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滴!檢查到不明磁場。”
“警報,警報,與伺服器失去連接。”
“滴——刺啦……數據損壞,數據修復中……”
冰冷的機械音斷斷續續。
一個app圖標開始朝着中心部位扭曲,旋轉,似黑洞一般,越來越快,原本還清晰的“家長上崗考核”幾個字,也徹底模糊了。
最後化為一個小光團,似被拉扯着,一往無前地往虛空中飛去。
漆黑的長空,劃過一道淺而細的光絲,又突兀在寂靜中消失,沒有留下任何痕迹。
浩渺的時空隧道里,閃耀着無數顆璀璨的鎏金光點,光點交錯相連,形成一道道變幻莫測的時空線。
時空之力散發出的金色流光,若有若無的落在光絲上,殘破的代碼越來越多,在轟然碎裂前,被席捲入無數平行時空線中的一條。
幾顆黏着在時空隧道上的鎏金珠,也被裹挾着掉到了代碼碎片縫隙中。
***
康熙四十三年,秋。
胤禛用完晚膳,從福晉的院子裏走出來,面上罕見的帶上了冷意之外的情緒。
養到八歲已經立住的嫡長子,陡然殤了,別說福晉接受不了,即使是他,這些日子也有些黯然,此刻情緒被牽動,更是回憶起了許多關於弘暉的事。
這孩子也算是帶着幾分福氣的。
在弘暉出生前,他多是參與戰事,隨軍出征,可他自幼不善騎射,自然無出彩之處。
許是有了嫡長子,皇阿瑪覺得年近二十的他已為人父,開始派給他除戰事以外的差事。
弘暉出生之後幾年,他陸續視察永定河,檢查河道,巡幸五台山,南巡浙江、江蘇等地,驗收治理黃河方案。
這些年忙於差事,也只有辦差結束,才有時間見他幾面。
但是這孩子聰慧又自持,小小年紀,無論是哪一方面,都讓人挑不出錯來。
他甚少誇獎,還總以更嚴的課業要求,哪裏能說心中沒有幾分喜愛之情。
一陣秋風襲來,從枝丫上吹落了幾片金黃的樹葉,上下翻卷着從空中飄過,平添幾分寂寥。
蘇培盛小心的打量了兩眼四爺,心知他此刻不痛快,自從前些日子弘暉阿哥殤了,主子爺每每從福晉院子裏出來,心情總會低落幾分。
旁人看不出來,只覺得四爺這趟回來后,愈發威嚴,但他自幼跟着主子爺,還是能稍稍辨別幾分。
見這秋風愈加大了,還透着一絲寒氣,蘇培盛低聲朝身後人吩咐一聲,不消片刻,小太監就送上來一件披風。
蘇培盛手裏拿着披風,追上前一小步,輕聲道:“主子爺,起了秋風,加件披風暖和些。”
他剛剛走近,只見平日裏總是目光銳利,似乎能洞察一切的深邃眸子,此刻定眼望向前方,有些許失神。
他也悄悄往那個方向瞥了一眼,只看見幾片被風裹挾着的枯葉,應該不是哪個下人沒打掃乾淨,而是剛剛從枝頭吹落的。
收斂了眼神,蘇培盛心中暗道,也許這嫡長子在主子爺心中的地位,比他想像中還要高些,可惜了。
身後無一人敢直視胤禛,全都低眉順眼的靜候着,自然也無人注意到他的失態。
胤禛哪裏是看落葉,而是驚詫於眼前憑空出現的光幕。
只見光幕中心,有個白白嫩嫩的孩子。
不知為何,他看着與弘暉有幾分相似,尤其是那一雙眼睛。
此刻胤禛還沒往自己身上想,只覺得那眼睛形狀與弘暉頗有幾分相似。
黑黝黝的眼眸里似乎氤氳着幾分朦朧的水汽,看起來不算清透,卻有些惹人憐愛。
對上這樣一雙眼睛,胤禛莫名心中一軟。
此刻代碼早已殘破不堪,只保留了核心功能的App絲毫沒有察覺自己已經換了時空,從全息高度發達的二十三世紀,來到了時空隧道中的另一條平行時空。
倔強的小光點閃着微弱的光,努力修復代碼,並身殘志堅地運行考核程序——讓每一對父母持證上崗,絕不留一個漏網之魚!
系統核心程序啟動,隨機抽取考核類型。
【叮~家長上崗考核App提醒您抽中考核類型:佛系鹹魚崽崽,考核難度2顆星。】
光屏內。
原本七八分天真懵懂,兩三分獃滯的眼眸中,多了幾分靈動,原本的機械化頓時煙消雲散。
黑曜石一般清透的眼底,似乎還染上了些許時空隧道中的金色光芒,瞬間多了几絲鮮活的人氣和靈動。
“啊——”
崽崽眼前一片朦朧,什麼也看不清,努力睜大眼睛,也只有一片深色的模糊人影在眼前,還傳來一陣好聞的氣息。
懵懂的意識覺得很舒服,下意識想要靠近,更是無意識地發出短促的聲音:“啊~啊~”
沒有得到期待的回應,崽崽有點委屈。
身體湧上來一陣強烈的飢餓感,本就委屈的崽崽更是忍不住生理反應,“哇”地一聲哭出來。
嘹亮的哭聲還沒有持□□,下一秒就懶洋洋的弱了下來,變成小聲哭泣。
似是發現這樣更省力,如小奶貓般的聲音,哼哼唧唧的,竟也一直沒有大起來。
【叮~你的崽飢餓度超過最低標準,系統贈送一份營養液,請儘快餵養。】
胤禛腳步早在光幕出現的那一刻,便停了下來。
這是,餓了?
其實他平日裏喜靜,一點也不喜幼兒啼哭,只覺尖銳刺耳、哄鬧無比,哭得令人心中煩亂。
但是今日這哭聲,聲音細細軟軟的,帶着奶氣的嗚咽總往後拖曳了一下,如雨滴落在荷葉上濺起漣漪,這哭聲落在他耳朵里,不像是哭泣,反而更像是帶着奶氣的撒嬌。
許是今日被福晉勾起了喪子之痛、或是被這個與弘暉有幾分相似的孩子引出幾分舐犢之情。
也可能是被奶聲奶氣哭聲擾亂了心神。
胤禛下意識伸手輕觸光屏【餵食】
一個約莫拳頭大小的圓潤奶瓶,憑空出現在嬰兒床上空,然後緩緩下降。
崽崽嗅到食物的香氣,小聲的抽噎立馬停止。
他確實有點餓,奶瓶一入嘴,懸浮在空中奶瓶還沒有調整好角度,他就張開小嘴用力吸吮了起來。
圓潤的奶瓶被吸得在空中一歪,好些沒有歪倒下去,為了保持平衡且不嗆着孩子,自動保護機制讓它圓滾滾的身體在空中來回彈了兩下。
“啊~啊~”崽崽興奮地發出聲音。
模糊的視線里再也不是一片靜止的顏色,有了晃動的東西,崽崽白嫩的臉上頓時出現了笑容,愉悅的音調帶着奶香向四處逸散開。
小小一團躺在木質的嬰兒床里,大口喝奶,眼神還下意識追逐奶瓶的模樣十分喜人。
胤禛更是帶着一股莫名的熟悉和喜愛,不由自主的放鬆下來。
胤禛瞧着崽崽臉上沒有一絲淚痕,帶着嬰兒肥的臉上白白凈凈的,剛剛的哭泣似不存在一般。
心道,好個會騙人的小哭包。
“主子爺,此處風大,身體為重。”蘇培盛見風愈發冷,四爺又站在原地不動,心中擔憂,開口勸道。
胤禛回過神來,張開雙臂,讓底下人伺候他穿上披風。
心中卻不由得想到書中許多與此景有關的記載。
尤其是沈括《夢溪筆談》中道,“登州海中,有時有雲氣,如官室、台觀、城堞、人物、車馬、冠蓋,歷歷可見,叫作海市。”
蘇軾知登州后,也提筆寫下《登州海市》一詩,“東方雲海空復空,群仙出沒空明中。盪搖浮世生萬象,豈有貝闕藏珠宮……”
還有許多,古籍種種,可見所言非虛。
只是按書中記載,此景一般出現在海面或是無盡黃沙之上。
沒想到他的貝勒府里,也能有此奇觀,似真有神仙在與他對話,看他願不願喂一個小娃娃。
披風上身,隔絕了呼嘯的晚間秋風,身子頓時暖和不少,胤禛原本略有些低落的心情已然好了不少,他饒有興緻地問蘇培盛道:“你觀此景如何?”
此景?
蘇培盛抬眼往前看,熟悉的景緻,這些年不說千遍,百遍定是看過的,除了地上的幾片落葉,似與往常也沒什麼不同。
他一時卡了殼,但四爺問話,他怎能不回,只好道:“這景能討主子爺歡心,自然是好的。”
胤禛擰了眉,這話看似沒問題,但是蘇培盛向來心細如髮,看到了“海市”,聽他此刻的語氣,定不會這樣說這樣的籠統話。
他目光從周圍人身上掃過,觀其神色,並無異態。
胤禛原本輕鬆的面容也肅穆起來,腳步一轉,大步朝着書房而去。
光幕一直緊緊地懸浮在他身邊,胤禛察覺到這一點,瞳孔瞬間緊縮了片刻。
等到了書房,胤禛屏退所有人,坐在書案前,靜靜地凝視着這個光幕。
一路上他不留痕迹的觀察,已經確定,此物只有他一人能見。
書房裏終究不如外面亮堂,卻更顯得這光幕神異非常。
方方正正的一塊,散發著瑩潤如玉的光澤。
上面白茫茫的一片霧氣,看起來像是上好的白玉紙,偏又隱約能透過這光幕看到後面的書案和地面。
似紙、似琉璃,又似夜間會發光的夜明珠。
卻只有他一人能看見,甚至還緊緊跟着他。
光幕上倒計時閃爍【系統根據性格第五次隨機名“易安”,隨機次數已用完,是否自動確認,倒計時五秒,5、4……】
下面還有一行稍小的提示。
【新生兒的姓名承載了父母的期待與愛,建議親自為孩子取名】
胤禛靜靜的看着光幕上的的提示,坐在桌案前,沒有動也沒有出聲。
五秒倒計時很快結束,“易安”這個名字載入,懸挂在畫面右上角,畫面中的薄霧漸漸散開,整個光幕內呈現一個簡陋的房間。
看起來大約十平米左右的房間,房間中央有個木質的嬰兒床,蓋着一床暖黃色的毛絨被,崽崽吃飽喝足,正一臉滿足的在其中酣睡。
地上鋪了上好的白色地毯,房間的右上角有一張桌子,桌上擺着剛剛憑空出現的奶瓶,桌子旁有一扇窗戶,看起來很大,但是外面卻霧蒙蒙的,什麼也看不清。
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簡單,甚至有些簡陋,但卻十分逼真,不似凡物。
胤禛腦海里浮現過請太醫的念頭,但是理智卻告訴他,眼睛出此等毛病,絕無可能。
光幕遙遙懸浮於書案上空,散發著瑩潤如玉的光。
胤禛幽深的目光仔細地打量光幕,每一寸都不放過。
書房內安靜了許久。
“你是何物?”最終胤禛主動開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