉音未變的旅人。

唯一相同的點是,那些目光里都藏着一分認同。目光的主人們都認為我是他們的同類。

一個男人聲音——那聽起來很像是威爾笛福子爵的聲音不耐煩地說道:“都讓開。”

那些圍繞在我旁邊的身影紛紛散開,讓出一條路來。子爵捂住嘴咳嗽了好半天,像是要將肺部都咳嗽出來,才眼球血紅地打量我,用沙啞的聲音說:“就是她?”

他俯下身來,將昏過去的我從頭到腳,細細打量一遍。

“誓約之槍就在她的身體裏?”子爵的聲音滿是不可思議,“這個看起來我一用力就能掐死的女人?”

他轉頭質問那些窸窸窣窣的黑影,“你們沒有搞錯?”

一陣細碎的,彷彿嚙齒類動物咬合磨擦的聲音響起。是那些幢幢黑影在小心翼翼地回答子爵的問題。

奇迹的是,儘管我的雙目緊閉,身體陷入昏迷,卻彷彿能隔空從那些看不清楚真身的黑影處得到一些關於外界世界的信息。

我甚至能感受到他們的情緒變化……就好像,他們是與我存在某種聯繫的眷屬一般!

子爵佈滿紅血絲的眼球趨近瘋狂。他喃喃道,“去他媽的吧。如果你們弄錯了,我會把你們剁成肉泥。”

俄而,他又癲狂地發出一串笑聲,“我在說什麼呢?你們已經是一團一團的肉泥了!”

伴隨着噗嗤一聲匕首插.進.肉.體.的聲響,有個黑影發出一聲微弱的叫喚。與此同時,一陣刺痛也流進我的神經里。好似那一刀是扎在我的身上。

子爵歇斯底里地狂吼着:“看啊,你們這群怪物!哪怕被刀扎穿身體,也不會流血!”

儘管刀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癒合,那刺痛感,與再不被當做人來對待的輕蔑冷酷,依舊籠罩在神經上。

我的指尖竭力動了動,想強迫自己趕緊醒來,用自己的雙眼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然而,這細微的動靜卻將那神經質發狂的子爵注意力吸引來。

恐慌在黑影們的心頭升起。奇異的是,它們似乎比我自己更怕我受到什麼傷害。

子爵拿起掉在在地上的匕首,喘着粗氣朝我走過來。一個黑影撲了上來,擋在我的身前,就像是在災難前試圖以自己身軀擋住孩子的母親。

“滾開!”子爵怒罵著,將它掀翻開來,還附加拳打腳踢。

冰冷的刀尖懸在我的眉心上方。

子爵細細觀察着我,似乎在思考從哪裏下刀比較順利。他的嘴裏還咕噥着自言自語。

“長得還算不錯,可惜是個弗萊明女人……看樣子還委身給了那個病秧子小白臉皇子……嗯?是個處.女啊。”

他用拇指劃過刀刃,扯了扯衣領,眼球佈滿血絲,神情古怪地嘿嘿笑了起來。

“是那病秧子不行吧?這麼漂亮的處.女放在身邊卻坐懷不亂。你們在吵什麼?!”

他轉過身,朝那些擠作一團的黑影們怒吼道。

黑影們再次發出嚙齒類動物般細碎的叫聲。聽得子爵不耐煩起來,怒吼一聲都閉嘴,還將匕首在空氣里揮動好幾下充當威脅。

“都給閉嘴!”他咆哮道,“沒人會聽你們這些怪物的鬼話!”

黑影們安靜了一瞬,才有其中一個還勉強保持着人類聲帶的黑影艱難磕絆地說道:“不、補要……傷、傷害她……”

它說得斷斷續續,艱難卻執著。

“她似……撕是那位、那位大人……”

黑影們像是得到鼓勵似的,一起整齊地喊叫起來。

“是她、是她!”

然而這短暫整齊的喊聲卻很快戛然而止。因為子爵一刀捅進帶頭的那個黑影身軀上,黑影僵直了幾秒,化作一攤軟泥墜落在地。

頓時,剩下的黑影們都噤若寒蟬。

“這一下是教訓你,讓你們知道誰才是你們的主人。”子爵冷笑着抹去刀刃上黏連墜下的肉泥,“蠢貨!這個女人不過是個存放誓約之槍的容器。不是所有拿起誓約之槍的人,都可以被稱為茉朵爾大人。”

緊接着,他又轉回我所躺着的石台。

他將剛殺死一個黑影的刀刃高舉,對準我的心口,臉色逐漸染上狂熱,喃喃道:“這就將你取出來,茉朵爾大人的神器——!”

話音未落,他便一刀紮下來!

……

一個聲音從我的身體內部響起。就好像我是一個寄存東西的匣子,那個聲音就憑藉支零破碎的殘片藏在我的身體裏,隱秘而鬼祟,虎視眈眈。

“哈啊——瞧這是誰?是一位年輕小姐。我最喜歡年輕女人了。她們總以為自己單純善良,有着神性般的純潔。可只要一點誘惑,她們的野心就會像沾上火星的熱油一般劇烈燃燒起來。”那是個譏誚又尖酸的聲音,帶着毒蛇吐汁般的滿滿惡意,“讓我來看看,你有什麼願望?”

我感覺到有一隻大手伸進我的腦袋裏,挑挑揀揀地翻閱着我的記憶。以時間最近的記憶為起點,朝着過去逆流而上。

當在我眼前變出一張張熟悉的臉龐。有人在翻動我的記憶,品味我的痛苦,嘲笑我的懦弱,然後從記憶里精心挑揀出幾張麵皮。

有個沙啞的聲音滿懷惡意,在耳邊誘哄着詢問:

“你想向這些人復仇吧?”

一張面容被挑揀出來,在眼前清晰地放大。可愛小巧的五官、褐色乾淨的眉眼,那是艾爾的臉。

“她搶走了你深愛的男人,讓你的人生墮入絕望。你們相識十多年,她卻在一瞬間就奪走他的心。你很恨她吧?”

艾爾的臉龐上出現血斑,微笑變成驚恐。

“只要向我許願,付出一點點代價——”聲音壓低下來,如魔鬼低語,“你就能殺死她!讓這個招致一切不幸的女人徹底消失,你喜歡嗎?你可以做到,只要交給我。”

那聲音循循善誘地說著,這一刻我的心潮卻平緩如湖,絲毫沒有對方所期盼的憎恨、嫉妒的情緒產生。

我甚至還有一點想笑。

我如果憎恨艾爾,我想道,我又何須殺死她,只需隔岸觀火。艾爾還不配讓我負擔起一條人命的責任。

何況,從她選擇跟希恩在一起時,她就踏上了自我人格毀滅的道路。沒有外來的阻力,那麼一對年輕戀人需要面對的最大難關只剩下磨合。磨合磨合,就是最大的內耗。

艾爾是普通的鄉紳家庭出身,剛進入王都貴族集團上等階層,無異於來到另一個世界。在這樣巨大的信息差衝擊下,她還能完好地保存自我意識嗎?

就連我自己,沒有了上輩子的記憶作為支撐自己的錨點,十多年來的水滴石穿,都差點被磋磨得不人不鬼。

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希恩作為人生伴侶是什麼樣的存在。他的愛情會在對君王的忠誠前退讓,與他相愛就意味着將自身的命運與他、與君主緊密地纏繞在一起。而一味地向他索求愛情,只會導致自我破滅。

為愛情而誕生的女主角,怎麼可能學會放下愛情呢。最後,什麼都要為愛情讓步,成全小說劇情里那童話一般跨越階層的愛情故事。

包括女主角的自我人格。

那聲音等待了一會,有些焦躁不耐,自顧自嘀咕:

“…有時會這樣。這些年輕姑娘都帶點傻瓜,總認為自己不該憎恨情敵,因為大家同為女人。難道你們以為自己很高尚嗎?殊不知憎恨才是最上乘的災厄養料。好吧好吧,那來瞧瞧這個?”

就像是櫃枱上的珠寶展示架,客人搖頭表示不滿意,於是隨着商人的手指一推,小巧的展架慢慢旋轉起來,將另一套首飾頭面展現給客人觀賞一般。

展示架緩緩旋轉,艾爾的臉龐被推到了一邊,希恩的臉取而代之。

冷峻利落的眉骨線條,冰川湖泊一般的冷藍色眼瞳,源自卡里金家一脈相承的發色眸色,結合瓦羅娜夫人的美貌。

那聲音繼續如絮語般碎碎念着說道:“瞧,這張可惡的臉。那個拋棄了你,另謀他愛的男人。他才是一切痛苦的源頭。他怎麼可以背叛婚約,背叛你?”

縱然希恩有千般不是,萬般不好,唯獨一件事是我認可的。那便是他直接對我道出了他愛上別人的真相。

如果他對我隱瞞真相,將艾爾當做秘密情人養在外面,轉身如約與我舉行婚禮,我才會對這個人徹底失望。

那樣的希恩還是我從小到大認識的那個人嗎?他是一個騎士,他的忠誠只能獻給一個人。忠於愛情,就要背叛婚約,忠於婚約,就等於背叛愛情。

而他坦誠地告訴我,解除婚約只是因為他不愛我,他愛上了其他人,而不是為了謀取更大的利益所以才拋棄我。

那才是我認識的希恩。

愛情、金錢、榮譽……什麼都想要,什麼都不願意取捨的人,不是我所熟知的希恩。如果他是那種陰險貪婪的小人,從一開始我就無法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

我又怎麼會抱着成為他妻子的願望,吊著命似的熬過那麼多年呢。

“……”

那聲音啞然許久,才惱怒地又從無數張面容里拖出另一張與希恩有些相似的女性面容。

是瓦羅娜夫人的臉。

此刻那聲音聽起來都有些惱羞成怒,聲調尖刻變形:“那這個女人呢?!你從小尊敬她,愛戴她,把討好她得到一個笑容當做最大的榮幸。她卻從未對你施以援手。她轉身就關心愛護起其他人,把你棄之如敝履。”

人有親疏遠近。瓦羅娜夫人全身心撲在兒子真正喜歡的人身上,是因為愛屋及烏。這世上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對其他人好,至少人與人之間需要一點足以相互維繫的因緣。如果她在兒子明確做出決斷後,還保持與我的來往,這態度對艾爾來說是致命的。

我可以體諒她的立場。

那聲音都氣急敗壞起來了。它又扒出一張麵皮來,像是賭徒甩出底牌:“看看她!她是皇后,她高高在上。她裝作公正寬厚,卻始終對你滿懷惡意,恨不得除之後快。她虛偽又殘酷,冷眼旁觀你的困窘,只等着落井下石。”

浮現在眼前的是卡里金皇后的面容。

這次它不等我反應,一鼓作氣、接二連三掏出一張一張的臉皮。不止是艾爾、希恩、瓦羅娜夫人、表妹雷吉娜和她母親,還有裁決所的拷問官、新的代理主教赫爾南德斯等等。

甚至還有我的父親。

“這些人傷害你,背叛你,對你落井下石,滿懷惡意。”那聲音拔高起來,“你的妹妹為嫉妒而中傷你,她的母親覬覦你的財產。你的父親漠不關心你,從未替你報復過傷害你的人。還有這個男人!”

儘管聽不見聲音,我卻能感覺到那聲音的主人已經氣得快發瘋。於是它又從無數張臉皮里拖出赫爾南德斯的臉來。

金髮的年輕神官,俊美得宛如被女神親吻過的面容,噙着一絲笑意。看起來像是對世間萬物都遊刃有餘,猶如女神在人間的代言人。

“這張臉的主人殺死了你愛的人。”那聲音冷酷地說道,“你恨他。可是以你自己的力量無法殺死他,向我許願,我可以殺死他。”

話音落下,如火星落入滿地的煤油,騰地燃燒起炙烈的火焰。熊熊燃燒的火海里,方才那些臉的主人一一出現。女人的長發燒斷,頭皮剝落下來。男人們抓瞎自己的眼睛,仰頭哀嚎。他們或是慘叫、或是痛哭,在火焰里奔逃、打滾。

那聲音的主人挖空心思要讓我看到這些人最凄慘的下場。我像是看了一場高清立體聲環繞的電影。

它還是讓我看見胸口被長.槍.洞穿的艾爾,死不瞑目地睜着雙眼。還讓我看見抱着希恩面目全非屍體哭泣的瓦羅娜夫人。身披麻布被綁在架子上接受焚燒的卡里金皇后。瘋狂奔逃卻被長劍從後方貫穿胸膛的赫爾南德斯,朝着前方伸出求救的手指。

“向我許願,與我立下誓約——!”隨着那聲音每拔高一分,周身的火焰便騰高一寸,那聲如雷霆咆哮,海潮沖岸,勢如破竹不可違抗,“誓約!說出你的願望,踐行你付出的代價!”

那火焰已經高過我的頭頂。烈焰滾滾,高溫灼燒。我只能看見火海里那些不斷奔跑,全身着火的人影,只能聽見交錯的慘叫聲。

從天邊傳來一陣歇斯底里的狂笑聲。那就是一直與我對話的聲音在笑,帶着無盡的惡意、自得、猖獗。

“哦。”我輕聲說,“不需要。”

那猖獗的笑聲戛然而止。

“哈哈我就知、等等,你說不需要?!”

聲音氣急敗壞起來。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你竟然敢拒絕我!我的存在對於你這種卑賤微小的人類而言是多麼神聖偉大!你居然敢說不要?!”

那聲音陡然拔高,惱羞成怒,滿是不可思議。

火焰像是受到它的指令影響,愈發囂張。火線一步步蠶食我周邊的空間,燎原的火勢朝我逼近過來。

我毫無懼色地對着逼近過來的火焰說:“你看見了我記憶里的那些痛苦不堪,看見了傷害我的人。那你有沒有看見那些飽受饑饉離亂的人?有沒有看見衣衫襤褸的流浪者?看見被丈夫毆打而無力反抗的妻子?”

“在這些人更直觀、連溫飽都無法滿足的不幸面前,我已經足夠幸運,衣食住行,無一短缺。我羞於為自己那一點不幸而痛苦。”

我深吸一口氣,疊放在小腹上的手指不自覺蜷緊。

我說:“我不配痛苦。”

儘管以“總有人比你更不幸”來安慰自己是最差勁的做法。

“啊哈——我找到了!”那聲音發出刁鑽詭異的笑聲,難掩欣喜若狂,“原來你的弱點在這裏,在於你那虛偽的善良。我會擊潰你的虛偽!”

那聲音就像是一陣風倏忽來到的我的後背,在我耳後低聲誘惑道:“旁人的痛苦與你何干?你既無法拯救他們,又與他們沒有關係。你大可以忽視這些卑微的賤民。你只要將你的怨恨發泄出去即可。你太軟弱無法做到。但現在有我可以幫你啊。”

它為我描繪出一幅栩栩如生的畫面。一根漆黑的長.槍.從天邊射穿過來,將希恩的幻影當胸貫穿。那場景太過熟悉,以至於我的胸口都不自覺泛起細密的疼痛。似乎不久前我也曾被這麼殺死過。

希恩被殺死後,瓦羅娜夫人哭泣不已,艾爾木木獃獃,突然拔劍自刎。瓦羅娜夫人尖叫一聲,倒在血泊里的人影又多了一個。

這一幕真實得驚心動魄,令人膽寒。

“卡里金家只有希恩一個繼承人。他身負重責,還是皇帝未來的左膀右臂。”我說,“如果他就此死去,政權必將動蕩。會有很多無辜的生命就此受到牽連而死——我不會殺他。”

對方發出一聲響亮的嗤笑。

那聲音壓得越來越低,低不可聞,在我耳邊卻清晰如響雷:“你想殺了誰?只要你向我許願,什麼人我都可以殺死。”

希恩、艾爾、皇后、皇帝,甚至是聖地里的教宗!將這些手握重權的人殺死,掀翻下來,然後呢?然後我便可以坐上他們的寶座,為所欲為。再也無人可以違逆我的命令。

面對這赤.裸.裸的誘惑,我閉上眼。

可那聲音還不依不饒,追着我陰魂不散地敘說:“你不是不配憎恨。你深知自己弱小無能為力,於是選擇了逃避,用冠冕堂皇的大義來為自己的懦弱蒙上美化的面紗。我太熟悉你們這些劣等的人類,一旦有復仇的機會,你們恨不得燒盡整個世界作為報復。”

一個黑影破開火海衝到我面前來,眨眼之間飛速變幻成我的面容、身影,如出一轍宛如在照鏡子。

那與我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女噙着一絲得意的笑,朝我伸出手來。

“來啊。”她說,“接受我。我會代替你復仇,讓所有人血債血償!”

我盯着她的臉龐,那是與我如出一轍的眉目,卻染着截然不同的邪性與張狂。好似一個被關押多年終於破土而出的怪物。

在她的目光注視下,我緩緩伸出手臂,去握住她的手指。

她的面容浮現欣喜若狂的笑容。

“啊、哈——你果然……”

勝利的話語還沒說出口就被我打斷了。

“你是說得都對。我試圖以世界的宏大來壓制個人的悲痛。以全人類的不幸來貶低己身難以擺脫的痛苦,試圖將痛苦微小化、淡化,試圖以此讓自己從不幸里解脫出來。”

我說:“我活得戰戰兢兢,連選擇將誰當做憎恨對象都是一件需要精心思索的大事。我明明可以放肆憎恨和報復任何人,卻礙於仇恨的後果,虛偽地欺騙自己懦弱放下。我不是有大義的人,我只是個膽小鬼。因為我承受不起仇恨帶給我的疲憊,所以我選擇逃避。”

人無法從憎恨中得到任何東西。如果力氣耗費在憎恨上,人就無法前進了。

對方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勁。她的臉色凝重起來,想抽出手指,卻反過來被早有預謀的我死死攥住,掙脫不得。

在燎原的火海包圍下,我與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女對峙着,十指緊緊相扣。就像是一個人在照鏡子般。

“我喜歡的人被殺死了。如果一開始我沒有自作主張去接近她、改變她的命運,說不定她現在都活得安然無恙。”我說,“如果我向你許願,你能將她復活嗎?”

我說著,將她的手握得更緊。

她的表情從起初的遊刃有餘逐漸染上忿怒、驚懼,然後終於流露出一絲慌張來。

“放開我!”她尖叫着,“鬆開我,你這瘋女人!”

“我不會鬆開。”我平靜地回答,“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東西,為什麼會躲在我的身體裏,但既如此,我就不會讓你輕易離開。”

她的面容正在扭曲變形,身形如融化的蠟燭般垮塌下去。她整個化作一堆黑色的泥,從我的手指縫隙漏下來,尖嘯着消失得無影無蹤。

周邊那些慘叫、火焰等等幻象飛速消失,世界化作一片空白。

隨即我發現自己站在一扇沉重的門扉前。這扇門看起來很眼熟,就像是我們家書房的門扉。只要我一推開,走進去就能看見書桌前的父親。

可是我直覺地知道這扇門只是它從我的記憶里竊取出來的偽裝畫面。一旦我推開這扇門,等待我的是萬劫不復的地獄。

有什麼東西從門後面猛地撲撞上來,將門砸得砰砰作響。那東西的憤怒、嚎叫也從門後傳出來。

它喊着我的名字,“伊莉絲!放我出來!”

“我能實現你的願望!我能殺死一切你的敵人!”

“只要將你的性命交給我!”

我握緊門把手,將鎖扣轉向打死,冷冷地對着震動的門扉說道:“那真抱歉,目前還沒有值得我花費生命去殺死的人存在。”

就在我按下門把手,將這怪誕的東西鎖死在門后之時,現實世界裏刀刃已經刺穿我的衣衫。

然後再也無法更近一步。

威爾笛福子爵面上狂喜的神情驟然空白,隨即被憤怒與躁狂佔據。

“晚上好,子爵閣下。”我的聲音在空氣里響起來。

而正是我緊緊地抓住他的小臂,迫使他無法用力下切刺穿我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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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役千金被情敵求婚了[穿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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