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隻貓貓
不壞?什麼不壞?
小貓咪抖抖耳尖,在聽到萩原研二低沉的聲音時,幾乎是下意識地仰起了自己的小腦袋。
事實上,她並沒有留意這個人在說什麼,只不過
小貓咪沒太留意萩原研二在說什麼,只是在聽到他聲音的時候本能地仰起了小腦袋。
陽光透過落地窗,細細碎碎地灑在那對海藍色的眼睛裏,於是那中間淺淺的人影便也像是置身於星辰之間。
她張開嘴,淺淺地叫了一聲,接着竟是挺直了身子,伸出兩隻前爪,朝着更高處抓去——
失去了萩原研二控制的不會動彈的狗尾巴草,顯然沒有隨着他說話的時候輕輕顫動的嘴唇和喉結更吸引人。
「還想和我玩嗎?」萩原研二輕笑着開口,一面伸手捉住了小傢伙不安分的爪子。
小貓咪怔然,再回過神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整個身子已經被人抱到了高處。
「雖然我也想再玩一會兒,不過午休快要結束了呢,我得快點趕回去才行。只能委屈你先一個人呆一會兒咯。」萩原研二說著,把鼻尖頂上了小貓咪冰冷的鼻頭,驟然放大的人類面孔和轉瞬即逝的氣息交錯讓小貓咪大為震撼。
她圓睜着眼睛,獃獃地伸出粉紅的小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小鼻子。
還好,鼻子還在,並沒有被人類吃掉。
所以這個人類到底是在做什麼啊!
小貓咪完全無法理解人類這種迷惑行為,猶自陷入震驚當中不能自拔,萩原研二卻是先一步拉開了沉重的宿舍門,朝着旁邊走了幾步,便抵達了掛着【萩原】門牌的另外一扇門口:「……嗯,果然還是先來我這兒吧。小陣平房間裏的瓷片來不及收拾,萬一弄傷就麻煩了。不過還真是讓人困擾啊……屋裏亂成這樣,可不是能好好迎接一位淑女的狀態呢。」
青年說著,又用手指在小貓咪的小腦袋瓜上蹭了兩下,這才戀戀不捨地把她放在地面上,順帶把從松田房間裏順出來的雞胸肉和狗尾草在她面前排好。
男人指尖的觸感和柔和的語調格外讓人舒心,讓她甚至幾乎忘記了該去查看自己現在所處的環境。她懶懶地長身伸了個懶腰,才又抬頭看向那個尚在自言自語嘀咕着什麼的青年。
他臉上帶着隱隱的笑,視線卻似乎有些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也不知道那個時候小陣平還生不生氣……嘛,這種事情到時候再說吧。」
輕輕的語聲吹過小貓咪的耳尖,痒痒的,讓她忍不住抖了兩下毛。
「那麼,我先走了哦。晚上見。」他又說。
她本想再往青年的掌心裏蹭蹭,讓他多揉搓一下其他的地方,哪知道那人的話音才剛落下,青年便已經先一步起身,抽回了正在和她玩耍的手掌,邁開兩條大長腿消失在了門后。
伴隨着門鎖發出的清脆「咔嗒」聲,先前斷掉的思考才終於一股腦兒地回了籠。
等一下?現在這個情況是不是有點不對勁兒?
她好像……被那個傢伙給鎖起來了?
啊?萩原研二,沒想到你個濃眉大眼的傢伙居然敢誆騙小貓咪啊!用你們人類的話說,這絕對算是始亂終棄了吧!
聽着門口的腳步聲急匆匆地漸行漸遠,貓貓尾巴上的毛霎時炸了開,她三步並作兩步地躥到門邊,伸長爪子瘋狂抓門——然而回應她的只有刺耳的摩擦。
嗚啊!好難聽!那聲音吵到她耳朵了!
於是她只好訕訕地把爪子落到了地上。
小貓咪非常生氣,並狠狠地在心中的小本本上記了萩原研二一筆。可是記仇歸記仇,她現在……要怎麼辦呀?
屋裏的佈局她早已經司空見慣了,那是與諸伏景光還有松田陣平的房間如出一轍的小房間,看起來沒有諸伏的房間整潔,但也不像松田陣平的房間那樣亂作一團。
小貓咪歪了歪腦袋,所以他也想她把房間變成那副樣子!
狡猾的人類,他不知道拆一個家要費多大力氣,他想她拆她就拆那他豈不是很有面子?
貓貓發誓她這一次絕對不要上人類的當,也才不會像剛剛一樣大費周章地拆家。
——但是但是,那她還能做什麼呀?
這種地方的風景一眼就可以看遍,可那個人類卻和她說什麼要她在這裏呆上一整個下午?!雖然不知道一下午到底有多長,不過小貓咪現在已經開始覺得無聊了!
貓貓在屋裏走來走去,勉強把地面上的雞胸肉吞吃入腹,又用爪子扒拉着那條狗尾巴草玩了一會兒,但還是完全無法抵擋巨大的無聊將她一點一點地徹底吞噬——這樣絕對不行!
她跑出來旅行是為了獲取更多快樂的!所以才不要在一個地方無聊得玩毛絨狗尾巴啦!
勇敢又聰明的小貓咪才不會容許自己困囿在一個無聊的地方呢,沒過多久,她就把注意力又重新落回到了那扇沉重的房門上。雖然小貓咪打不開那扇門,但她又不真的是只除了束手就擒之外什麼都做不到的小貓咪!
她可是,很強的!
——雖然她自己也不太清楚,那些力量和這副身體到底融合到了什麼程度。
小心翼翼地嘗試着調轉身體的力量,沒過多久,一股奇異的暖流便將小貓咪的身軀整個包裹了起來,緊接着,那副小小的軀體開始一點一點地發生變化。原本只有手掌大小的身軀逐漸拉長,頭頂奶油金色的毛髮逐漸生長,如瀑般垂過曼妙的身線,而被金色的柔軟長發修飾的面孔也一點點地幻化成了人類的模樣,只是生在腦袋左右兩側的耳朵還保留着一點尖尖的形狀,嘴裏也有一顆明顯的虎牙怎麼也藏不住。
嘗試着挪動雙腿,她好奇地湊到了擺在桌面上鏡子邊,看着裏面映出的那張可愛面容上的表情從好奇一點點地變成了興奮和欣喜。
好耶!她成功了!
她抬起手,用修長的手指在臉上來回揉捏,觸感也和尋常的人類並沒有什麼差別。雖然一些細節好像還是不太理想,不過這種程度的問題完全算不上問題吧?
哼哼哼,也就是說,她現在能做到在人類形態和貓咪形態之間無縫切換了呢!
驕傲.jpg
體形改變之後,視角自然也會產生相當大的變化。
心滿意足地放開自己的臉之後,少女才重新扭頭在四下環顧了一圈兒。屋裏的陳設雖然和先前一個樣兒,但因為她自身視角拉高,體形也變大了不少,所以原本看起來高不可攀的寫字枱和巍峨的床鋪,此刻都變得順手了起來。
同樣落到了她可以觸碰到的位置的,還有在一邊泛着光的門把手。
她依稀記得之前那個男人在推開門之前好像有把那個銀色的槓桿一樣的把手往下壓,於是她照貓畫虎地伸出手,稍稍用力,果然聽到了鎖舌彈動的聲響。
門,開了。
門軸轉動的聲音像是鼓點一樣在少女的耳畔敲響,大約因為這還是她第一次學着推開人類世界的門,心底里沒來由地湧現出了一種莫名的緊張。
事實上,入目的景象並不陌生,畢竟她先前曾經看到過兩次。狹長的走廊兩側排列着幾乎一模一樣的房門,區別只在於上面掛着的數字和名牌。
視線的餘光掃過隔壁房間那個掛着【松田】字樣名牌的大門,少女的腳步猶豫了一瞬。
說起來,她還沒有以人類的姿態見識過那個房間裏的樣子呢——
少女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忍不住朝着那扇房門伸出了手。
而在打開門的一瞬間,她好像隱約也理解了剛剛松田陣平為什麼那麼生氣——這屋子現在根本就沒處落腳啊!
警察學校的房間佈局都大同小異,可眼前這個房間的樣子卻是和少女先前見過的萩原研二的房間還有記憶當中諸伏景光的宿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諸伏景光的宿舍簡約而乾淨,床單鋪得連一絲褶皺都沒有,可眼前……別說褶皺不褶皺了,那床單壓根就沒在床上。
連她看到這副場景之後都會莫名地產生一種焦躁的心情,作為房間的主人,看到這副場景,會生氣才是理所當然的吧?
少女有些心虛地縮了縮脖子,視線沒來由地飄忽了一瞬。
好吧,她承認,松田陣平的房間會變成這樣主要是她的責任。作為一個優秀的流浪家,這種程度的責任她當然還是會負的。
輕輕嘆了口氣,少女勉為其難地踮着腳繞到了床邊,將小貓咪費了一早上的力氣從床上扯下來的床單和被子重新抱回了床上。
不就是打掃嗎,她可以的,她甚至可以把松田的房間變得和諸伏的房間一樣乾乾淨淨!
——她原本是這樣想的,可在上手之後才發現事情好像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樣,看着在床上歪歪扭扭怎麼也鋪展不平的被子,她又一次陷入了對人生的懷疑當中。
當人,真的好難哦。
她不想管了!可惡,做錯事情的明明就是小貓咪嘛!和她又有什麼關係呢!
少女撇撇嘴,又伸手扯了兩下床單,發現實在鋪不出自己想要的效果,便果斷選擇了放棄,轉頭去看地面上那具犧牲掉的馬克杯的殘骸。
杯子被摔得七零八落,白瓷的碎屑散落了一地,張牙舞爪地露着尖角。
所以這個應該怎麼處理?裝回去嗎?
少女稍稍歪了下腦袋,認真思考了一下,然後嘗試性地把自己的手輕輕放在了碎瓷片上。
不管怎麼看,把碎掉的杯子一片一片拼裝回去都不太現實,所以她決定用一種更簡單的方式把杯子恢復原樣——反正她可以操控時間,那麼只要把杯子的時間倒退回打破之前的時刻就萬事大吉了嘛。
隨着力量的波動,時間在她的指尖扭曲,連帶着她所觸碰到的東西一併發生偏轉。碎裂的瓷片在狹小的空間內凌空飛舞,不出片刻,便拼湊成了原本的形狀。
少女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抬手輕輕揩去額角的汗珠,這才心滿意足地捻起自己的「傑作」端詳。
看起來,在這副軀體裏的她尚且不能把力量收放自如,使用起來多有滯澀,連完成這樣小的一件事都格外費力。
不過總算還是完成了,而且可比鋪床進行得順利多了。
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屋內的狼藉漸漸褪去——至少看起來比先前要整潔許多。而在一邊忙前忙后搞清潔的少女也漸漸開始覺得乏味了。
說到底,屋裏的東西只有這些,所謂打掃也不過就是把那些東西換一個位置擺放而已,這種事情真的有必要嗎?比起這種無聊的排序,她果然還是更好奇那些她沒見過的風景。
比如說……
少女又將視線轉向房間盡頭的那一扇緊閉的大門。
只在走廊里溜達有什麼意思,她還可以去到更遠的地方吧?更何況,從那扇門走出去的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他們現在可都不在走廊里呢,那她也可以去到他們在的地方嗎?
她在那些人類的口中也聽到過許多諸如「上課」、「訓練」之類的她不太能理解的詞彙呢,所以她現在可以去用自己的眼睛觀察這些詞到底意味着什麼了嗎!
少女當即把手裏的工作都丟在一旁,蹦蹦跳跳地湊到了門邊,緩緩將門推開,將自己的腦袋探出門外。
*
十月的東京依然有幾分暑氣在,饒是前一天晚上下了一場大雨,經過太陽一整天的炙烤,地表的溫度依然着實不低。
斜陽灑落在體能訓練場上,被滴落的汗珠折射成七彩的光輝。
訓練雖然已經接近尾聲,但校場上的熱情卻一丁點沒有削減,因為此時此刻,訓練場地里正在進行着一場盛大的對決——
由於某些不足為外人道的緣由,松田陣平和降谷零兩個人較了一整天的勁兒,即便到了現在這個人困馬乏的時候,倆人依然在訓練場上各自拔足狂奔,分毫不肯退讓。
攀爬,跳躍,負重跑,泥地跑,平衡木,雲梯,跳馬——兩個人齊頭並進,爭先恐後地向最後的終點發起了最後衝刺。
只是在看清了終點的場景時,某位捲毛青年差點一個沒站穩直接跌倒在跑道上——
——所以誰能告訴他,為什麼跑道的盡頭會蹲着一隻一臉興趣盎然的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