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舔傷口

第48章 舔傷口

還好,這次這傢伙叫我太妃了,想起他之前那聲葉兒,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平日閑着無事,所以找點事干,想不到倒有這收穫,這菜又嫩又綠,看着就想吃,皇上如果看着喜歡,本宮可以命人送到御膳房。」

「聽到太妃如此說,朕還真想去看看,這北國建國以來,還沒有哪個妃子在自己的宮室的庭院種菜,太妃算是我們北國後宮種菜的第一人了。」北天帆笑着說,這一番話,我聽不出,他是讚揚,還是諷刺?

「本宮嚮往田園生活的恬淡寧靜,前些日子看見太后種花,突發靈感,所以命人在這裏開闢了一塊菜地,想不到這裏的土壤很適合種菜,皇上有興緻不妨去看看。」這碧水宮曾經是她母妃的宮室,我今日將這裏弄了一塊菜地出來,並且這菜地還不是小菜地,不知道他會不會恨我?不過即使我沒有弄菜地,他也是恨我的。

遠遠看去,田地平整,田埂整齊,一片嫩綠,此時剛好是傍晚,淡淡的霞光讓那塊菜地籠上一層柔美的光,本來要陪北天帆來這裏,我的心情不是很好,但那一刻,心竟然靜了下來,這菜地讓我有一種置身野外曠野的錯覺。

北天帆突然停止了腳步,靜靜地看着那一大片菜地,估計他也沒想到我弄的菜地竟然有那麼大,這裏總共有十塊地,我一塊地大概種一種或兩種菜,有些已經蔥綠油亮,有些正在抽芽,看上去一片生機勃勃。

「這是什麼菜?」北天帆問我,聲音沉沉,似乎並不生氣,他朝菜地走去,先是在外面凝視了一會,然後走了進去,他貴為皇子,常年生活在皇宮裏,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綾羅綢緞,衣服有人替他穿,飯菜有人送到嘴邊,他哪會認得這些是什麼菜?

其實我以前懂得也不多,但在涼州生活了一段時間,多少也認得一些,現在自己種的菜,自然熟悉得如數家珍,我跟在他後面,細細地向他介紹,這是什麼菜?這種菜難不難成活,需要的水多不多?多久才能長成這個樣子?

這段時間,我做過最開心的一件事,就弄出這麼一個菜地,所以心中充滿自豪,他問一句,我就答三十句,成了話嘮子也不察覺,最難得的他竟然很耐心地傾聽,不時還讚美那麼一兩句,弄得我豪邁感頓生,覺得自己做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情。

「我母妃嚮往田園,一直想過着那種日出而作,日落而棲的恬靜生活,她曾經不止一次地跟我說,她想在碧水宮開墾一片菜地,然後每天親自擇菜,煮給我們吃,這是母妃的一個夢想,她曾經向父皇提過,父皇拒絕了,他說一國妃子種菜,會被人笑話,他說北國要什麼果蔬沒有,何必自己辛勞?」

聽到父皇這樣說,母妃就不曾提過了,太妃今日開墾菜地選取的位置與我娘當年想的竟然不謀而合,母妃說這個位置最好,如果母妃還活着該多好?

北天帆喃喃地說,目光迷離,帶着讓人心顫的柔光。那一刻我覺他不是裝的,這種血濃於水的骨肉情,那帶着感傷的惆悵與遺憾並不是能裝得出來的。

我本以為今天北天帆過來,不是盛氣凌人,就是冷嘲熱諷,話如刀子,但這一刻,他卻靜靜站在這一大塊菜地裏面,深情凝視,我一時倒不知道說些什麼?

暮色四籠,涼風襲來,他靜靜站立着,風揚起他的髮絲,整個人似乎與這個天地融合在一起,似乎天地洪荒的時候他就站在這裏,也是這一姿勢,直到永恆,我傻傻地站着,似乎發出點聲音,就會驚醒他一般。

一會我自嘲地笑了,無論他此刻的背影是多麼的撼動人心,無論他此刻的面容是如何的落寞惆悵,他還是那條毒蛇。

我累了,在稍高的草坡坐了下來,現在在他面前,我也不需要裝什麼優雅端莊,反正我再端莊,他也認為我是從窯子來的,我再優雅,他也看我不順眼,既然這樣,何必折騰自己?

很久之後,他才轉過身子,當他看到我的瞬間,愣了愣,問我怎麼在這裏?這是我的碧水宮,我自然在這裏,估計真的是站的時間長了,他竟然不知身在何方了?

「是朕糊塗了,這是太妃的碧水宮,太妃自然在這裏,只似乎這裏的一草一木,都有着朕童年的回憶,太過於熟悉,才會反客為主,請太妃不要笑話。」這傢伙很快就意識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朝我微微一笑,表示歉意,這個時候的他看起來,是那樣的容易親近,那樣的謙虛有禮,他是一條善於偽裝的竹葉青。

「皇上,已經過了晚膳的時間,要不要——」胡公公看見我們回來,彎腰跑了過來。

「太妃也沒有吃,就在這裏傳膳吧。」聽到北天帆的話,護公公急忙去準備,我本來做好與他翻臉的準備,但如今敵不動,我也不動,他不想明爭,那就暗鬥吧。

飯菜很豐盛,我吃得很香。

「朕明晚再來。」北天帆臨走的時候,拋下了這麼一句話。

我本想說一句榮幸至極,後來想想,兒子來看我,那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這樣一想,我嘴角微微上揚。

「朕明天過來,太妃一臉甜笑,你很期待?」北天帆突然回眸,眸若星辰,臉若明月,生生奪了人的眼,如果讓他知道我在想什麼,不知道會不會氣得吐血?

「皇上過來,本宮自然期待。」聽到我這樣說,他大笑而去。

早上各位妃嬪向我問安之後就離去,惟獨皇后卻遲遲不肯走,與我對弈了一局又一局,一會其他太妃會過來,所以我想早早將她打發走,免得她在這裏礙眼。永壽宮的太妃估計是寂寞怕了,如今有了借口,並且發現皇上也沒有什麼不爽,於是頻頻從永壽宮來我們碧水宮。

「皇后,今日本宮乏了,今日就到此為止,我們明日再來幾局。」我笑着說。

「聽說太妃的碧水宮開墾了一大片的菜地,綠油油的十分喜人,臣妾一直養在深閨,如今又入了皇宮,從來沒有見過菜地,實在心往神馳。」皇后抬頭笑着對我說,目光流動,充滿期待,我的心咯噔了一下,這女人一肚子壞水,肯定沒什麼好東西,我好不容易才與太后,太妃們打得火熱,才不想她進來攪局。

「菜地的菜現在的確是長勢喜人,但今天本宮乏了,要不明天皇后帶眾妃嬪前來問安的時候,本宮帶你們到菜地里轉轉,皇后你認為如何?」我笑着說,還不忘打了一個哈欠。

「各位妹妹聽到這個消息,一定很高興,太妃鳳體為重,如果乏了,臣妾扶你去歇息。」燕楚靈聽到我這樣說,趕緊站了起來,十分體貼地將我扶起,乍一看還真是一個很好的兒媳婦。

在床上躺了一會,我起床把昨日學的劍法重溫一次,羅音贊我學得不錯。

「羅音,下次教我些偷襲的招數,最好是一招讓人斃命的那種。」羅音是殺手,這些招數應該不少。

「好。」羅音答,依然是那般簡短乾脆,說話間有人進來稟報,說太妃們來了,但我迎出去的時候,竟然發現皇後燕楚靈,正扶着麗太妃過來,兩人正聊得開心,不知道燕楚靈說了一句什麼話,麗太妃竟然喜逐顏開。

「太妃,臣妾剛才回飛鳳宮,不想遇到麗太妃們,她們說過來看看太妃的菜地,也邀臣妾一起來,臣妾對太后的菜地心馳神往很久了,按捺不住,就跟着來了。」燕楚靈走到我跟前行禮問安,乖巧得很。

她離開了那麼久,哪會在路上遇到麗太妃她們?估計剛剛在路上專門侯着的。

「人多熱鬧點,剛剛躺了一會,精神爽利。」我笑着說,一副和藹可親的樣子,於是一行人往菜地里走去,皇后依然一直扶着麗太妃,兩人相談甚歡。這裏我最年輕,比燕楚靈大不了幾歲,她去扶年紀最大的麗太妃,那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我出聲不得。

一路上,燕楚靈巧舌如簧,樣子又乖巧,最重要對幾個太妃恭敬有加,自從先帝駕崩之後,她們雖然依然錦衣華食,但畢竟沒了前呼後擁,正當受寵時的風光,如今燕楚靈身為一國之後,如此待她們,個個都十分受用。

其實我丫鬟出身,樣子長得比她甜,聲音比她好聽,說到服侍人,她跟與我無法比,只是我怎麼說也是太妃,她顏楚靈在跟前的時候,我就成了長輩,不好做這些。

看到我的菜地,皇后嘖嘖稱嘆,其它太妃依然保持着濃厚的興緻。

「皇上政事繁多,臣妾一個月難得見皇上幾次,宮中有沒有什麼玩樂,今日有太妃們相邀,實在是開心。」一聽燕楚靈這話,我嘴一揚,這女人怕是想其它太妃日後來這裏,都命人叫她一聲吧,果然不出所料,一聽到她這樣說,麗太妃就想開口相邀。

「皇后掌管六宮,事情多而繁瑣,哪像我們這般清閑?本宮怎好叨擾皇后?」我搶着說,麗太妃見我這樣說,嘴巴張了張,沒有說話了。

「北國如今又國泰民安,皇上雨露均沾,宮中妹妹和睦共處,後宮無雜事,皇上也說了,太妃們居住永壽宮,清冷了一些,讓臣妾多點陪陪太妃們,以盡孝道。賢太妃,你就滿足臣妾這小小的心愿吧。」燕楚靈聲音綿軟,言辭懇切,都說到這個份上,我還能怎麼說?

「難得皇後有這一番心意,本宮怎會反對?」聽到我的話,燕楚靈笑逐顏開,走到我跟前謝恩,真是禮數周全得很,看來她是故意混過來,破壞我和各位太妃的關係的,估計是那條蛇想出來的餿主意吧,真可恨。

這群人走後,我繼續練武,看書,傍晚太陽落山的時候,去清除一下雜草,心情很是愉悅,我一邊幹活,一邊哼歌,而北天帆卻不聲不響地出現在我身後。

「太妃,哼的是什麼曲子?很是好聽。」乍一聽到北天帆的聲音,我嚇了一跳,這人越來越像沒腳的鬼了,走路都沒聲音,羅音怎麼不提醒我?我回頭狠狠瞪了她一眼,她裝着沒看見,繼續抬頭看天。

「不要怪羅音,是朕示意她不要出聲的,免得打擾太妃哼曲子。」北天帆一邊說,一邊蹲了下來,竟然自然無比地用手拔去這菜地里的雜草。

入夜,月色旖旎,涼風輕送,這傢伙竟然命人搬琴出來,在這裏彈了一首又一首,那看着菜地的眼神波光粼粼,柔波輕漾,似乎在看着生命中最愛的那個女人,我聽過對牛彈琴,但卻從沒有聽過對菜彈琴的,更沒看到誰對着菜也能彈的如此柔腸百轉,如此纏綿悱惻,這真是長見識了。

「太后好久沒聽你吹簫了,不如今晚吹一曲,讓朕看看你這段時間有沒偷懶。」說完他竟命人給我送蕭來,在吹簫這方面,他的確算是我的授業恩師,記得他那時指導我之時,的確是溫柔且有耐心,如果不是偽裝的,我倒真的很感謝他。

「看來太妃這段時間偷懶了。」北天帆細細地指出我的不足,然後他一邊吹奏,一邊指點,每次他這般認真的時候,我都會有那麼瞬間心神恍惚,只是被這條蛇整得多了,尤其上次他兩度用匕首擱在我的要害處,他是人是鬼,我心若明鏡。

他教得認真,我學得專註,不知不覺已經是深夜。

「皇上,今晚要揭那位娘娘的牌子?」我們往回走的時候,胡公公拿着牌子給北天帆翻。

「她們真可憐。」北天帆走後,我長嘆一聲說,宮中這些女人,共同分享一個男人,這輩子還有什麼幸福?我一邊說,一邊目送着這瘟神的背影越行越遠。

「她們有什麼可憐?她們輪三五個月,說不定還輪得一個春宵,大小姐,你卻沒這個機會了,還同情別人?」我最後一絲好心情,聽了羅音這話消失殆盡。.

「跟那條蛇的春宵,我還真不稀罕。」我白了羅音一眼,說不定本太妃有一天會離開這皇宮,說不定有一天給我重遇公孫宇,他未婚,我未嫁,他對我說,驀然回首,那人在燈火闌珊處。

呸,又發白日夢了,公孫宇都不知道納了多少房妾了,而我嫁給北國的老皇帝,成了一個可憐的寡婦,還在這裏幻想他未婚,我未嫁,我傻了。

這天之後,但逢我與太妃、太后相約,燕楚靈必然出現,據探子回報,她開始頻繁地往永壽宮跑,聽說還幾度在麗太妃的寢宮垂淚,至於說些什麼,我就不大清楚了,只不過她這麼一攪局,我明顯感覺太妃們跟我說話變得小心多了,之前那麼熟絡,親密的感覺消失了。

而北天帆則天天傍晚準時對菜彈琴,每次彈琴的時候,還要我吹簫,偶爾我們還同奏一曲,很有默契,所以傍晚時分,常常聽到碧水宮傳出天籟般的琴音,還有清越的簫音。

「羅音,這菜長勢特別好,是不是我的簫音太好聽了?」我每次說這話,沒人回答我。聽說羅蘊心情漸漸平復了,偶爾也會走出傾燕宮,在外面散散心。

「大小姐,容妃現在清風亭,要不要過去?」

「嗯,我們現在就過去。」我趕到清風亭的時候,羅蘊剛從亭下進來,再次相見,恍如隔世,昔日臉色紅潤的羅蘊,如今臉色蒼白如紙,身體瘦得像一陣風可以將她吹倒,看到這樣的她,我心中難過。

「臣妾見過太妃,因為身體不適,先行告退。」羅蘊看到我,低頭就想走。

「你們先退下,本宮有話要對容妃說。」

「皇上說了,要讓奴婢寸步不離地跟着容妃。」跟隨着容妃的幾個宮娥,頭微微抬起,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氣焰甚囂。

「哪來的賤婢,竟目中無人,連本宮的話都不聽?羅音,小婷,鍾良,拖她們下去掌嘴,看她們以後還敢不敢這樣說話。」我低聲怒斥。

「是——」

「我們是皇上的人——」

「鍾良,她們誰再敢嘴刁,將她們從這裏給本宮扔下去,區區一個宮娥,竟然敢不將本宮放在眼裏?」估計我聲色俱厲,她們只得求饒地看着羅蘊。

「太妃,是你們能得罪的人嗎?還不自己滾下去,自個掌嘴去?」羅蘊清冷的聲音響起來之後,這群人一時沒了聲音,很快下面就傳來響亮的掌嘴聲。

「羅蘊,那天——」

「不要說,不要再說,其實我心裏都明白。」羅蘊突然蹲下了身子,低低哭了起來,聲音壓抑而痛苦,如一個受了傷的小獸,正低頭自己舔着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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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枝玉葉:血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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