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面臨威脅

第1章 面臨威脅

1996年,是唐永福成為廣西崇左和扶綏珍貴動物保護站,麗通片區巡護員的第三個年頭。

因為條件艱苦,所以進山巡護只能全靠腳力,可即使如此,唐永福也一天沒有落下過。

唐永福其實並不算黑,但經年累月走在石山之間,而且連個遮陽的帽子都沒有,漸漸的,皮膚就變得黝黑粗糙,像個煤球似的,再搭配上一個寸頭,一身帶補丁的藏青色衣服,這便是他了。..

這天,唐永福拎着一個山腳下拆下來的捕獸夾子,一路走到山林深處,他習慣性的抬起頭,看了一眼幾百米遠處的白頭葉猴。

它們是頭頂「白色絨毛小帽」的黑毛猴子,據說已經在這裏生活了三百多萬年。

「天要黑了,你們趕緊回家吧。」

廣西崇左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分為峰叢窪地和峰叢谷地。

峰叢窪地的山峰各自獨立,山峰之間有大量平地,他們村的村民就住在這些平地上,以耕種為生。

周圍山峰的高度,多在五六百米。

白頭葉猴作為「鄰居」,為了躲避山林中天敵的威脅,它們征服了陡峭的岩壁,夜晚居住在高高的石洞裏,白天外出覓食。

唐永福遠遠的見過幾次葉猴攀爬岩壁的場景,靈活自如,步伐矯健,就好像說書先生口中的武林高手。

抹了一把腦門上的汗,唐永福準備下山回去了。

可剛走出去沒多遠,他忽然聽到一隻白頭葉猴大叫着發出警示,緊接着隱匿在山林間的葉猴們瞬間開始逃竄。

伴隨着葉猴越來越焦急的警示,砰得一聲刺耳的槍聲響起。

唐永福急了,顧不上危不危險,立即向著槍響的方向跑了過去。

可是等他到達的時候,偷獵者早就不知去向,山林也再次歸於平靜。

只有地上的一灘血跡和些許的白色絨毛,訴說著剛才發生的一切。

唐永福抬頭看去,上方樹枝有兩三處被折斷的痕迹。

他不死心,又在山林里兜兜轉轉找了半個多小時,可是卻一無所獲。

拎着夾子,唐永福垂頭喪氣的往回走着,快到半山腰的時候,他發現了同村的村民盧老五。

盧老五,五十多歲,頭髮已經白了大半,無兒無女,媳婦也早在十幾年前就去世了。

前些年他上山砍柴時摔傷了,右腳跛了,走路也慢了,而他現在身上還背着一個大筐,走起來就更慢了。

唐永福看見大筐上面蓋着不少雜草,看不出裏面裝的是什麼。

他跟在後面仔細看了一會兒,發現筐的右下側隱隱滲出了血跡。

唐永福猜想,盧老五走的慢,之前他追過去的時候,盧老五應該是躲起來了,然後等他去別處尋找的時候,盧老五這才悄悄往山下走。

「盧叔,你這筐里裝的是什麼?」唐永福快步走上前。

聽見聲音,盧老五嚇得肩膀一哆嗦,他轉過頭,斜眼瞪了一眼唐永福:「裝的什麼關你屁事?」

唐永福實在,不會迂迴套話,他開門見山道:「盧叔,你筐底下滲血了,你說實話,剛才偷獵猴子的是不是你?」

盧老五呸了一聲,一口黃痰就吐到了唐永福胸口的位置。

「蝙蝠身上插雞毛,你算什麼鳥?我告訴你,老子的事你管不着,趕緊滾!」

唐永福伸手想去抓筐里的雜草,盧老五舉起破木頭拐杖,一把擋住了唐永福的手。

「你小子別給我耍橫,我告訴你,把我惹急了,我天天上你家鬧去,你以後甭想過一天安生日子。」

唐永福看着盧老五,擰着眉說道:「盧叔,咱這裏可有規定,是不能打猴子的!」

「放屁,我可沒打猴子,我讓你滾遠點聽見沒有?」

唐永福推開盧老五的拐杖,側步向前,還是想弄掉筐上面的草。

盧老五慌着向後退了兩步,結果一個趔趄,連人帶筐直接撞到了樹上,裏面的雜草一下子掉了不少。

唐永福一把拽住大筐。

盧老五急了,扯着嗓子大喊道:「敢動我東西,我弄死你!」

下一刻,唐永福感覺肚子被一個東西頂住了。

他低頭看去,一截黑呼呼的管子,那是盧老五自製的土槍。

盧老五面目扭曲起來:「我老光棍一個,什麼也不怕!你今天要是非和我過不去,我要你命!」

盧老五說完立即搖了搖頭:「不對,我不殺你,我打殘了你,然後殺你家裏那四個。」

「你爸媽,你閨女,你媳婦,讓你也變成老光棍,哼,該怎麼做,你可想清楚了!」

「你!」唐永福死死按着大筐,手上、額頭上的青筋根根爆出。

盧老五咧嘴笑笑,知道自己的威脅管用了。

「一隻破猴子而已,不值當的,你閨女那麼可愛,媳婦那麼漂亮,你捨得她們死?」

「咱們都是鄉里鄉親的,我也不忍心弄死他們是不是?」

唐永福瞪着盧老五,眼底滿是憤怒。

盧老五晃了兩下大筐:「還不趕緊鬆手?」

唐永福依然瞪着盧老五,可是按着大筐的手卻不自覺的卸了力道。

盧老五甩開唐永福的手:「今天我倆沒見過,退後,別擋着我的路!」

唐永福屈服了,他低下頭,雙腳像灌了鉛似的,使了大勁兒,才向後退了兩步。

盧老五斜眼瞥了一眼唐永福,隨手揪了一片樹葉叼在嘴裏,然後便得意洋洋的離開了。

唐永福在原地站了半晌,等到盧老五完全消失在視線之中,他這才從其他路下了山。

等他回到家裏,天都已經黑了。

他的媳婦那麗華在門口望了十幾次,才總算是把人給盼回來了。

「怎麼今天回來的這麼晚?」

那麗華關切的問道,然後她一歪頭,發現唐永福右側胳膊肘的位置有血:「怎麼回事?你胳膊怎麼受傷了?」

唐永福抬起胳膊看了一眼,這才發現自己胳膊流血了,應該是在樹林裏跑的時候,不小心划傷了。

「沒事,都幹了。」唐永福說著往屋裏走,破舊的土房坑坑窪窪,看起來搖搖欲墜。

那麗華也沒再多問,跟着唐永福也往屋裏走,因為家裏窮,只有三個碗,所以每次都是父母和孩子先吃。

「你今天回來的有點晚,粥估計都涼了,我再去熱熱。」

唐永福悶着頭不說話,心裏頭沉甸甸的,讓他喘不過氣來。

等兩人進了屋,就看見他們四歲的閨女巧巧正蹲在地上,彷彿在扣着什麼。

聽見腳步聲,巧巧轉過頭,嘴邊還沾着一些泥巴。

「爸爸,你回來啦。」巧巧說著,把剛從地上扣下來的泥巴塞進嘴裏,然後努力努動着小嘴,神態認真。

那麗華驚呼一聲,立即走過去將孩子抱起:「巧巧,你怎麼吃泥巴?」

巧巧扭過小腦袋看向地面:「有米粒掉地上了,我餓。」

沒有瓷磚,沒有水泥,土房子裏的泥地面。

那麗華眼圈一下子就紅了,她急忙用袖子擦掉巧巧嘴邊的泥巴,然後盡量溫和的問道。

「不是剛吃過飯嗎?怎麼又餓了?」

巧巧清澈的眼睛裏冒出疑惑:「我也不知道,尿尿回來就餓了。」

唐永福看着她們娘倆的樣子,不由嘆了一口氣。

「還是我去熱粥吧,一會兒再讓孩子吃點。」

唐永福說著,扭頭就進了廚房,他來到灶台前,蹲下身歪着頭,然後用鐵鉤子勾了勾裏面的悶火,重新添了兩塊柴火進去。

做完這些,唐永福忍不住又嘆了一口氣。

隨後他的視線落到胸口,上面還有盧老五吐吐沫的痕迹。

唐永福抓了一把灶台邊的爐灰,在上面使勁兒擦了擦。

過了一陣子,那麗華走了進來,看見唐永福蹲在地上發獃,不由奇怪的問道。

「想什麼呢?粥都沸了也不知道端下來,還弄一手灰。」

唐永福回過神來,他連忙洗了洗手,然後將衣服脫了下來放在角落。

那麗華墊着布,把粥鍋端了下來。

本來就稀的粥,又分成了三份,唐永福和那麗華只有小半碗。

巧巧開心的坐在桌子旁,時不時用小嘴巴吹面前的粥碗。

「爸爸,巧巧有新衣服啦!」

「新衣服?」唐永福驚訝的看向那麗華,他們家,哪裏來的錢扯布做新衣服?

那麗華用筷子攪了攪碗裏的粥。

「爸媽鋪了二十多年的炕單,都睡爛了,說是不要了,我就把還沒壞的地方剪下來,給巧巧做了個新背心。」

唐永福點點頭,也沒有再多說別的。

那麗華看着碗裏的稀粥:「永福,你明天再問問,到底什麼時候能發工資啊?」

在他們這地方,農民人均年收入還不足400元。

唐永福家裏有點地,平時是那麗華和他爸媽收拾着,他當巡護員有另外一份收入,一個月有38.5元,但已經連着五個月沒有開工資,家裏早就窮的揭不開鍋了。

唐永福沉默。

那麗華繼續說道:「要不然這巡護員就不幹了,我們也學別的人家,把林子砍了,多弄點地方種地,咱家的地太少了,收的糧食根本不夠吃。」

唐永福低着頭,手裏的筷子不自覺的捏緊了幾分。

「再堅持堅持,肯定能發工資的,到時候再買兩個碗,我們一家子一塊吃飯。」

那麗華嘆了一口氣:「那你明天可得問個准信兒回來,到底什麼時候能發工資?還有家裏的柴火也快用完了,得再去砍點。」

唐永福黝黑的臉上露出幾分為難,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晚上躺在炕上,唐永福卻說什麼也睡不着。

他起身走到外面,找了塊石頭坐下,腦袋裏不斷回放着白天的事情。

屋裏,那麗華餓的睡不着,她坐起身,透過窗戶看向外面發獃的唐永福。

她沒有出聲,只是替巧巧掖了掖被子,然後又重新躺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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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左守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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