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二十四隻貓貓
所以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呢?幾乎縮成一個團兒的小奈何下意識地往邊上退開了半步,就抵在了***的牆壁上。
她轉着眼珠往左看看,左邊是打着呵欠的松田陣平和饒有興緻抱着手臂的萩原研二。朝右看看,右邊是仍端着嚴肅表情不知道在想什麼的降谷零。而正前方則是手扶着膝蓋溫言細語的諸伏景光,就是說,至少對於她這副人類的軀體而言,眼下根本就沒有可以躲閃的地方。
小姑娘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時間只覺得腦袋空空。
雖然諸伏景光提出這個問題對於人類來說可能挺簡單的吧,可她要怎麼回答啊!
她的名字叫做奈何,她住的地方就是他們五個人的宿舍,具體在哪裏要看她當天的心情,這種話是可以說的嗎?
如果她真的說出這種話來的話,絕對會牽扯出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事情吧!可以用語言進行直接的溝通姑且不算是一件很壞的事情,但語言相通之後,有很多一直被忽略的東西就不得不拎出來解釋清楚了。
那種麻煩的事情絕!對!不!要!
可是如果不這樣說的話,她要怎麼回答諸伏景光的問題呢?
剛剛偷偷跟在諸伏景光和降谷零身後的時候,她也曾聽他們問其他人類姓名和住址,其中有一個人沒有答上來,結果降谷零那傢伙的眼神一下就變得兇惡起來,直接伸手就把那個答不上問題的男人的手臂扭到了身後,然後在那個人身上找出了好幾個錢包。
可惡!她才不要給降谷零那個壞蛋欺負她的機會呢!
小奈何一時間急得直想抓頭髮,可她才抬起手,就聽到面前的人類開口問道:「怎麼了?」
怎麼了?所以為什麼她以人類的姿態出現在人類面前之後,連舉手抓個頭髮都要被問怎麼了啊!手足無措的小姑娘只好悻悻地把手放下,撇着嘴巴,委委屈屈地時不時地撩起眼皮往四下亂瞟,嘴裏支支吾吾地說著:「名字……嗚,我的……名字……」
話還沒出口,手臂上卻先一步傳來了一個熟悉的溫度。隔着薄薄的衣料,溫柔又寬大的手掌如同薄紗一樣輕輕地覆上她的手臂,於是掌心的熾熱也一點點地滲透上了她的皮膚,隨之而來的,是面前青年仍帶着柔婉笑意的溫煦聲音:
「你別緊張。我們沒有要為難你的意思。」
「不過時候確實太晚了,你這樣瘦瘦小小的女孩子,一個人在外面走實在不安全。」
「別害怕,我們是警察,保護你這樣的孩子是我們的職責哦。」
「請相信我們吧。」
可惡,這個人,他犯規!
回過神來的時候,她的視線已經撞進了那灣灰藍色的眼瞳當中,像是不小心踩進了溫柔的泥沼,讓人無法脫身,甚至不想要脫身。
手臂上的碰觸很輕,透着十足的小心翼翼,彷彿生怕驚擾了什麼似的。
他是認真想要安撫她的情緒,他是認真想要照顧她。
——他是諸伏景光啊。
溫柔的,好脾氣的,最會照顧人的諸伏景光。
就算她回答不出問題,有諸伏景光在這兒,他肯定不會放任降谷零欺負她的,他肯定不會放任任何人欺負她。
小奈何眨了眨眼睛,長長的白色睫毛像是羽毛一樣,隨着呼吸的節奏無規則地顫抖着。
「我沒有不相信你們呀,我知道你們都是好人。」她小聲說了句,軟糯的語調里透着十足的委屈:「我只是……」
只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樣的問題罷了。
要隨便杜撰一個名字和地址嗎?等他們把她送過去之後,再偷偷變成貓溜回到車上,這樣一來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了,就算之後他們發現她查無此人,也再找不到人對質。就算之後再出什麼問題,也都不會清算到她的頭上。
可她張了張嘴,卻無論如何也無法用【我是XXXX】這個各式說出奈何以外的名字。
她只有這一個名字,這是那些人賦予她的,是她很喜歡的名字。
算了嘛,說就說,就算告訴他們了又能怎麼樣呢?
反正只要她不覺得尷尬,那尷尬的就是別人。
對於這個世界上的人類來說,她的存在多少有點超乎常識,但反正提出問題的是他們幾個人類,既然他們想知道,那她為什麼要介意多看一眼他們驚訝的神情?
就算解釋起來會超級超級麻煩,但不管怎麼樣,虧的都不是她嘛。
大概。
「我是……」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小姑娘擺出了一副破罐破摔的架勢,攥緊了小拳頭,抬起英勇就義一般的眼神,望着眼前的青年道:「我是Nani。」
「什麼?」他像是不解般地反問了一句。
「我說我是奈何——」
出口的瞬間,彷彿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只剩下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的陣陣彷彿尖銳梵唱,又彷彿魔鬼在呢喃一樣的嗡鳴。那聲音綿延不絕,分化成了細小的像是電流一樣的聲音。
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簌簌落下,眼前又閃過了彷彿信號不良一般的畫面的錯位。只是一瞬,快得讓人幾乎無法分辨那樣的花屏般的場面是否真的存在過。
小奈何抬起手,輕輕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於是眼前的畫面重新變得清晰了起來,只是這一次,站在她面前的青年並沒有出聲問她怎麼了。
他臉上還帶着和前一秒一般無二的表情,動作也沒有一丁點的改變,甚至於連鴉羽般的眼睫都沒有一丁點顫動。
他沒有呼吸,心跳似乎也在一瞬間歸於靜止。就像是一尊有溫度的雕像一樣,靜默地佇立在她的面前。
不止是諸伏景光,還有站在旁邊的降谷零,還有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還有更遠處的,在澀谷街頭狂歡的人們。
所有的一切彷彿都在一瞬間歸於靜止,就像是被什麼人按下了暫停鍵一樣。
小姑娘的臉上露出了一瞬的錯愕。
時間……停止了?不,不是時間停止。雖然這樣的事情還從未在這個世界上發生過,但事實上,奈何曾經見到過這樣的景象,她見到過和這個相仿的,當自己抽離於時間之外時,俯瞰某個世界的樣子。
毫無疑問,這是她的力量,儘管這份力量還沒有和她現在使用的身體融合,儘管她沒有主動使用出這份力量。
但就在剛剛那個瞬間,力量不受控制地釋放了出來,將她生生從時間裏抽離。
她花了好一會兒才從驚愕當中回過神來,在時間之外的萬籟俱寂中,胸腔里的心跳聲尤為明顯。
呃,雖然她好不容易做好了決定,好不容易把話說出了半截,但是笨蛋才會等時停結束之後繼續和那些人類大眼瞪小眼呢。
就算臨場脫逃對那些人類稍微有點抱歉吧,可是,可是機會都擺在面前了嘛,反正就算找不到她對於那幾個人來說也沒什麼損失呀。
就讓他們把眼前的這一場意外的相遇當成是都市靈異事件,等回去之後,他們就又可以回歸先前那樣的日常了。
小姑娘伸手扶住寬大的帽子,一錯神的功夫,就重新化形回了貓的樣子。
他們說的有一點倒是也沒錯,這裏的事差不多也結束了,該是「回家」的時候了。
小貓咪豎著尾巴,邁着優雅的貓步往巷子外面走去,走出一段距離之後,又悠悠回頭朝那幾個人類所在的方向回望。
他們依然佇立在原地,和她離開的時候沒有不一樣。
尾巴在半空中一晃一晃,小傢伙的身形如共同閃電一樣劃過澀谷的燈紅酒綠,留下的只有讓人難以捉摸的一地殘影。
她穿過如叢林般的人群,順着記憶的方向很快就回到了停車場,她偷偷鑽進了那幾個人來時開的警校用車,把身子團成一團,打了個呵欠,美美閉上眼睛。
*
鬼冢班的四個人有點恍惚。
他們無論如何也無法理解為什麼只是一眨眼的工夫,眼前那麼大的一個人居然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消失不見了。
雖然他們都還只是警校的實習生,可不管是感官還是反應速度在同期里都算得上是一流的,可就是這樣,他們四個人卻是誰也沒看到那個扮成女巫的小姑娘到底是怎麼消失的。
「喂喂,這該不會是什麼魔法吧?」松田陣平滿臉的不敢置信。
「開什麼玩笑,這個世界上怎麼可能有魔法啊。」降谷零仍然警惕地看着四周:「應該是使用了什麼特別的手法吧,不過不管怎麼說,我們四個人全都一點都沒察覺也未免太離譜了。更何況Hiro離她那麼近,甚至手就搭在她的手臂上。」
「她剛剛說什麼來着?」諸伏景光站直身子,怔怔地看着自己空蕩蕩的掌心,那裏面還殘存着一點屬於少女的體溫,證明那個孩子的確曾經出現過。
她的確就這麼消失在他們眼前了。
「這可真是驚人。」萩原研二也才回過神來,視線掃過少女消失的地方:「不過……」
「我們其實也沒必要太在那孩子身上糾結吧,畢竟她和案情沒有什麼關聯,我們本意也只是要送她回去而已。」
「但是萩,你就不覺得匪夷所思嗎?可是有那麼大一個人在我們眼前消失了啊!」松田陣平的語氣里透着種躍躍欲試。
「也許她的消失就是使用了什麼魔法也說不定哦。」萩原研二揚起嘴角,伸出食指輕輕晃了晃:「強迫魔女脫掉神秘的面紗可不是紳士該做的事哦。」
「我說萩你啊,別總擺出這樣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你該不會是知道了什麼吧!」
「沒有,我剛剛也是和你們一樣,眼睜睜地看着那個少女像是瞬間移動一樣地消失了呢。」萩原研二聳了聳肩。
關於那個神秘失蹤的少女的事情,鬼冢班的幾個人並非不想繼續追查下去,只是事情發生得實在突然,而他們也的確沒有任何能夠追查下去的線索,所以在短暫的爭論之後,幾個人也只能悻悻地無功而返。
雖然稍微出現了一點不和諧的小插曲,不過第一次執勤的經歷依然足夠讓人興奮了。
回去的路上,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交流着這一天的收穫,熱鬧得像是春遊回來的小學生一樣。其間不知是誰先開口提了一句:「也不知道奈何現在怎麼樣了。」
空氣靜默了一瞬。
那個被他們留在宿舍的小傢伙平素總喜歡粘着他們,雖然宿舍里裝了各種各樣可以給她玩的玩具,她還是最喜歡圍在他們的腳邊轉悠。
平素他們被這樣那樣的理由絆住腳,回宿舍晚一點她都會委屈地蹲在門口喵喵叫,眼下突然將她一個人在房間裏關了這麼久,不知道她得悶成什麼樣。
倒是松田陣平先打破了車內的沉靜。
他一臉得意洋洋地從口袋裏摸出了一個膠袋:「剛剛在澀谷的時候正好路過了一家寵物超市,我就順便買了一點貓用的零食凍干,這回可以給她好好改善一下伙食了!」
「稍微帶一點禮物,也算是給那傢伙的補償了。」
其他幾人瞪大了眼睛:好傢夥,沒想到松田陣平你個濃眉大眼的傢伙也學會搶跑了啊!
最驚訝的當然要數萩原研二,因為這一整晚他幾乎都和松田陣平一起行動,就算分開也不過幾分鐘而已,所以就那麼幾分鐘,松田陣平居然偷偷跑去了寵物商店?!
此刻正縮在後備箱剛剛睡醒的小貓咪晃了晃小腦袋,愜意地打了個呵欠。
咳,雖然她好像也不太需要補償的樣子,不過……嗯,松田陣平,你偶爾也會做一點好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