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新兒子
聲音沙啞帶着不容拒絕的命令,兩人隔着桌子望着彼此,誰也沒挪動一分。
半天王陽開了口:「這碗送給我吧,他會喜歡湯圓的。」
周青山看着碗裏只剩下最後一顆湯圓,站起身打開門走了出去,「還不快走,晚了就不好回來了。」
王陽端着碗抱在懷裏一如來時的樣子,腳步緩慢的追趕着周青山,生怕一停下來就丟了方向。
周青山扭過頭看見那個走路踉踉蹌蹌的男人,上半身試圖挺得筆直,看着他這副樣子,回想起每一次見這個男人的背影,都是挺得和一棵永遠不會低頭的白楊樹,筆直不肯低頭,他在想這個男人什麼時候會低下那高傲的頭顱。
沒等一會王陽就趕上了催促他快點走別停下來,周青山氣沒處撒走的更快了。
王陽咬着牙跟上走到一個土包處,問道:「連塊牌都沒有嗎?來年怎麼認啊。」
周青山無奈的說道:「本來就沒什麼人願意善後,還是沈支書從牛棚里抓了兩把灰裝到玻璃罐里埋下去的。」
這樣潦草又無可奈何的行為已經是最大的體面了,太過顯眼怕被人報復掀了墳,大家都心知肚明不想惹禍上身,沒有人敢冒這個風險為無關緊要的收屍。
王陽把碗放在土包前,說道:「真沒意思,還以為會和你斗到老,現在就剩我孤家寡人一個,沒準等我死了比你還不如啊,林望。」
從他嘴裏喊出的名字帶着出不來的意思,不是咬牙切齒也不是難過失望,反而是很平淡的語氣。
周青山第一次見到林望的時候是在十歲,當時他穿着一身白色衣服臉上掛着笑手臂摟着王陽在他耳邊說著話,商量給這個小孩是丟出去還是收留他。
周青山哪樣都沒選,只是站起來要自己走出去,王陽把他攔下來說兩句讓他一輩子都難忘的話:「你要不做我兒子吧,已經我死了你就能過上好日子了。」
他不明白為什麼非要等死了以後才能過上好日子,沒等反應過來就被強迫跪下來磕了頭,但是他始終硬着骨頭不肯一聲爸。
從此周青山就跟着王陽後頭賣貨,春去秋來好多年直到王陽和林望決裂,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但是王陽最後有了新的兒子——王離。
不過兜兜轉轉他現在又是一個人了,周青山身邊多了一個愛的人,他不想摻和到過去的事裏,再干這樣的勾當會被挨槍子,他有手有腳可以養活自己,沒必要掙這種喪命的快錢,他家裏還有人等他回去。
王陽懶洋洋沖他抬下巴,「你先回去吧,我自己能找到回去的路。」
周青山知道他有很多話要和林望訴說,也沒打擾他,默默轉身走了。
王陽一屁股坐在土包旁邊,挑了塊沒雪的地伸直了長腿,「你說,咱們怎麼就走到這一步了呢,你脾氣倔,我也是,咱倆誰都不肯低頭,我要是聽你的收手了你是不是也不會孤零零躺在這啊。」
說道最後聲音啞的聽不清楚,可是背後空無一人沒有應他,王陽自顧自的說了一大堆最後因為吃冷風太多說出來話了。
站起身拍拍褲子的土,頭也不回的走了,空蕩蕩的地方沒人看見他一臉淚,也沒人瞧見他的落魄的樣子。
回到家的周青山想着王陽這麼大人,也不會真的記不得回去的路,洗完手就和林清清小籮坐在桌前吃着飯,乳白色的湯麵飄蕩着枸杞,排骨探出頭半截身埋在湯底,喝上一口鮮美的味道在從味蕾傳遞到肚裏,香味瀰漫在屋裏關上的門沒讓跑出去。
一桌子上有葷有素,豐盛的菜都是林清清和小籮兩個人做的,看見周青山兩手空空回來問道:「怎麼,你連碗盆都一起送過去了嗎?」
周青山沒否認,點了點頭說道:「陽哥沒這些東西,今天去屋裏看見空蕩蕩的,他提出要我當然就送給他了。」
林清清也沒再說什麼,想着王陽以後孤單一個人沒個人送終有些惋惜,但是這些她也幫不上忙,只能日後多送點吃的什麼照拂一下。
原本大年三十應該是看春晚的,但是咱就這條件,只能三人一起聊一些家常話,雜七雜八分享着各自的趣事,說道最後林清清嗓子都幹了也沒問周青山王陽的舊事,她不想提怕聽到不好的往事。
到了凌晨,林清清靠在周青山的肩膀上昏昏欲睡,周青山湊到她耳邊,「新年快樂,囡囡。」一個短暫溫熱的吻落在她臉上。
小籮半眯着眼看見也沒說什麼,不想打擾兩個人甜蜜,她希望林姐姐和哥哥兩個人永遠不分開。
三個人就這樣過了一段和諧的日子,沒有煩惱按部就班的上工上課,直到七七年的到來,這個平淡的小山村被一個消息打破了以往的寧靜。
還在上工的林清清被蘇瑞陽告知——恢復高考。她沒多大的震驚因為她知道,這一天終於來了,默默準備了很久她有些期待七七年的高考是什麼樣子。
蘇瑞陽倒是沒她這麼淡定,知青那邊是逢人就說恢復高考,她們臉上掛着笑容走路都帶風,有的覺得一下子就能脫離這個地方了,有的還在苦惱自己沒準備好迎接高考。
這個平淡寧靜的小山村,掀起了一股高考風波,知青們都卯足勁想拼一把,大家都快把廢品站的門口的地踩塌下去了,有的家裏能托關係就寄過去來市面上最全的教材和書,所有人白天上工晚上挑燈夜讀。
掃盲班也歇了好一會沒開班,村長和支書體諒大家知道高考恢復的心,特意讓知青們好好準備,周青山也緊張的拉着林清清的手安慰着:「咱們就放寬心,一次不行還有第二次,一定會考上的,我相信自己媳婦。」
林清清笑道:「我可還沒答應呢,除非你和我考一個大學咱倆就立馬扯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