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六十三隻貓貓
時間恢複流動的時候,奈何輕輕在青年的額頭上親了一下。
她不想太快被對方發現自己的異常,而這樣做恰好能掩飾心頭的慌——
但也不止是這樣,在目睹了那些未來之後,在看到了二十九歲的降谷零的時候,奈何的心底便無可避免地產生了對這個人的同情……或者說憐愛。
——明明她也說過,她會好好對他負責的呀。
所以她才不會讓那種事情發生呢,她才不會讓那麼好的他們走上那樣的末路呢。
小姑娘暗自下定了決心,於是在知曉了那樣的未來之後,她便忍不住地想要去推敲關於「未來」的細節。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做到什麼程度,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才是最好的。
事實上,她並不能在窺探「未來」的時候看到自己的身影,奈何想,這或許是因為她原本就觀測不到關於自己的準確「未來」,又或者說,因為她自身並不屬於這個世界,所以世界按照自然的狀態發展下去的話當然不會有她的身影出現——
但不管怎麼說,她的存在本身是會對這個世界未來的展開方式造成影響的,如果她看到的「未來」原本就沒有她的參與,那麼她反而不用很擔心了,因為這一次有了她的存在,她一定可以改變那樣的「未來」。
可如果不是呢?
如果她只是無法看清未來的自己,但事實上,在她的參與下,未來依然會朝着那個方向發展呢?
「小奈何今天晚上好像總是在走神呢。」降谷零的聲音在身邊輕描淡寫地響了起來。
奈何陡然一驚,側頭便正好看到了青年掃過她這邊的視線。
小姑娘的心底有些慌,她不太確定降谷零是不是看出了什麼,不過想來也是,降谷零是何等聰明又敏銳的傢伙啊,當然不會錯過她情緒上突如其來的異常,不只是降谷零,還有其他人也一樣。
作為警察似乎天生對謊言格外敏感,而奈何心裏也很清楚,自己並沒有什麼說謊的經驗,想要瞞過他們的眼睛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她並不想在現在談論這件事情,因為現在是新年,是對於人類來說很快樂的日子,而她也想要感受這個時間帶給她的快樂。
「我才不是在走神呢。」小姑娘鼓起嘴,驕矜地揚起下巴:「我是在想,為什麼還沒看到Hiro他們,不是已經快到時間了嗎?」
「我都想他們啦!」
「原來你在想別人啊。」降谷零似笑非笑地重複了一句,語氣多少有點酸溜溜的。
「有什麼問題嗎?」奈何理直氣壯。
「不,沒有什麼問題,不過……」降谷零稍稍鬆開了原本扶着小姑娘以免她掉下去的另一隻手,指了指某個方向:「我已經看到Hiro了哦,嗯,他應該也看到你了吧,總之正在朝這邊過來呢。」
「哎呀。」被戳穿划水走神的小姑娘氣結,用小拳頭輕輕在降谷零的肩頭錘了一下。
表參道的人依然很多,不過鬼冢班的幾個人倒是很快就湊到了一起,幾個人高馬大的大小夥子往那裏一站,天然就在人群當中隔開了一小塊真空帶,倒是讓小姑娘有了落腳的地方。
天邊的花火暫時歇了下來,不過沒過多久,人群當中不知道從哪兒開始爆發出了一聲大聲的計數。
「一百!九十九!九十八——」
起先只有個別的一兩個人在數,聲音也是參差不齊的,幾組人之間的時間差惹得人群里爆發出了小片小片的鬨笑。
奈何原本因為窺見未來而有些低落的心情倒也被人群里的這些反應而重新推到了頂點,她亮着眼睛,伸手挽住了身邊諸伏景光和萩原研二的手臂,松田陣平不甘落後,乾脆從背後虛虛攬住小傢伙的身體,可這下最開始陪着奈何的降谷零卻是落了單。
注意到這一點的小姑娘乾脆鬆開了握着萩原的手,學着松田的模樣想把手臂繞到萩原研二的背後去抓另一邊的降谷零,降谷零會意,便也握住了她的手,而萩原研二則是伸手輕輕撫摸着小姑娘的發頂。
「六十、五十九——」
舊的一年的最後一分鐘,和平時的一分鐘一樣,平等地擁有着六十秒,但在愈漸齊整的計數之中,這一分鐘顯得格外精彩,奈何興沖沖地跟着喊得最大聲的一波人數起數來,松田陣平也跟着叫得歡——不如說這個人從一百開始似乎就一直都在跟着倒數。
萩原研二和諸伏景光很快也融入了這樣的空氣,很快,連降谷零也被這樣的空氣吞噬,拋開了平素的矜持和古板,和大家一起高聲倒數——
「三!」
「二!」
「一——」
「新年快樂!!」
洪亮的鐘聲在淺草寺的上空盤旋,而在鐘聲之下,此起彼伏的恭賀新年的祝福聲一浪高過一浪,中間還夾雜着不少起鬨般的歡呼聲。
有青澀的少年在這個時刻對着喜歡的人支支吾吾地說出了心意,有一向矜持的情侶在新年的鐘聲之中在眾目睽睽之下情不自禁地擁吻。
在某個瞬間,小奈何忽然覺得身子一輕,等再回過神來的時候,竟是被萩原研二舉了起來,松田陣平不甘示弱地說他也想要抱抱,而一邊笑眯眯的諸伏景光也應和,說他也可以,不如讓奈何來選吧。
奈何擺擺小手,燦然笑着說她才不要選呢,她全都要。
她希望每一個人都可以平平安安的,她希望所有人都可以擁有光輝燦爛的未來。
順着熙攘的人群,幾個人就勢走到了淺草寺的正殿前。正殿其實並不在開放時間內,不過禁閉的殿門口也有許願箱和簽筒。
想起上次凶簽的經歷,奈何死活也不想再花一百日元搖一支新年簽了,不過這一次,她倒是沒有拒絕對着人類泥塑的神明許願——
她想,不知道人類的神明大人是否真的存在,說不定存在的神明大人比她還要厲害,並且心地善良到可以認真聆聽每一個人的願望,並幫忙實現,如果真有那樣的存在,如果真的,許下的願望都能應驗的話,那麼拜託萬能的神明大人啊,請讓他們所有人都能平平安安的。
不要輕易死亡,不要輕易斷送未來的可能性。
要和她,一直一直好好地在一起。
「難得奈何也許了願望,那不如再寫一張繪馬吧。」萩原研二指了指在一邊架子上掛的成排成排的小木牌:「畢竟只靠語言的話說不定很快就忘掉了,但白紙黑字記錄下來的心愿可不容易被遺漏呢。」
「我才沒那麼容易忘呢!這可是我的第一個願望,而且也是最重要的一個!」小姑娘這樣頂撞着,卻還是心口不一地取了一張繪馬。
她還沒太練習過寫字,雖然姑且能閱讀人類的語言,但要讓她寫的話,大約連五十音圖也沒辦法完整地默寫下來。於是整個寫繪馬的過程非常艱辛,一邊的松田陣平手忙腳亂地在一邊指導,可他自己就沒什麼耐性,看着小姑娘在繪馬上歪歪扭扭的鬼畫符,先一步跳起腳來。
最後還是諸伏景光不聲不響地握着小姑娘的手,陪着她一筆一劃地把繪馬上的內容寫完。
那心愿很簡單,而且那並不只是她一個人的心愿。
她說:希望大家都能平平安安的,希望大家可以一直一直好好在一起。
在萩原的提案下,小姑娘寫完這個願望之後,其他幾個人也紛紛把自己的名字簽在了【奈何】這個名字的邊上。
「咔嚓」。
在最後一個人收了筆之後,萩原研二用手機的相機將成品的繪馬拍了下來。那上面承載着幾個人最樸實也是最奢侈的願望——
帶着這樣的心愿,他們邁入了新的一年。
*
雖然跨年的儀式姑且也算開心,但那一天看到的關於未來的景象終究像是一根刺一樣橫在奈何的心裏,她開始不再頻繁地往幾個人的宿舍還有訓練的場地跑,而是把更多的時間花在對未來的籌劃上——
不止是未來該怎麼做,還有該怎麼和幾個人解釋這件事。
事實上,作為超脫時空之外的存在,奈何對於時間和空間的一些規律反而並不算特別了解,所以她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可以說到什麼樣的程度才好。但總之,在無法將關於未來的一切對這些人和盤托出的前提下,她總歸要面臨著孤軍奮戰的場面,她得背負起一些秘密,她得獨自面對很多事情。
人一旦有了願望,有了想要完成的事情,有了想要保護的人,就不能再隨心所欲地放任自流,不能再像從前一樣放任自己懵懵懂懂地什麼都不去想。
她得着手去做那些她從前因為麻煩而不願意染指的事情,得開動自己的腦筋。
——而當一個人決定承擔什麼的時候,當一個人決定為了承擔什麼而付出相應的努力的時候,她就沒辦法再繼續當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天真的孩子了。
她開始嘗試着一幀一幀地翻閱那些人即將要面臨的「未來」,然後試着用自己並不很擅長運轉的大腦分析,該怎麼做才能改變那樣的結果。
她不擅長思考和分析,因為在過去的歲月當中,她幾乎從來都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所以她也很難能從雜亂的信息當中理順那些事情到底是為什麼而發生的。
不過她知道那些人類一般來說都是怎麼處理問題的。凡事總有因果,按照一件事正常的展開邏輯,改變了前面的因,就可以改變最後的結果。
順着這些人的思路,小奈何一路思考了下去,卻發現自己的思路就像是一團亂麻一樣在腦子裏到處打結,千頭萬緒的根本就理不清一個具體的方案。
思考到大腦發光頭髮直飄的小姑娘沒過多久就開始頹然地懷疑人生,所以說,雖然她總說人類是碳基生物低等文明,但想要當一個人類簡直太困難了好嗎!
這種思考真的能做到嗎!
於是在認真思考卻終無結果之後,小姑娘果斷選擇了放棄。
比起無端被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糾纏,還不如從一開始就選擇她最喜歡的快刀斬亂麻的方法,反正她想要改變的是那幾個傢伙會在未來死亡的結果,那麼只要改變結果就好了,就在未來的某一個時間節點,將他們「未來」的障礙剷除,把通往未來的道路替他們好好鋪平。
——反正這個世界本身也在靠着她的力量修補嘛,既然這樣,她還能有什麼做不到的嗎?
只要結果是好的,過程什麼的又有什麼重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