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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霧自古便有多疑的效果,要是擱在全人類的心上。但願上帝會聽聽我們的解釋。我感受着同呼吸吐出的話音,正向著窗外的薄霧聚攏。

聯繫着世界的輪廓消失又聚攏。

霧汽淋漓的早晨,起居室里傳來窗戶推開的聲音。昨晚我無處可去。妹妹在她開着窗戶的房間聽完我的晨禱,走過來輕輕的敲門。她沒想要進來打擾我的意思,就站在門外認真的對我弔詭的啟蒙進行規勸。

她句句屬實的說,說我是個受過教育的人,不要把現象看的過分凝重,至少這會不要。

我還能怎麼說呢。我在等她的規勸。不,我在等她的迴避。好妹妹,千萬別把哥哥想的有多嚴肅。

今天的晨禱,傻妹妹幫我在末尾添了一句:怕是有人見不得日日夜夜明凈爽朗,有人溫習世故,不便多情。

我們又約好了晚上見面,她要去做一天的義工,幫忙採購一周的食物送去養老院。

妹妹添改的叫人心宜,沒有打消我同內心辯解的意願,我想她應該可以接受一些事實。如同醉鬼的清醒,艱巨而短暫。每個人的軟弱,自愈卻依靠緩慢。

假使窗外的河水加速流淌個不停,換算下來的時光足夠使屋后的草木慢騰騰搖晃掉幾個世紀。那麼,和善的風女。她在徜徉台階綠蔭的霎那,有沒有認真祈禱就進入了這片街燈的集會,掀看那塊白布垂蓋着的——一具肅穆的遺體。

我儘力展示內心的獨白,遵循心聲所念之迴旋。只聽見車輪碾壓路面發出的迴響。聲音之劇烈,如滾石之墜地,冰冷之刺耳。

故事的開始,本應是場意外。卻讓星空的光亮漂洗的不見一絲純白。

婚禮舞會,美人佳釀……吟頌表演——什麼都來。就像《加州旅館》唱的那樣:

這裏可能是天堂,也可能是地獄。

有些舞是為了回憶,而有些舞是為了忘掉。

唯有不同的是這裏的魔力,讓人混淆視聽,隨便哪裏都不再時興頒佈人類活動的禁令,你可以永遠喝到小鳥伏特加,或任何別的隱形藥水,踏入動物王國的領地狩獵冒險。當你駐足一場流動的盛宴,奇異的色彩紛至沓來,你很難擺脫不去攪擾的念想。既成為紅男綠女中的一員,更使得頹廢的思潮澎湃起來。來看看西裝筆挺的男人備受青睞,衣袂飄飄的女人收穫關懷。大家縱情快活,各自尋歡上癮。

盛裝出席,淡淡離場。身後一定要有位富豪爸爸,即使這會你還搬不動一座靠山,但眼下不愁大把零花。我常常淹沒在電話亭和娛樂場所之間。無非是揣測財權,人情兜轉。感覺傷感時讀一點哲學暗示,佐以心理疏導。堪比自我解嘲。偷學幾招狐假虎威、拔苗助長、守株待兔這些個好景不長但立竿見影的外交手段。差不多就能讓某個會辦事的職員替我轉接了老爸的商務電話。

哦,老爸。是我,別掛電話。求你了,聽我說,聽我說。我想買輛車,一切準備就緒了。可我不想實現它。我抓住電話握抦就像抓住失控的幻境和現實的驚擾。

請你想像一下,我會坐在副駕駛上悠閑的聽着我們共同喜歡的歌。聽到風景不斷從車窗滑過,從眼前流逝。直到夜幕籠蓋,車燈照亮大地。

因為握住方向盤的是你,開車的時候即使很少言語。好似鄉村的氣息已收緊體內。每過一個信號燈,你凝視城市的目光就變得溫和有趣,迷惘中又透着迷離。彷彿這裏的每個角角落落都依稀殘留着當年,

你的年少時光。讓人唏噓神往。而不爭氣的我漸漸心生倦厭,此時正滑進金色無害的夢鄉。

夢裏也時常看見你就這樣開着車,我就坐在你身旁。你穿着黑色休閑服,我披着粗布素衣。飲完了一聽又一聽的啤酒,我想看看易拉罐如何在我腳背上輕快胡亂的滾着。待我扒開手套箱,瞅見不知哪個女人抽的兩隻沾着口紅的香煙頭。我這會才想起我那可憐的老媽。不知道她這會兒在幹嘛。

有錢的老爸,你幹嘛每趟都是送我回我自己的家。你幹嘛要裝做不知道她給我留下了什麼。哦,不過就是一張小而鋒利的紙片,夠讓我天昏地暗的喝上一整天。我不想告訴你它放在哪。它仍就放在那張不起眼也永遠不會傳來嬰兒啼哭的小床上。我還鄭重其事的攏起手指捻起它仔細看呢!我真傻。

我將第二個電話打給我的第一任妻子,握起聽筒的是副陌生男人和藹的嗓音。她已改嫁,我警醒自己。有點希望沒人接聽到這通電話。我想我這會應該恢復些倦怠的自尊,在電話里就她的近況寒暄,同這位溫柔的丈夫沉靜的交談,關於婚姻帶來的苦澀和純潔,我敢說我們都啟齒難言,為了表明都曾衷心如一。

往事猶如大象離開了馬戲團,被花粉蝶引到了帳篷外。席地而坐着看到了美麗的平原。那神秘的號角不久將它召回。回到快樂的日子,我們確實討論過愛過和悔過,直屬於不死不休的種種話題。如今截止,我們做出了選擇。唯有一句他是能替我們轉告的。她對我的愛,轉變為寬容友善。她決定不再提起從前,從前仍然存在,但成傷感的廢墟了。我接受她的選擇就像忍受我的清醒一般,我不太想知道她愛過的人里有沒有我。答案不是註定可以解釋的。無論結果怎樣逆改,命運還是要來竊取。

有人想知道我現在恨她與否。她不接電話可能是她怕了,怕我求她,使她難堪。她當然知道我現在恨她,但沒有你們想像中那麼熱烈,經久到可以再續一杯的地步。現在的恨比愛長久,然而當愛再次來臨,恨便勾手妥協。誰都代表不了以後,卻指望能一筆抹銷。像吃快餐一樣,你從不貪吃找樂,但你總會挨餓尋覓下一家。一個清醒的男人總是這樣,總能找到不太清醒的女人,某個不太清醒的女人只是因為清醒的時候太多,碰上清醒的男人就顧忌全無。然後一方美夢破碎,一方各取所需。甚至和諧,甚至更糟。

老兄,可能我太想尋求幻滅中成長。

電話斷線了。可能我說的深奧了,總之不想再聽到我的解釋。他們又回到平靜不想被打擾的生活。我只好將電話轉撥,趁我還有話可說。顯示是私人號碼。我等待那頭接起電話。

我隨便找了一句話作為開場白。

物盡其用吧,隨時光腐朽去,

這人無玩人,記憶崩壞堆砌。

老爸,這是一首藏頭詩,能治癒多夢和失眠。嗯,我猜你守着家裏的電話,正在聽。你會叮囑我好好睡一覺,明天再說。

或許你來的時候我仍在睡。

你會問我傢具都去哪了。

我會說我昨晚忘了鎖門。

你說你看出來了,家裏進了賊。

我說進了兩個賊,一個偷心的,一個偷人。

你笑了笑說我像個愛敗家的賊。

是啊,我說。最終落個人財兩空。

你或許想安慰我,說這樣就有佈置新傢具的理由了。

我可能當面就拒絕了你的提議,哪怕你是我的父親。我說就這樣,有張床就行,能坐,也能橫七豎八躺着。

外面會客,家裏住人。你也許會嘲笑我說。你是我兒子,會抽煙,會喝酒,時不時也會自己交朋友,但你從沒長大過,你認為這些可有可無。

然而我叫馬路,有個叫馬小鹿的妹妹。我想我應該有很多話要說,但結果總是無話可說。

閑聊幾句后,我或許會自己乖乖下樓。你習慣讓積架紅色的車門為約會敞開,看樣子挺在乎倒霉的兒子還要拘謹着上車。

郊外的空氣不錯。是不是因為我把床單給點了,不用火警出動,我自己也擅長滅火,我在想為這事犯傻或犯罪都不值當。搞得我快抑鬱了,幸好我老爸是位有身價的富翁,他肯抽空探望我,我一定好好報答。今晚就蹭蹭他的紅色跑車,去環湖公路兜風。最好是能吃上幾張罰單,再招惹幾個路怒症混蛋去他家轉轉。我當然不會告訴別人我是這麼想的。

萬千思緒當被明日揮度,今日的空虛將一切排解。

這是一首苦情詩。父親未來得及解釋。

當避讓一輛強行加塞,我並不認識的癮君子開的綠皮卡車,父親的積架失控撞上湖邊一段失修的護欄。

碧綠的湖水驚起了層層波瀾,盪進了回憶的堤岸,遠遠望去經久不息。恍惚覺得自己生在水底,卻註定要在陸地上損耗一生。

蘇醒時,父親已不在身旁。母親不知所蹤。妹妹則受了刺激,神經有些衰弱。護士正幫忙安撫家人悲傷的情緒。

老爸出乎意料的遺囑:個人資產悉數奉公。

留給我的不算多,妹妹主動讓出自己的那份,用來感恩社會。

最終救贖的一筆靈魂買賣,老爸和上帝的明碼交易。

是啊,我同意。

我決定買車的意願開始轉移,變成了我要當牧師的意志。不一定是因為要解脫每天都能聽到的懺悔,而不去真正面對。

受過神學院的教育,牧師的佈道生涯令我有點想念那台紅色的積架跑車。不絕對是因為能夠結伴兜風忘卻煩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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匠在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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