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文化人

王大牛差點兒當場嘔出來。

吃牢飯對於村民來說，那是天大的事兒，吃老鼠肉那都是小事，吃牢飯的人遇上戰爭就要被拉去充軍，能不能活着回來都不知道呢。

眼看着周圍鄰居聽見動靜有來門口看熱鬧的，王大牛扔了燒火棍就往外走。

「惡婦，給你三天時間，三天不還錢，我就來家裏搬東西！」

聽見動靜的陸王氏從後院跑出來，她大哥已經走了。

陸王氏臉色蒼白癱坐在地，淚眼婆娑。

胖嬸看不下去，跟着夏禾一起把她扶進屋裏。

臨走前胖嬸嘆道：「桂花，真是難為你了。」

胖嬸大概是婆母唯一的朋友了。

夏禾本以為陸家能拿的出五兩銀子買她，能給陸雲抓藥，家裏條件還是不錯的，沒想到是這樣的境況，頓時覺得自己肩上的擔子不輕。

傷的病的，老的小的，只有她算是個完整勞動力了。

恐怕在陸雲傷好之前，這個家得由她撐起來。

人都走了，陸雲硬撐着從床上起來，扶着牆走到門口。

「娘……」

看到他能起床，剛才的陰霾一掃而空，全家人都高興壞了。

「娘，孩兒不孝……」陸雲眼眸低垂。

夏禾：帥云云難過的樣子好帥，好心疼……

晚上陸豐哭着跑回來，渾身是土，臉上還有一個紅紅的牙印兒。

他抱着他娘，哭哭唧唧說曬穀場的小孩兒都欺負他，因為他家裏有個惡婦，他是惡婦的小叔子！

「還有大舅媽，讓我回來告訴你，還她的五兩銀子……」

陸王氏臉色黯然，抱著兒子輕聲安慰：「不去了，在家念書，娘給你買的千字文你背了幾句了？」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就兩句？」

「賣書的人就教了這兩句呀娘！」

「等你哥傷好了娘再帶你進城，找個識字的把前幾句背會，你要好好念書，成為大河村唯一一個讀書人，讓他們不敢瞧不起你。」

「婆母，全村沒有一個讀書人嗎？」夏禾好奇問。

陸王氏：「別說大河村了，你們荒草村，還有周圍幾個村子，都沒人識字，誰要是能識文斷字背文章，早是先生了。」

夏禾驚呆了，這裏的人都不讀書的嗎？

還有啊，孩子被人欺負了，當娘的不應該出去給孩子撐腰的嗎？

「婆母，陸豐今日受欺負你不管，往後便會日日受欺負，這樣對孩子成長不好。」夏禾語重心長。

陸王氏和陸豐齊齊看向夏禾。

孩子為啥被欺負，你心裏沒點兒13數么？

「大不了，我不出去玩兒了……」陸豐低着頭委屈巴巴的說。

夏禾嘆氣，孩子你好歹長點兒志氣吧，大嫂子我替你着急。

着急的大嫂子拉起小叔子就往外走。

「惡婦，你要幹啥！」陸豐掙扎着想要逃脫。

「我去給你報仇！」夏禾拖着孩子往曬穀場走。

這幾天晚飯後村裏的曬穀場格外熱鬧，全村半數人圍在一起聊天，話題只有一個，就是陸家犯了軍法的兒子，和他那個名聲在外的村霸媳婦。

雖然只來大河村第四天，夏禾不是偷就是搶，還勾引男人，已經名聲在外了。

還沒到地方，夏禾就聽見大家聊的火熱。

「荒草村有我一個親戚，說那夏禾是個村霸，啥都搶，啥都偷，殺人家雞宰人家驢，就差殺人放火了！」

「我還聽說了，他們村有個長得好看的男人，成天被她騷擾，真是不要臉！」

「往後咱們看見她都躲得遠遠的，可別招惹！」

「翠花，你相公長得好，你可得防着點兒，陸雲估計就這幾天的事兒了，等他一死，夏禾那小寡婦指定更不安分了！」

陸豐小小的身子氣的渾身顫抖，小拳頭攥的死死的，眼中含淚，抬頭問了一句：「夏禾，你想先揍誰？」

夏禾捏了捏他的肩膀讓他放鬆，笑眯眯拉着陸豐走了過去。

話題主人公突然出現，眾人臉色各異，閉了嘴，幾十雙眼睛齊刷刷看向夏禾。

夏禾大大方方拉着陸豐坐在人群里，笑眯眯問：「你們聊啥呢？真熱鬧。」

陸豐低聲問：「夏禾，你是不是傻？」

眾人尷尬，無聲。

夏禾不在意，揉着陸豐的頭，大聲說：「陸豐，嫂子給你講個故事吧。從前我跟着大哥進山打獵，山上獵物可多了，野兔野豬肉都可好吃呢！可有一次就遇到了危險。」

陸豐聽的聚精會神：「什麼危險？」

「我們遇到一隻斑斕猛虎，那老虎站起來兩人多高，吼一嗓子山體晃動，我險些尿了褲子。就在我和大哥以為老虎要吃人的時候，那老虎說，只要你們能背文章，我就放過你們。」

陸豐瞪大眼睛聽的入神，眾人不知不覺也成了聽故事的人。

「老虎還會說話？」

「那老虎是深山裏的虎精，修鍊很多年了，想要聽聽人類的文明。」夏禾神秘兮兮的說。

一旁聽進去的胖嬸：「那肯定是你大哥把老虎殺了你們才逃的。」

畢竟，方圓十里沒有私塾沒有學堂，沒人識字，更別說背文章。

「不，是我背了一篇文章。你想聽嗎？」夏禾問陸豐。

陸豐詫異：「你會背文章？」

「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夏禾開口，眾人大驚。

村霸不可怕，就怕村霸有文化。

「你怕不是瞎胡謅的吧？再背一個試試！」有人起鬨，想讓夏禾出醜。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仄，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

對於碩士夏禾來說，這些都是最基本的文學知識，可她看到幾十個村民眼睛都不眨的看着她的樣子，心中感受大不一樣。

人類的進步史是文化發展史，沒有文化，人心荒蕪，只談溫飽，何來進步？

「夏禾，你讀過書？」大舅家的女兒，陸雲的表妹王香香走到夏禾身邊，驚訝的問。

「讀過，不光讀書，我還識字，你叫啥名字，我寫給你。」

「王香香。」

夏禾拿了一根棍子做筆，在地上寫下王香香三個字。

字體清秀好看，眾人圍過來，撅着屁股搶着看。

王香香臉色微紅，驕傲的蹲在最中間，一筆一劃照着夏禾的筆跡臨摹自己的名字。

「我會寫自己的名字了！」看着自己歪扭七八的字，王香香激動的跳了起來，「夏禾你真厲害！」

王大牛在人群里，看着自己女兒寫字，心裏也是高興，可一想到白天被夏禾懟，還是有氣：「會寫字了不起呀，還不是個偷雞摸狗的敗類。」

此言一出，眾人又想起夏禾的種種惡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