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

跳出運送隊員屍體的車之前，林思行怒喊：

「別攔我！」

第一次，他違背命令。無視卡拉爾斯和隊員們的消息，林思行搶輛卡羅拉人的車，返回車隊來時的方向。

和其他人交代好，桃子也調轉車頭，追逐明顯失控的隊長。她不清楚發生什麼，但能猜到事情就很不妙啊。

少年的心態確實不妙。知道趙無秋不聽指令去殺聖靈后，他發出很消息質問對方，可哪怕一個字的回復，他也沒有收到。

「他發什麼瘋啊！」

試圖阻攔不同目標的兩輛車裏，傳出相同的咒罵。

聯繫無果后，迦羅娜也一樣。知道趙無秋在永安休息的時候，她還很欣慰，可怎也沒想到多日的等待，結局會是這樣。

與急火攻心的他們不同，卡拉爾斯依然淡定。他繼續傳達命令，繼續看趙無秋想做什麼，繼續問學者們當前是何狀況：

若這便是超越本源后的變化，他可得斟酌是否該繼續努力了。

在朝晟亂作一團時，思維拉姆士兵則不僅拿到聖典，還順便清理地窖內的兩具屍體，回營復命。

軍官雖弄不懂黑血的書寫着什麼，但恐怖的感覺讓他即刻備好聖岩，念誦電報傳達的文字。

「仁慈的帝皇啊，無知的生命向禰祈求。

請應允我威嚴的權柄，指引那迷途羊羔的方向。

請恩賜我至高的智慧，找尋那他鄉旅人的遠方。

……

他鄉之旅人得知禰的尊貴。

迷途之羔羊得見禰的榮耀。

謹以祂的聖名，把神國的無形大門開敞——」

冗長的說話結束，圍繞聖典擺放的聖岩在金光里消散。美麗的線條勾勒出無盡圖畫，讓聖典消失在虛空中。

當它再出現的時候，便落到年輕賢者的手上。

與賢者同在的，還有思維拉姆王：「是真的嗎？」

尚未回復的賢者專註凝視，似乎為聖典流動的黑血着迷。可很快，他的眉頭皺起：「是聖典，但…已被使用。不好！」

話音未落，聖典凌空飛起，更被無形的手飛速翻動。可怖又迷人的黑血從書頁流出，以細長血絲交織為黑色渦旋，驟然消失。

變故突如其來，國王與賢者面面相覷。

沒多久，賢者的雙眼泛出藍光，幫他看清究竟何事發生。而國王亦聽到傳令的衛兵敲鈴，拿起話筒聽明狀況：「聖靈的女兒不見了，被…那朝晟人帶走。」

「我知道…」賢者眼裏的藍光更亮，他已找到那強絕氣息的位置，也看見正發生的事，「徹底的瘋子，我可能要動用奇迹手書了。」

猜測出事情不妙，國王也有所準備，搖動電話，讓衛士去準備足夠的聖岩：「哪本？」

眼看別處，賢者只輕聲嘆氣：「七本。」

卡羅拉帝國苦苦搜尋的奇迹手書，竟全在思維拉姆王國手中。想必是曾經的賢者出走帝國時帶去的。

傳說中，每本奇迹手書都能引發毀滅的奇迹，無論多可怕的敵人也不能承受。

而今卻將七本奇迹手書動用，思維拉姆的賢者是想做什麼？還是，他究竟看見什麼恐怖的東西了？

是恐怖的東西，是非常恐怖的東西。對聖靈來說，無比恐怖的東西。

他本該在思維拉姆人手裏的小女兒，出現在趙無秋手裏。

本還懵懂的女孩不知發生什麼，可當她發現許久不見的父親后，多日的慌亂再也沒有。她流着欣喜的淚，想撲進父親懷裏，卻被無形力量阻擋，並抓至半空。

再年幼，她也能發現不對了：張開口、瞪着眼的父親是想喊什麼，卻完全沒法動。

跟着，疼痛在朝晟男人的輕笑里刺進她感官的每處，她兄長所遭遇的酷刑，就要在她身上重演了。

稚嫩的哭聲，沒法停止趙無秋喪心病狂的動作，他甚至還有心提醒聖靈：「你該對我更恨、更怒，你就該更加想殺我，若不然，就會把同樣東西再看一次了。」

不用指點，聖靈的殺意已到極限，他快能喊出來了，他甚至快要喊出來了。

住手！他媽的住手呀！

可他還是喊不出來，還是說不出話，還是不能把該死的瘋狗停止。

漫長又痛苦的等待里，他眼睜睜看著兒子所受的痛苦，再現女兒身上。

「恨我嗎？那就作出行動啊，」紛飛的肉絮和骨沫，說明趙無秋的折磨要到最高潮了。他看向聖靈，很真摯的笑了，「會否覺得我是因恨才對你報復？可以告訴你，連你的臉我都是頭次見，我對你就根本沒恨啊。我所做的，只是幫你突破極限，好能陪我玩玩而已。」

瘋子！瘋子！他媽的瘋子！哪怕無法說話、無法動作，聖靈的眼也把感情表達。而對這徹底的瘋子，他心裏只有恨、只有殺！

電流從趙無秋指尖躍至神經。從女兒的眼球里，聖靈又看到那絕對的痛楚，還有不解的疑惑和祈求他幫助的絕望。

他的恨意已把絕望覆蓋，徹底轉為最直接的念頭：殺！殺殺殺殺殺殺！他只想殺這瘋狗，只想宰這瘋狗，只想屠掉這瘋狗呀！

終於，他的殺意也去到極限，去到不能再增長的極限了。

而當極限的殺意涌動時，黑血的漩渦在聖靈身前出現。遠超前次的力量鑽進他腦海，傳達至他細胞的每處，讓他終於把可惡的限制突破，再度能活動了！

「媽的住手啊！」

比聲音不知快多少倍，聖靈的身體裂開無數縫隙，其間流淌的黑血，就要幫他把女兒救下了！

只瞬間，女孩的軀體恢復完整，折磨她的痛苦也消失。看見變得很怪的父親正向自己伸雙臂，雖不知發生什麼，但她已開口喊出那詞彙：「爸爸…」

未能說完，鋼棱刺穿她小小的軀體，將她化作飛灰，徹底消散：

「已去陪她大哥了，嘿。」

灰燼從聖靈被黑血包裹的指縫飄落，無法碰觸。

他的殺意已達到極致。可他現在卻覺得，什麼的極致、極限，都無法支撐他心中的殺念。可極限就是極限，當人的感情已到達極限地步，又怎能讓它增長、怎能讓它更多了？

絕對不可能的，極限就是極限，無法再變化的極限。

但聖靈他明白，他就能感覺到，他的殺意就是極限根本無法描述的。若讓他形容，讓他找合適的描述，他就會告訴所有人，此刻他心裏的殺意，就是極限乘他媽的極限！

代表殺戮的真理聖典，也感應到他所想。融化成無窮盡的黑血后，聖典將聖靈環繞，與他徹底合為一體了。

而今趙無秋面前的，是如黑血液體的人狀東西。不用眼去看，只站在那裏便能感到，這東西身上流動的每滴黑血里，都寫着無數的相同文字：殺。

哪怕只見到其中一個字，心裏的殺意就會失控，就會徹底爆發，就會讓心的主人不能控制去廝殺。仇人會殺掉，恩人會殺掉，朋友會殺掉，親人會殺掉…

哪怕最愛最愛，愛到永遠不會去傷害的人，也會毫不猶豫的…殺！

「殺…」

已不知能否算人類的聖靈，用最後的意志說出想講的話：

「我殺了你呀！」

構成他身體的黑血徹底爆開，裹挾最純粹的殺意，以肉眼能見的速度增長。

短短几秒，漫天的黑血已把整片森林的上空覆蓋。

面對未知的恐怖東西，止不住發抖的林思行就卻步。通過網，他看見趙無秋的視野，也看到他所做的事，更明白他已觸發的惡果。

被趕來的桃子一把抱進車裏，逃避那片黑血的天蔓延方向，他只能擠出顫巍巍的聲音：

「遲了…太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