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第十節（完結篇）

「我們已經掌握了你犯罪的證據，我希望你可以自己交代，宋超。」審訊室里，劉心問着剛剛被緝拿歸案的宋蒙恩。

「你來了，想不到我們會在這裏見面。」宋蒙恩微笑着對劉心說，這個笑容和他們初次見面時是一樣的。

「請你認真交代！」劉心此刻的言語雖然冷漠，但眼中似乎含着淚水。

「本來是想參加完葬禮就離開的，但是我知道你們早晚會懷疑到我，所以我多滯留了幾天。」宋蒙恩看着眼前的劉心，心中同樣五味雜陳：「這是我做過最欠考慮的一件事，我以為你會喜歡上我。」

「請你交代你的犯罪過程！」

「哈哈，武志學......你們都認為他是一個好警察，對嗎？」說著，宋蒙恩不屑的看了看劉心旁邊的警員。「是，如果我和他一起共事的話，我興許也會相信他是好人。但事實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你往下說！」審訊室里的警員強調着。

「劉心，你是不是覺得我道貌岸然？好，我這次不用你回答。不過「道貌岸然」用在武志學身上更為合適，我只是遺傳了他的品性。」

「遺傳？」劉心驚訝的反問道。

「劉警官，你那麼聰明，難道沒猜出武志學是我的親生父親嗎？」

「我警告你，不要胡言亂語。」旁邊的警員打斷了宋蒙恩。

「我說的是事實。信不信隨你們！這是我母親去世之前告訴我的，我現在全部交代。我母親叫宋淑芬，她在嫁給周勝之前，和武志學是戀人，但是家裏不同意。」

「為什麼不同意？」劉心問道。

「因為宋淑芬的父親，也就是我的外祖父，當年欠下了很多債務，債主就是周勝。周勝很有錢，但是品性很不端正，四處放高利貸。我母親當初是鎮裏出了名的美人，周勝也是為了能和她結婚，才設下賭局給她父親。當時的社會背景你們肯定知道，婚前性行為有多麼遭人唾棄，武志學為了這來之不易的公職身份，隱瞞了此事。直到有一天，我母親把他叫到了一個地方，告訴他自己懷有身孕，孩子的父親就是武志學。武志學曾想過對她負責，當時他收到了市裏的調任命令，決定帶她來到東江市生活。可這件事可好死不死的被偷偷跟來的周勝聽見了，周勝二話不說，對着二人就是一頓毒打，武志學眼看就要一屍兩命了，就一不做二不休，將周勝勒死，然後把當時的一起女干殺案嫁禍給他。」

「即便如此，武志學後來也承擔起了做父親的責任啊，你親口和我說過，他一直資助着你們母子，不原諒他是你的選擇，可是為什麼要殺他呢？」劉心問道。

「父親？責任？他也配？劉警官，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我說我學會了一個本領嗎？」

「我記得。」

「你當時就沒有想過我為什麼要練就這個本領嗎？」

「你說你從小沒有父親。」

「這只是其一，從小到大，所有的人都在議論我，說我是一個***犯的兒子。那個時候這個被你聲稱「盡到父親責任的人」在哪？我多希望有人可以關心我，哪怕是問我問題呢？我努力學習，我想改變這一切。你還真說對了，我真的只配和試卷做朋友，因為只有它會「問」我問題。每次考試我都是第一名，可是老師依然討厭我。直到我長大了，來到東江市上學，真正見到了資助我們母子的人，我真的好敬佩，好感激。那時候我多麼希望自己可以有這樣一對父母，父親是警察而不是「***犯」，母親是教師而不是一個身體不好而無法勞動的鄉下婦女，即便如此，我沒有怪過我母親，這個世界上只有她是肯把愛全都給我的人。」

「你恨於海燕嗎？」劉心問。

「談不上恨，因為這件事和她無關。來到東江讀書之後，「***犯之子」的陰影並沒有隨之而去，因為從余富鎮來到這裏求學的人不止我一個。你不知道我的學生時代是怎麼過的，我受了多少的屈辱，我的同學，他們究竟是怎樣對我的，我敢斷言，現在你們看到的任何一起校園霸凌案件，受害人都沒有我慘！後來我離開了這裏，去到大城市求學，工作。心中的傷雖然抹不去，但是疼痛會隨之減輕，當時我過得很好，因為再也沒有人認識我，我可以過和其他人一樣的生活了。創業雖然苦，但和我候讀書時的遭遇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好景不長，直到我母親病重，我回去看她，她怕自己來日無多，才把心中的這個驚天秘密告訴了我。我得知真相后，恨不得直接就殺掉武志學，這件事的禍根就是這個你們口中的「好警察」種下的。可我當時忍住了，我不想放棄我的前途和美好生活。沒過多久，我母親也去世了。安頓好完的後事，我也來到了東江，利用武志學的關係改了名字，也希望可以重新生活。如果那時候，武志學能與我相認，我說不定還會選擇對以前的事既往不咎。但是等了這麼多年，他並沒有這麼做。我的心徹底死了，他不是愛他的這身警服嗎？我發誓，我會讓他一輩子穿着它，永遠不脫下來，他不是愛他的名譽啊？好，我讓他有尊嚴的死！」

聽到這裏，審訊室里的所有警員都沉默了，對宋蒙恩的表情也不像先前那樣充滿恨意，反而有一絲同情。「其實昨天你已經意識到事情敗露了，對嗎？」劉心問道：「你為什麼不選擇連夜離開？」

「離開，我能去哪？我還要改多少次名字，接下來等待我的又會是怎樣的生活？我已經很累了，不想去想這些了。今天早上我主動去看望了我的乾媽於海燕，也就是等於變相的自首了。之所以會選擇追求你，是我想在我的一生當中，體會一次戀愛的感覺。我知道我走不了，等待我的只有死刑。我觸犯了法律，應該付出相應的代價。只是萬萬想不到，送我進牢房的，不是冰冷的手銬，而是溫暖的圍巾！不瞞你們說，我這輩子最開心的就是今天。我為了證明我的無辜，而殺了人！」

劉心回到了派出所，好在這一次的擅自行動沒有造成任何人員傷亡和財產損失，最終得到市局的理解與原諒，並且她保證這是僅此一次。

「劉所，於老師過世了！死於心臟病複發。」楊東看着劉心說道：「這裏有封信，是寫給你的。還有，我想向您請個年假。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了，我想平復一下情緒。」

「早上我還和於老師通過話呢，怎麼會這麼突然？你的年假我可以批准，但是楊東，你會怪我嗎？」

「我也說不上來，現在心裏很亂。」

「好，你先回去吧，調整好狀態我們還要並肩作戰呢。」

「我有點模糊，我們不是為了保護人民的安全嗎？可調查出事情的真相后，我們這一次要保護的人卻不在了。」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說實話，我和你有同樣的感覺。」

「那我先走了，對了劉所，我想和你說一下樑曉輝，他其實是個很不錯的小夥子，就是那張嘴太煩人了，說話不經大腦，不過他也想認真做事。希望你不要怪他，好好的指導他，我一直相信，他會是個好警察的。」

「你的徒弟你自己帶。」

「難道......」

劉心笑了，走到楊東面前要和他握手：「別誤會，楊所長。我怎麼可能看不出來曉輝的優秀呢？我當然會認真帶他，只是我不喜歡你剛剛的語氣，說的好像是你不會再回來與我共事一樣。你，曉輝，瑩瑩，陳光以及所有同事，都是我的好戰友，好搭檔。所以......」

「嗨！劉所，你誤會了。我真的只是想調整一下自己的心情，我已經把你當成我的領導了，你看不出來嗎？再說我要是真不幹了，吃什麼啊？」說話間，楊東緊緊地握住了劉心的手。「我答應你，儘快回來，我們一起並肩作戰！」:

送走了楊東，劉心終於撐不住了，他坐了下來。怎能不累呢？短短几天經歷工作調動，送葬，接管，戀愛，失去，送別，永別......她拆開了於海燕寫給她的信。

你好劉心：

我知道事情早晚有一天會是這樣。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有必要和你道歉。

是我介紹你和蒙恩認識的，至於為什麼要當這個「紅娘」，是我想為自己贖罪。這封信，也是我在介紹你們認知之後寫的。當你看到它時，我應該已不在人世。

和我生活了大半輩子的男人，我怎麼可能不了解。其實我一早就知道蒙恩是志學的兒子，但是志學的性格我是了解的，我因為愛他，所以沒有揭穿這一切。當初是我說服了我的父親，讓他動用關係，將志學調到市裡來工作，由於我的自私，害了兩個家庭。

年輕時的我，心比天高，卻被武志學這個富有正義感的警察深深吸引，當時的我就在想，今生非他不嫁。得知他有心上人，我也並不死心，就利用了志學想來市裡工作，促成了我們彼此。

我一生幸福，卻一生後悔。我將蒙恩視為己出，試着多給他一些愛，但卻並未能融化他那顆冰山一樣的心。我預感到他會殺害志學，但我並不選擇向你們舉報，因為一切的禍根都是我們釀成的，我們不配擁有幸福！但是上蒼眷顧，我幸福了30多年，現在是時候將本就不屬於我的幸福奉還了。

我試着把他介紹給你，希望你用天使一般的面容和心靈感化他。從此他可以和所有人一樣，去愛，去被愛，去感受幸福。但或許這也是我做的最錯的決定，你那麼聰明，這件事情，又怎麼能瞞得住你呢？如果有機會，請你替我向蒙恩轉達：我有愧於他對我的信任和愛，我對不起他的母親，對不起他。

我絲毫不懼怕死亡，特別是志學走了之後，我甚至期盼能和他在來生相見，望來世我們能早些遇見，真正做生命中的彼此，我相信志學會等我的，他一定會的。

於海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