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變
在朝晟與它的盟友忙着處理卡羅拉帝國的爛攤子時,有個原本狂躁的東西卻悄悄安靜了很多天。
烏紅色的木塔頂端,一言不發的趙無秋正將整座永安城俯瞰。石質道路走過無數衣着古樸的梁人,而不論行走多遠,他們總會進出兩旁形態各異的建築,在黑與紅的巍峨木樓內做各自想做的與該做的。
工作、學習、飲食、購物…不同的人在相同地點把無聊行為重複,多久也沒變化。
而趙無秋則面無表情,只將人們沒變化的過程盡收眼底。除去呼吸,他就完全的靜止不動。
當了二十天的活雕塑后,他就仍未有新動作。古怪的行為,到底是想幹什麼?莫非,他是打算從平靜的旁觀中領悟什麼?
是的,在聽完祖仲良不知所云的說話后,趙無秋徹底放棄對外來幫助的期待,想靠自身去找尋未來的道路。
他先是靠本源之力,在極短時間讀完永安城所有藏書。無盡的文字就讓他瞬間學完現有的歷史與科學。若這事發生在任何有求知慾的人身上,他們都會興奮到痛哭流涕、甚至精神失常。
但對最接近「真」的趙無秋而言,歷史只會說被其他文明喚作帝皇的天武亦非好鳥,科學更對肆意踐踏規律的力量愛莫能助。
沒有辦法的他,選擇在高聳塔樓的頂端停留,希望永安城形形***的生命能幫到他。
不做多餘空談,趙無秋讓感官與理智達到巔峰狀態,用所有的一切去體驗、去感知、去認清熙攘人流的本質。
合上眼,觀察已隨起身結束。緊接着,他將思想運作到極限,更把智慧思維到極致,試圖去理解所看所聞的一切。
再睜眼,他現在就能明了想要的答案:
那就是根本沒有答案。
雖然遺憾,但趙無秋並非純粹把時間浪費。至少從他的臉上,已看不出先前無法按捺的急躁與瘋狂。
硬要說重複相同行為的不同人群具體教會他什麼,那也是可以的。至少此刻的他已明白生命為何物:直到死之前,努力活着。
而在死前的漫長時光,亦會有什麼力量、道理、科學、智慧的東西被生命創造獲得。生命更會把它們利用,去活得更好。
明白這道理,混亂的心終於平靜,而這心的主人也樹立該有的目標了:
是的,他也打算活着,也自然想活得更好。
可又該如何活得更好了?該死的問題,趙無秋又怎會知道。若他能明白,還會在這裏繼續發愣、繼續作無用思考?
無法理解的問題,他索性拋於腦後:既再怎想也沒用,乾脆隨感覺走吧。
至於這將網屏蔽的地方,他已打算離開,並且再不準備回來。沒有網傳遞消息,趙無秋就少了種熟悉感,而他便討厭失去已熟識的東西,哪怕只是感覺也不行。
隨着他的身影從永安城消失,命令與問候於腦海浮現。
在他去看眾多的消息前,遙遠的卡羅拉帝國北境內,一片被命令任何前行者與士兵都不得靠近的森林裏,兩個殺出圍困的人已碰面了。
已將祈信之力去到更高層次的聖恩,自認從聖靈手裏拿到聖典不過小事一樁。但當他見到正等待自己的傢伙后,敏銳的直覺告訴他事情就不對了。
和先前截然不同,聖靈從眼到神情,從神情到氣勢,乃至他整個人都散發冷冽的殺意。聖恩更察覺,這殺意絕非來自聖靈本身,因為任何活物都不會有如此肅殺的氣勢。
非常糟的情況,聖恩就猜測、不,是肯定聖靈走什麼狗屎運把聖典運作。
他還能依靠手中的砝碼,從絕對不輸、甚至更勝自己的傢伙手中換到想要的嗎?
「可是你逼我來交易,現在已然碰頭了,你怎又不敢出聲?」
聖靈言語的諷刺暴露無遺。他才懶得藏着對聖恩的厭惡,只想儘快確保兒子的安全。
再怎忌憚,已強的聖恩也不會示弱:「哼,我該怎樣保證,你能老實把聖典交給我?現在的我,就沒信心把你控制。」
「那又如何?魯拉特,是你自己找上來的,現在…你有的選擇?」
將話挑明了說,看聖恩原本的自信徹底消失,聖靈就十分想笑。若非被這傢伙逼迫,招致朝晟人的埋伏,恐怕他永遠也不會領悟聖典的力量。「你沒得選,帶我去吧。我也非死板的東西,背負狗屁聖典活着,就是你這種功利者無法想像的累…而我已不想再累下去。」
「把我兒的安全確保后,你拿聖典做什麼我都無所謂…至於我是逃是降還是死,我也都無所謂了。」
平淡的說話最是動聽。而聖恩也只能選擇相信這傢伙,相信他不會食言。
催促的聲音里,還養傷的小羅卡拉艱難爬出地窖,在黃昏中見到他的父親。
先前,他對此時的會面做過很多幻想。此刻,他也很想質問、很想辱罵,很想斥責面前的人對帝國的背叛。但不論怎樣努力,喉頭都是無用顫動,什麼也講不出。
打破沉默的,是清脆的聲響。啪的一聲,聖靈的巴掌扇在他兒子的臉上:「你的蠢就讓聖恩利用,把帝皇最後的武器送到叛徒的手上。」
不可置信,小羅卡拉看向父親,但又是一掌扇來,將他的腦袋抽到嗡嗡作響:「你的盲目把現實也忽視,看不清帝國已敗的境況,只會靠求死滿足所謂熱血的忠誠。」
沒等兒子說話,父親的第三掌更重扇過,將他扇倒在地:「你的狂熱就辜負親人,將真正愛你的人也傷害。」
簡單的說話后,聖靈從懷裏拿出黑血色的聖典,扔到聖恩手中。
頭腦再怎混亂,小羅卡拉也想明白真相究竟怎一回事了。憤怒驅使他撲向聖恩,卻被父親再一掌扇開。
「懦夫!叛徒!」臉的疼痛他完全不想感受,他有的只是對父親滿腔怒火,「你若真忠誠帝國,為何要來交換我?讓我為守護帝國去死,才是真正的光榮呀!」
「那你就去死吧。」
冷酷的說話,連本打算走的聖恩也意外了。接着就停住腳步,因為他也很想聽聽聖靈的心裏話。
至於小羅卡拉,更反射般吱聲:「啊?」
「帝國做了什麼?它是生了你還是養了你?除去四處挑起戰爭,歪曲帝皇的意志,教唆青年去殺戮,你還能說出帝國做了什麼?
我知道你又想罵我怕死,我也可以告訴你,面對必死必敗的戰局,我就是怕死。因為在那場景,再怎光榮的死也沒有意義。而我更可以告訴你,身為軍人與卡羅拉人的責任,是我對帝國最後的忠誠。哪怕帝國做再多錯事,我也能靠這份忠誠去無視辱罵,把聖典保存。
但你的愚蠢,你盲從的狂熱,就讓我徹底明白卡羅拉帝國是個他媽的東西。被朝晟和思維拉姆消滅是它自作自受。
今次來救你,只是我作為父親的最後責任。若你無法理解這道理,還要為狗屎帝國的忠誠去死,那你就去死吧。」
說完話,聖靈他沒任何猶豫,朝森林的方向走去了。
獃滯的兒子沒有流淚,只有口水從大張的口中滴落。沒用多久,停止發抖的他艱難爬起,朝父親的方向追去了。
「哼…該死的傢伙,倒看得挺明白。」
觀賞完這幕精彩演出,聖恩也想不到聖靈會說這種話:看來帝國的元帥里,不止自己一個清醒事實的人。
翻開聖典血漿觸感的封面,內里的內容讓聖恩皺眉了。所有的書頁都是流動的黑暗,什麼也看不出來。可只要稍作凝視,便會被其散發的殺意與恐怖吸引又驅逐,證明這聖典絕對是真傢伙。
如無意外,聖恩就該找思維拉姆人交談條件了。先前他還特意留手,避免增添雙方的矛盾。
相信很快他就能獲得想要的答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