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過眼雲煙
「我們祥發錢莊,不是整個西陵王朝最有信譽的錢莊嗎?怎麼會說倒閉就倒閉?」我扶着柱子站起來。,過了那麼久,被秦劍踹的那一腳還是痛,估計真真痛得入了骨。
「我們祥發錢莊的確信譽良好,分號開了一間又一間,那是因為你爹還在。」這掌柜說這話的時候瞥了我一眼,這一眼飽含蔑視與嘲諷,但不經意間又帶着一抹悲涼與哀痛,要是以前我一定大發雷霆,但如今被人吐唾沫都可以忍了,何況是白眼?
「說詳細點,把你知道的全說。」
「如果小姐想知道,那小的說就是了,這幾個月,楚家經營的茶樓、胭脂坊、綢緞莊不知道為什麼,一間接着一間倒閉,速度快得驚人,像約好了一般。」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有人說是你娘生前奢侈無度,虧空了楚家的家底,也有人說是你娘娶的五夫,個個是騙子,是衝著你們楚家的家財而去的,更有人說你楚家早前遭劫,丟失了數不清的錢財,生意上周轉不來,也還有人說楚家的劫來了,更有人說……總之是眾所紛紜,誰也說不清是什麼願意,但誰都親眼看着楚家一點點敗下去了。」
「錢莊最重要的是信譽,昔日在他們心中永不倒塌的楚家,已經不能讓他們心中有保障,錢放在我們錢莊已經不能讓他們安心,他們開始彷徨驚慌了,而這個時候對面多了一家瑞發錢莊,掌柜不知道何人,只知道實力渾厚,來頭很大。」
「京城富商、達官貴人經常在那裏出入,尋常百姓看到官家、富商都將錢存進瑞發,紛紛跟風,於是我們錢莊客戶越來越少,甚至可以說門可羅雀,今日小姐來了那麼久,可曾見過一個人進來?」中年掌柜自嘲地笑笑,臉上帶着絲絲無奈。
「本來錢莊生意就差,但幾個月之前,聽說小姐與侍衛通女干,不但卷了秦家的款,還吞了銀號的銀兩,逃得不知蹤影,這謠言一出來,頓時轟動整個西京,人人奔走相告,紛紛來錢莊將錢取回去的人,將整個錢莊擠得水泄不通,不消一天,整個錢莊的銀兩、貴重物品被一取而空,混亂中,連我們的夥計都被他們砸傷了好幾個。」
「我們到處去找小姐,希望小姐回來像所有人所沒有吞掉錢莊的錢,讓所有人安心,但我們找遍了西京,都見不着小姐。」
「錢莊空了,又沒有人敢來存錢,錢莊沒有收入,何來錢支給夥計,錢莊多年的老夥計,雖然不捨得,但又要養家餬口,不得不紛紛離開,駝背的老掌柜是我爹,他自小在祥發做,感情很深,錢莊生意一落千丈,他整天焦慮不安,整晚整晚睡不着覺,難得睡着那麼幾次,總是在夢中哭醒,說對不起楚少爺。」
「爹年紀大了,那經得起這樣的折騰,終於在一個月前離開人世,臨死前死死抓住我的手,要我一定保住錢莊,我何德何能?我爹都保不住,我對這又一竅不通,我拿什麼去保?」
「我不答應,爹竟然死不眼閉,如今這錢莊的人走光了,只剩下我一個,我苦苦撐了一個月,將家裏的積蓄都用在這上面了,這麼大的錢莊,燈油火蠟,鋪租又貴,我撐不下去了,錢莊倒了,銀兩我沒吞一文錢,我儘力了。」
「楚少爺何等聰明絕倫,想不到竟有你這樣的——真是天絕楚家,天絕楚家呀。」他邊說邊搖着扇子嘆息,聽得我心揪着難過,楚家這個詞第一次如此沉甸甸地壓在我的胸腔上,壓得我有點喘不過氣來。
「小姐,那現在我們該怎麼辦?」小葉彷徨無措地看着我。
「我們回楚府,好好將這狗血洗乾淨再說。」還好,我還有一個家,雖然爹娘已經不在,但起碼能遮風擋雨,讓我好好睡一覺。
當我們看到昔日氣勢磅礴的楚府,化成一堆廢墟的時候,我嚇呆了,用手捂住嘴巴很久很久不會說話。
以前總嫌這個家冷清,以前總嫌這個家沒有玩伴,我以前總是嫌棄這樣,我總是嫌棄那樣,但如今看到自己唯一的家劃為廢墟,感覺心頭被剜了一刀似的,那些兒時的快樂全涌了上來,但很快又全化作痛。
我在廢墟上發瘋地跑,這就是我的家,這就是我的家,走得太快,不小心被突出的磚瓦拌倒,整個人撲了下去,滿手是灰,也滿手是血,但我不覺得痛?爬起來繼續跑,小葉在後面哭着叫我,她來追我,但總是追不上,因為我跑得比她快。
這裏我與娘常來,這裏是娘醉酒的地方,這裏是我經常玩捉迷藏的地方,這裏原本有條小溪,這裏是是荷花池,夏天的時候,荷花開得真漂亮,這是——
這是我爹與娘的家,這是我們的家,怎麼會變成這樣?
我獃獃地站着,風很大,滿天黑色的塵屑在空中飄揚,吹進眼睛,很痛很痛,痛得流了淚,我回家了,但我的家只剩下斷壁殘垣,放眼看去儘是焦土。
我無家可歸了。
我跌坐在廢墟中,雙腳漸漸發顫、發軟,根本無力再站起來。
小葉彷徨無挫地看着這一大片焦土,她輕輕的啜泣聲,漸漸邊成號啕大哭,哭得聲音啞了,又變成嗚嗚悲泣,有點像午夜的風聲。
爹娘去世,我想哭,但沒有眼淚,如今眼淚瘋了一樣淌着,似乎要將以前沒有流過的淚,一夜流干,嘴巴張着,但喉嚨深處卻發不出一絲聲音,欲哭無聲,多難受。
我在這裏坐了整整一晚,半夜小葉睡著了,淡淡的月光下,她臉上淚痕未乾,而我沒有一點點睡意,我將眼睛睜得大大的,想看清這世界是怎麼了?但月光朦朧,滿眼塵土灰,我能看清什麼?只刺了眼睛,痛了心。
第二天天亮了,我們兩人都變得蓬頭垢臉,形如乞丐,小葉問我去哪?其實我比她更茫然,我該去哪?我還能去哪?天空很藍,地也很廣,但我能去哪?
聽說,那個一直看不慣我娘倆的李管家,那個我臨走時,哽咽地說小姐,保重的李管家已經不在人世了。
楚家的大火半夜燒起來,那晚風大,火更大,李管家看着那越燒越大的火,呼天搶地叫人救火,一捅捅水如何救得了漫天大火,當所有僕人絕望地停下手中的水桶,老管家跌跌撞撞地撲進了火海,與我們楚府化成那飛揚的黑灰。
臨死前說對不起我爹,對不起我,他說不知道小姐過得好不好?其實小姐如果不是兇巴巴,小時候的她,粉雕玉啄,像極少爺,很可愛。
不就是一間屋子嗎?燒了我日後可以再建,我要建一間更大的,更有氣勢的,你不在了,誰給我做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