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演戲

【1996年6月20日】

“小雨，我喜歡你，從三年前第一次見面就喜歡你了。這三年我很快活，是你陪我走過那段最黑暗時光，我會努力，為我們的將來努力。小雨，嫁給我吧。”

夢中什麼都有，有爸爸，有媽媽，還有李龍。施雨盈笑容滿面站在新房門前，李龍單膝跪地，捧着一束玫瑰深情表白。施雨盈於夢中度過一生，她很幸福，似乎她的人生本該如此。

可夢總有醒來的一天。

“小雨，吃點東西吧，葬禮后你就不吃不喝，這樣下去可怎麼得了？”施母看着桌上依舊沒動的飯菜淚如雨下：“李龍這孩子命苦，媽知道你難受，但逝者已矣，活着的人還得活着啊？”

施雨盈抱腿坐在床上喃喃自語：“如果不是我叫他去買菜，他不會車禍，是我害死了他。”

施母抱着女兒連連勸慰：“不是，不是這樣，誰也沒想到那天會下大雨。小雨，你別這樣，你要有個三長兩短，媽跟小武怎麼活哇？”

她一時醒悟，跑去外面拉小武：“小武，你快勸你姐，你姐最疼你，你說話她會聽的。”

小武近來病情好轉，卻還是和小時候一樣依賴姐姐：“姐，你別這樣，李龍哥哥死了，你還有我，小武永遠不會離開姐姐的。”

施雨盈不願家人擔心，抬頭勉強一笑：“小武乖，姐姐沒事。媽，你們出去吧，放心，我不做傻事。我心亂，想一個人靜靜。”

“真沒事嗎？”施母無不擔心，卻也知道這種事只能等她自己走出來。房中只剩施雨盈，她環顧四周，這幾天有些恍惚了，她竟隱隱聽見了敲窗聲。

“叩，叩叩。”

聲音很熟悉，從前李龍每次來找自己都要翻窗。施雨盈還沉浸在回憶中，她猛然醒悟，衝過去一把打開窗戶。

“楊濤？怎麼是你？”

扒窗檯的卻是小警察楊濤，他顯然比李龍身形矯健，一隻手保持平衡，一隻手還不忘打招呼：“施小姐好，出去喝一杯？”

施雨盈惱怒，反手關窗，楊濤接下來的話卻令她如遭電擊：“施小姐，想知道李龍真正死因嗎？跟我走。”

他說完跳下二樓，施雨盈整個人都崩潰了，死因？真正死因？不對勁，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都不對勁。

李龍的死不是意外，他是被人害死的！

施雨盈再也按捺不住，轉身衝出了家門。

車禍案事實清楚，大貨車司機逆行負全責，正在看守所中等待審判。這是個中年男人，聳拉着腦袋愁眉苦眼，楊濤對他倒很客氣，進去便笑：“趙師傅打擾，我又來了，麻煩您將出事那天情形再講一遍。”

老趙抬頭嘆氣：“楊警官，你到底想問什麼？我都說了，那天我喝醉，什麼也不記得。”

楊濤示意施雨盈坐在旁邊別說話：“趙師傅，您昨天可不是這麼對我說的。您說車禍發生得蹊蹺，就像什麼，就像撞鬼，對不對？”

老趙左右觀察：“楊警官，這事可不興說。哪有鬼啊，我瞎說的，就是那天喝醉酒，出現幻覺了。”

楊濤指着施雨盈：“沒事，這位施小姐是電台記者，專門報道奇人奇事，撞鬼是個好題材，你就說說吧。”

老趙躊躇良久：“那，那有稿費不？車禍賠錢房子賣了，兒子來年學費還沒着落呢。”

“有，只要你說得好，肯定有稿費。”

老趙似是下了很大決心：“那我就說了哈。那天下着雨，

又有霧，對，我是喝了酒，可我沒糊塗，咋還會開錯路逆行了咧？我就說我是撞鬼了，可警察同志不信，非說我是喝醉迷糊了。”

“你什麼時候發現車子開錯道，又是怎麼撞上李龍的？”

“我是要往二里鎮去的，明明是反方向，就點了根煙，幾秒鐘就撞了人。還是後來聽警察說，才知道逆行了。我外鄉人不認道，一路都是跟着指示牌走的，怎麼就能錯了呢？那天也是不對勁，白天像晚上，天是真黑啊，一點亮光沒有……”

楊濤回頭沖施雨盈眨眼：“都記下了？行，趙師傅，給你添麻煩了，放心，稿費會寄給你家人。”他說完推施雨盈離開，施雨盈整個人渾渾噩噩，不解道：“你帶我見他幹什麼，想說明什麼，李龍不是被撞死，是鬼害死的？”

楊濤收起笑臉：“施小姐，你還記得幾個月前的遇襲案，李龍被當作嫌疑人審訊時，他說的話嗎？”

“鬼打牆，他說他遇見鬼打牆，他還說，還說那晚天很黑……”施雨盈猛然抓住重點，一時渾身顫抖起來：“貨車司機也說天很黑，他因此走錯道，所以才會撞上李龍。不對勁，怎麼有這種巧合，這不對勁……鬼，難道世上真有鬼？”

楊濤正色：“施小姐，世上沒有鬼，就算有，我相信邪不壓正。請給我時間，我一定找出真相。”

“在此之前，小雨，我希望我能追你。”

-------我是分割線-------

楊濤騎摩托車送施雨盈回家，他穿着便裝，因相貌英俊，很快引起左鄰右舍圍觀，吃瓜群眾議論紛紛。

“這不是施家丫頭嗎，阿龍剛死，這麼快就找了下家？”

“嘖，平常看着挺老實，這都什麼人性？”

“呸，聽說李龍是為了給她家買菜才出的車禍，才幾天，又勾搭一個。”

施雨盈對這些話充耳不聞，站在自家樓下遞給楊濤頭盔：“我到了，謝謝濤哥送我回來。”

楊濤深情款款：“小雨，早點休息，我明天再來接你。”

“嗯。”施雨盈努力演出依依不捨，但她演技實在太爛，楊濤急忙趕在笑場前騎上車逃跑。施雨盈只覺惡寒，轉身上樓，一個熟悉聲音從背後響起：“小雨姑娘。”

“李叔叔？”施雨盈大驚，想着剛才那出好戲，李龍剛死自己就找了新歡，不禁臉紅尷尬道：“您、您怎麼來了，您身體還好嗎？”

李父的駝背更加彎曲，他不以為意，上前嘆道：“小雨，我是來跟你告別的，這幾天家裏麻煩你了。我打算回鄉下去，家裏還有幾畝地，養得活自己。”

施雨盈落淚：“李叔叔，您以後一個人怎麼過？龍哥死了，我就是您女兒，讓我照顧您吧。”

李父拍拍她手背：“好姑娘，你得向前看。李叔叔沒有老到走不動，老家還有侄子侄女照顧，就不麻煩你啦。”他說完轉身背手離去，施雨盈看着他遠去背影，一時間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