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後堂里
屋內三人先後投來視線。
門口那人逆光而立,昏暗襯出來的身姿清冷又不羈,伴着身後那片遮不住的光,絲絲光輝更顯得她高貴。
「景王妃來得還真是夠「早」啊。」定遠侯夫人徐娘子說。
擺了擺衣袖,她明晃晃地握上楚蓓蓓的手,鼻尖發出一道冷哼:
「不是我訓你。你身為景王府的女主人,婆母的忌日要小輩操辦也就罷了,忌日當天竟然還沒王爺的妾室知己來得早?幸好參加祭奠的賓客還沒來,否則你一定要落下個不賢良持家的名聲!」
早在沒進來的時候褚凌月就從她的話里聽出來針對自己的意思,現在徐娘子又是這般,明擺着接下來是要給楚蓓蓓和唐太后出氣。
彎彎一笑,褚凌月只將懷中牌位擺在小方桌正中間,使其與徐娘子面對面:
「剛才您哭我婆母的話我全聽見了,您看起來很想念我婆母?我特地拿了她的靈位過來,您見物如見人,有什麼心裏話,哭也好笑也罷,儘管當著她的面說便是。我相信婆母在下面也同樣惦記着您的。」
聞此言徐娘子臉色一僵,遲緩地抬手象徵性地抹了抹眼睛,卻是半晌沒擠出一滴淚來。
氣氛一度凝固。
褚凌月看了只想笑。
根據和張媽打聽得知,這老女人年輕時就和還是皇后的唐太后交好,顧太妃那是只不過是個沒什麼地位的妃子,她們之間能有什麼交情?
不過是貓哭耗子假慈悲,如今就是做戲都做不全的虛情假意之輩!
等了足足三分鐘過去,徐娘子仍是乾打雷不下雨,甚至連「傷心」的話都說不出幾句。
至此,褚凌月也不跟她裝,嗤了一聲即笑:「活着的時候不親切,人都死了這麼多年了,演戲給誰看?」
此話一出徐娘子惱羞成怒,啪的一下拍在桌上,「景王妃,你未免太猖狂了些!是誰准你這般目無尊長不懂尊卑?!」
說罷她更是憤憤起身,指着褚凌月的鼻子罵:「前有你出嫁當天滅自己九族,後有當眾頂撞太后與之叫板!現在不僅打了好心幫忙的安南小郡主,還在這裏譏諷我?」
「你別以為你是王妃就了不起,我們定遠侯府保家衛國光宗耀祖名滿天下的時候,你的景王可還沒出生呢!」
「所以呢?」褚凌月平靜非常,臉上的笑容都沒褪去。
見她不接自己的招,徐娘子更怒,一時嗓門更大:
「小郡主可是皇上捧在手裏怕摔了的好孩子,你今日若給她賠個不是,我就大人不記小人過饒了你這回,如若不然,哼!我定要讓你懂些規矩!」
看着徐娘子這般張牙舞爪的癲狂之態,褚凌月莫名對昨夜專程來提醒自己的楚半時有了些許好感。
那蠢男人提醒得不錯。
但他多少有點太看輕自己的狂妄了。
眉峰一凌,褚凌月面上溫色驟收,霎時間整個後堂的氣氛都變冷三分,「沒用的東西才需要規矩,我活了這麼些年,需要你教?」
「你們的好孩子以下犯上,擾了我的心情,打她髒了我的手廢了我的力,實在罪不可赦,該道歉的恐怕是她才對?」
「你所謂的尊卑,難道指的是我堂堂景王妃比不過你一介官婦?」
「都說死者為大,你在我婆母的祠堂里這般喧嘩,就不怕擾了她老人家的清凈,害她晚上來找你?」
褚凌月接連出口的話懟的徐娘子結巴半天也說不出什麼,見狀楚蓓蓓連忙拿出一塊金牌怒斥:
「這可是皇帝伯伯賞賜給我的!你休要如此放肆!既然你不要體面,我也不必強給你!現在我要你一會兒當著所有來賓的面向本郡主道歉,否則我就以你藐視皇權把你抓起來!」
聽夠了後堂里的吵鬧,唐詩靈對雲送晚使了個眼色,二人先後起身便進了門。
一改方才燒紙時的冷漠,她哭哭啼啼地到了徐娘子身邊,張口就是一陣痛哭:
「夫人,求您高抬貴手放過我們王妃吧!她向來脾氣不好眼裏容不下人您是知道的……您何苦惹她?蓓蓓年紀小不知世故,請您好好勸慰讓她不要再招惹王妃了!」
「就算是……算是看在靈兒如今還在景王府生活的份上吧!」
唐詩靈的這通哭鬧聲一出,引得剛到祠堂附近的賓客們紛紛靠近。
猜到她是想引人過來壞主子名譽,秋日和春朝一人去引導賓客燒紙,一人關緊後堂大門在外頭守着。
見此情景,雲送晚立刻來到褚凌月身邊,張嘴就是一頓「好言」相勸:
「王妃姐姐,縱使你對這屋裏的人有再多不滿,也請你看在咱們景王府全體上下的臉面上就此罷休吧!」
「安南郡主再嬌蠻無理,那也是各家爭着寵的小孩子,定遠侯夫人雖只是一介婦人,但定遠侯府滿門忠烈,唐側妃又是太後娘娘最疼的侄女,如今又有三皇子殿下在場,你的所作所為傳出去以後,半時哥哥往後如何在長輩後輩之中立足?」
褚凌月輕笑。
要不是雲送晚提醒,她都忘了這屋子裏還有個自始至終靜默不語的三皇子。
現在看看他的神色,他滿目雲淡風輕,好像和這幾個喧鬧的女人不在一個維度。
抓來瓷制的牌位,褚凌月看了看上頭鐫刻的顧太妃之名。
「顧靈秀,真是個好名字。」
啪!
話落瞬間她將牌位摔碎,屋內幾個女人大驚之餘,她捏來一塊碎片狠狠在臉上劃出兩道又長又粗的口子,鮮血瞬時沾滿玉手!
「你瘋了!」徐娘子大呼,卻不料下一秒她就見褚凌月帶着陰笑逼近,很快,她的手也被鮮血抹紅。
不等這幾人從驚愕里回過神,褚凌月當場呼出一道尖叫,旋即帶着哭聲奪門而出!
秋日與春朝雖多有惶悚,但還是一秒明白主子的意思。
在一眾賓客的凝視里,二人將主子抱在懷裏轉瞬聲淚俱下!
春朝咬牙切齒地對向屋內幾人便破口大罵:「好一個功高蓋主威震天下的定遠侯府!好一個為皇上排憂解難最信任的忠臣安南王!竟然縱着家眷在我們景王府這般仗勢欺人!」
「我們奶奶那麼厲害的人,竟然在顧太妃的忌日裏被你們欺負成這樣,你們欺人太甚!我要告到皇上跟前去讓他親自看看你們乾的什麼好事!」
聞言秋日立刻接話:
「何苦呢!他們不都是皇上封的?依我看直接去找王爺回來!畢竟天底下除了王爺還有誰會真心向著奶奶?!就算王爺說不過皇上,也總比奶奶獨自一人吞了這口惡氣好!」
確定時機成熟,褚凌月又哭又勸:「罷了,夫君他無權無勢,鬧大了無非是給他添愁……」
早就順着那會兒的吵鬧聲長了一顆八卦腦的賓客們,見屋內幾人面色鐵青,一時便信以為真,議論聲差點掀了祠堂房頂。
春朝則藉此機會衝進後堂揪住楚蓓蓓一頓狂扇,「你三番兩次爬到我們奶奶的頭上來也就算了,竟仗着皇權在手欺負她到這般田地!我今日就是死也要打你個鼻青臉腫!」
雲送晚見情況不妙,當即做出補救,試圖勸架來保全自己和善溫柔的人設,誰知還沒碰到春朝就被一把推開,並被對方連帶着唐詩靈一起罵:
「你們一個是王爺的心上人,一個是王爺的側妃,如今居然胳膊肘往外拐幫着外人欺負正主!我不打你們是因為奶奶教我要敬重你們!但這件事我一定會告訴王爺!你們就等着被罰吧!」
「春朝,休要放肆!安南郡主還小,你下那麼重的手打傷了怎麼辦?快帶她去上藥!」褚凌月一臉虛弱地說。
春朝會意后故意做出不耐煩的憤怒模樣,強扯着楚蓓蓓走了。
秋日也很快做出反應:
「既然奶奶事到如今也決定要放了她們,我們這些做奴才的也只能依着您了……我扶您回房上藥。」
眼下這個劇情發展,是徐娘子死都想不到的場面。
見楚蓓蓓那小魔王就這麼完了,她也不敢再造作,於是在眾人的指責聲中灰溜溜地撤了。
秋日本還在擔心褚凌月的傷,走到小花園才發現她面容潔凈,非但半點傷沒有,皮膚還比先前看起來更細膩光滑。
正失語,一道略顯低沉的聲音從一側傳來。
「看來小皇叔娶了個神仙人物。」
主僕二人一併看去,原來是三皇子楚邑。
此人身形挑高,絕頂的上寬下窄的肩腰比例之下是一雙修長的腿,手中一柄墨竹扇輕搖,從頭到腳都顯着正色。
察覺褚凌月的目光很不友好,楚邑豁然一笑:「嬸嬸莫惱。只不過是能親眼看見品質這麼高的血蠱實在難得,侄兒一時興起,情不自禁跟了過來。」
聽此言,褚凌月眉心一蹙,剛修復好的傷口處,密密麻麻的血蠱瞬間展出攻擊狀態,僅一瞬又消失的無影無蹤。
「三皇子殿下,請回。」
合上扇子,楚邑一手背後,向她微微彎了腰,唇角笑意勾得更深,「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