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三隻貓貓
降谷零,22歲,此刻正面臨著有生以來最大的一次挑戰。
他憑藉在劇烈運動之後僅存的為數不多的理智和身為警校最強新入生的超高職業素養迅速地在自己的腦內理清楚了現在的狀況。
嗯,他的領口裏被塞進了……一隻奶貓。
——這種事情果然不管怎麼看都很離譜吧喂!首先,奶貓這種東西是可以隨便往領口裏塞的東西嗎!!!
降谷零眼疾手快地隔着衣服姑且控制住了小傢伙不安分的四肢,總算勉強避開了成為人形貓抓板的命運,但,拋開四個爪子之外,貓,還有鋒利的牙齒。
從來沒有受過這委屈的降谷零差點直接破功驚叫出聲來。
不過他到底也沒那麼做——他明白,如果這個時候叫出來的話,那他們的作戰計劃恐怕就要前功盡棄了。
和所有的校園一樣,警察學校的校園裏也寄居着一些無人看顧的野貓。雖然同樣都是貓,但在街頭巷尾橫衝直撞的野貓可遠不像由人專門飼養的寵物貓那樣討人喜歡。它們喜歡咬破食堂或便利店的廚餘垃圾袋子覓食,也喜歡捕捉一些小型的飛鳥或者其他小動物,然後把羽毛和血跡弄得到處都是。它們喜歡窩在石頭鋪成的路中間絆人的腳,甚至有的時候,它們還會十分惡劣地對看不順眼的人類直接動手。
可以說,野貓簡直就是警察學校里臭名昭著的惡霸。
學校後勤方面也曾經想過各種各樣的對策,但在警校里徘徊的那些野貓像是受過專門訓練似的,行動遠比外面的野貓機靈迅猛,不管是防貓網還是專門的抓捕行動都收效甚微。為此,後勤科也沒少犯愁。
在這樣的大環境下,如果那傢伙被學校內部的教工人員發現,會受到什麼樣的待遇簡直不堪設想。
所以伊達班長才會在危急關頭打出這種極限操作啊。降谷零想。
彼時,終點線那邊只有負責計時的教官鬼冢和班長伊達航,還有剛剛衝過線的他和不知道什麼時候跑過來的那個小傢伙。起先,她正好蹲在鬼冢教官視線的盲區里,但在他衝過線之後,鬼冢教官和伊達航的腳步都發生了些許移動,於是她的身影便也暴露在了鬼冢能看見的範圍內。
也是伊達航發現得及時,眼疾手快地把那孩子抓了起來。但伊達航很清楚,自己這麼大動作肯定會引起教官的注意,如果想要避免那孩子被發現的話,只能先把她藏在降谷零那兒,於是他不假思索地把她塞進了降谷零的領口,然後自己轉頭去應付鬼冢教官的問話。
降谷零在短暫的怔愣之後也是立刻理解了班長是什麼意思,只是感受着衣下別樣的觸感,一面緊緊用手禁錮着衣服下掙扎的那一小團兒,他的心情一時間格外複雜。
其實最開始,降谷零是並沒想過要和這小傢伙扯上關係的。
在走廊里見到那傢伙的時候,降谷零覺得她應該和那些在校園裏肆意橫行的傢伙沒什麼區別,所以讓舍監幫忙抓走趕出去也就算了。那些在校園裏流浪的傢伙多多少少都有點野性,早就過慣了自由散漫的生活,根本不需要人類自作多情地跳出來以照顧之名束縛。
「但是她身上很乾凈,看起來實在不像是一直在外面流浪的孩子。」諸伏景光這樣說過。
的確是這樣。在外面流浪的野貓就算再怎麼愛乾淨,身上也多少有些髒兮兮的,更重要的是,那些野貓可不會有她那樣純粹又澄澈的眼神——
像是秋日幾乎透明的天空一樣。
她身上沒有一丁點被困苦的生活磋磨出的戒備與惡意,有的只是不摻任何雜質的天真和好奇。
她很特別,特別到即使隔着老遠都能被一眼認出來。
如果不是被照顧得很好的話,是不會擁有這種眼神的吧?在賽道上直直看着她的眼睛的時候,降谷零的腦海里閃過這樣的念頭。
這樣可愛的孩子的確應該被好好照顧,他實在無法想像她在灰塵遍地的角落裏流浪的模樣。她和那些野貓或者流浪貓不一樣,完全不一樣。
難怪Hiro那傢伙會忍不住想要保護那孩子,他也一定看到了吧,那孩子眼底閃爍的光。
——那是他在成長過程當中,過早失去的一簇光。
先前因為晃神而錯失了先機的松田陣平也終於衝過了終點線,他原本還想和降谷零嗆上兩句,可看着降谷零懷裏多出來那個小東西,他也不敢輕舉妄動。
鬼冢教官吹響了哨子,今天的體能訓練總算徹底結束,聚集在訓練場的幾位在教官的許可下原地解散。
「Zero,你還好嗎?」終於趕到的諸伏景光一臉擔心地看了看降谷零,又看了看他胸口明顯不太自然的起伏。
眼下的訓練場人多眼雜,雖然他很擔心自家幼馴染還有他懷裏那個小傢伙的狀況,可此刻卻也沒辦法把那孩子光明正大地放出來,於是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地勾住了幼馴染的肩,姑且用他自己的身軀稍微替人擋一下四下投來的探尋的視線。
「嘛……姑且還可以堅持一下。」降谷零的身體罕見地出現了一絲顫抖,他有些勉強地扯起嘴角,似乎是竭力維持着聲音的平穩:「走吧,先回宿舍。」
降谷零當然不會反對,只是還不等他邁開步子,一直在一邊沉着一張臉的松田陣平便一臉彆扭地湊到了他的另一邊。降谷零投去了詢問的目光,兩人的視線隔空才擦了個邊兒,松田陣平便跳着腳地把目光挪向了別處:「不是說要回宿舍嗎?我也一起。」
降谷零便也立刻會意,這位口是心非的傲嬌君現在正和他的幼馴染做着同樣的事情。
他忍不住輕輕嗤笑了一聲,結果毫無意外地收穫了又一枚來自松田的眼刀:「你小子笑什麼笑!就算今天你贏了一次也別得意,我下次可不會輸!」
一面說著,松田的視線卻是止不住地往降谷零的胸口飄。
「是、是。」降谷零抿了抿嘴唇,唇邊的弧度卻是又深了幾分。雖然有些許不愉快,不過警校的大家其實也都還挺可愛的嘛。
「哦呀,既然都回宿舍的話也帶上我吧。」萩原研二從背後抄過來,順手搭住了松田的肩膀,把自己的腦袋擠到了松田和降谷的中間,視線也自然而然地垂向了某處。
「喂!你們幾個,別把我當空氣啊!」先前還在和鬼冢教官說話的伊達航沒過多久也疾步跟了上來。
五個人歡聲笑語(?)地出了訓練場,惹得路過的外人不由側目——看看人家小隊的凝聚力,這才開始訓練第一天吧,就好得和相處了多年的好兄弟似的,當真是羨煞旁人。
當然,有的人表面上看起來姑且還算鎮定,實際上額前的碎發都被汗水浸透了。
從訓練場到宿舍的路程並不算遠,但即便如此,這一路走下來,降谷零也有幾次險些破功。所幸有幾位同學在旁邊幫襯,才沒在其他同學面前留下太奇怪的印象。大概。
——天知道他經歷了什麼。
小傢伙顯然對突然被抓這件事情相當不滿意,是而打從她被丟進降谷零衣領那一刻開始,就開始了劇烈掙扎,甚至在他的身前胡亂撕咬,還間或發出不滿的低吼與嚎叫。
降谷零也知道她難受,可一時間卻也想不出其他別的辦法,眼下正是飯點兒,在校園裏來回走動的人可不少,是而他也沒辦法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兒把藏在懷裏的小傢伙放出來,只能一面用單手抓住她的四隻小爪子,一面隔着衣料試着安撫她的情緒。
不知是他的安撫起了效果,還是別的什麼原因,過了一陣子之後,那孩子的掙扎竟然真的一點一點地弱了下來,到最後幾乎可以說是一動不動,只剩下軟綿綿的毛髮伴着他行走的節奏在胸口的皮膚輕輕掃過。
不動了?雖然鬧騰的小傢伙突然安靜下來也不算是一件壞事,但降谷零的心裏還是不免產生了一點不太好的預感。他悄悄用手在小傢伙的身上戳了兩下,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運動之後身體的灼熱和行走時帶着規律的顫動也讓他一時間有點分辨不清她的體溫和呼吸。
降谷零沒來由地有點慌了神——為什麼一點動靜都沒有了?不是剛剛還很有活力嗎?
該不會是被悶得太久出了什麼問題吧?雖然他覺得自己已經儘力控制力量了,但那孩子那麼小,那麼脆弱,萬一真出了什麼狀況……
他不敢再想下去,只是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
同行的人倒也沒覺得奇怪,畢竟此刻大家都挺想早一秒結束這場漫長的偷/渡的,只有諸伏景光一臉關切地問了一句零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降谷零含含糊糊地應了聲,腳下的步子卻是更快了幾分。
——終於,他順利推開了自己宿舍的大門。
他甚至來不及去回身招待跟着走進屋的幾個同學,進了房間之後,他便逕自解開了領扣,把在懷裏悶了足有十幾分鐘的小傢伙小心翼翼地捧了出來。
小傢伙奶油色的毛早就亂成了一團,原本淺奶油色的毛髮被汗漬染得深深淺淺,甚至還結成了一縷一縷的,看着好不狼狽。
她的眼睛緊閉着,身體和四肢也軟軟地垂着,只有粉紅色的小鼻翼和翻出來的小肚皮隨着平和的節奏微微起伏着。大約是乍碰到了新鮮的空氣,一時間有些不適應,她微微張開小嘴巴,輕輕地噴了一下,可這樣的動靜也沒能喚回她的意識。
許是剛剛折騰狠了,她這會兒正睡得格外深沉。
望着安恬躺在自己掌心裏的小傢伙,胸口還在隱隱作痛的降谷零表情卻是一點點地變得柔和了起來。
「真是個無憂無慮的小傢伙啊,在這種情況下也能睡得這麼沉。」
「是在做一個好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