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萬應錠
趙雲安這輩子被養得太好,從小到大很少生病,身體健康作息規律,於是即使他盡量減少了喝水,到了第二天下午還是來了感覺。
身體太健康,太規律也有壞處。
忍了忍,趙雲安琢磨着拖得時間越久,廁所恐怕會越臟,連忙拉響了鈴鐺。
很快,號軍便走了過來,得知是要如廁后,便拿出個木牌子,又有一人過來指引。
趙雲安順着小巷子往末尾走,一路上不能抬頭,更不能左右環顧,不然會被視作有作弊的嫌疑。
還未靠近茅廁,一股惡臭就迎面而來。
趙雲安硬着頭皮走進去,乍一看裏頭的情況,差點沒把早上吃下去的飯全吐出來。
他早猜到廁所不會太乾淨,但沒想到這麼邋遢,簡陋狼藉的讓人懷疑人生。
號軍守在門口,示意道:「還請迅速,不可拖延時間。」
趙雲安解開腰帶,直接綁在口鼻處,他的衣裳都是用香餅熏過的,帶上簡陋的口罩之後果然好受了許多。
他一鼓作氣,迅速的解決了問題。
走出茅房,趙雲安連回頭的勇氣都沒有,幾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號房。
那帶路的號軍見多了考生們的狼狽樣,此刻瞧了瞧趙雲安的架勢,眼底浮現笑意。
趙雲安好不容易回到號房,這才張開嘴大口喘氣。
與茅房比起來,號房裏頭微酸的異味都不算什麼。
被熏得有些反胃難受,趙雲安只得從考籃里翻出香片來,塞到舌頭底下壓着。
香片的味道一下子縈繞在口鼻之間,總算是驅散了揮之不去的異味感。
坐了一會兒,趙雲安才緩過勁兒來,開始抓耳撓腮的開始寫那五言八韻詩。
當初剛開始學作詩的時候,孟青霈大大笑話過趙雲安,說他滿腦子鬼點子,結果在作詩上栽跟頭,甚至不如大金貓有靈氣。
趙雲安確實是轉不過來思維,摸索了許久,才慢慢有感覺。
即使如此,如今他也是技巧多過靈氣,想要變成意氣風發,妙筆生花的詩仙也很難。
寫了一個下午,一直到夜幕降臨,趙雲安又把蠟燭點上了。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亦或者經過一天的發酵,號房裏頭的味道更濃郁了。
趙雲安拿出一個小香爐來,在裏頭點上了香片,這才驅散了一些。
苦中作樂的時候,他忍不住想,他這號房還算靠前,味道已經夠夠的,這要是分到了臭號,那豈不是生不如死?
設身處地的想想,他要是排在號房,指不定被臭的無心答題。
果然,科舉考的是才華,卻更是運氣。
三日的時間,除了味道難聞,得靠着香片撐着之外,趙雲安倒是還算習慣。
永昌伯府準備的齊全,但凡是他想用上的,考籃裏頭都有。
相比起來,趙雲安覺得自己已經很幸運,這一點就贏過了大部分考生。
這麼熱的天,對考生是一種煎熬,對主副考官們也是如此。
主副考官們甚至比考生更早入場,八月初六那一日,他們便需要先入闈,吃過入簾上馬宴,內簾官便需進入後堂內簾,由監考官封門。
封門之後,內外簾官便需要避嫌,不能互相往來,內簾官只等着批閱試卷,對於貢院考場之內的事情不可參與。
此時,第一場考試還未結束,於是內簾官們坐在內堂,喝着茶,除了熱一些還算空閑。
眼看第三場快要結束,副考官忍不住開口問道:「程大人,此次考前換題,真的有必要嗎?」
程大人年過五十,留着一把山羊須,此刻捧着一杯涼茶眼觀鼻鼻觀心。
「怎麼,曹大人對此有異議?」
曹大人一噎,訕笑道:「這不是怕臨場換了考題,引來考生們不滿。」
程大人嗤笑道:「這倒是奇了怪了。」
「自古以來,考題都是主考官負責出,副考官都無插話餘地,區區考生還敢非議?」
「若有人敢提出異議,本官倒是想問一問他如何得知原先的考題,是否買通了在場諸位,想要行舞弊大罪。」
嘀嗒。
一滴冷汗從曹大人額頭滑落:「下官有罪,程大人,下官一時失言,並非是這個意思。」
「那就最好。」
程大人冷哼道:「你我乃是陛下派遣的監考官,若是惹出舞弊的亂子來,別說那考生,就是你我也得提頭去見閻王。」
曹大人的汗嘩啦啦的往下流,很快地上便出現了一灘水。
程大人冷眼瞧他,嗤笑道:「曹大人,你這身體未免太虛了一些。」
「下官,下官人胖,所以怕熱。」曹大人連忙解釋。
程大人喝了口涼茶,又說了一句:「聽聞曹大人與二殿下結親,如今很是受到器重。」
曹大人臉色又是一變。
他家嫡女嫁給二殿下做了側室,說得好聽是結親,說的不好聽,那就是做妾。
程大人敲打了一句:「不過咱們都是為聖上辦事的,差使若是辦砸了,別說是二殿下,就是當年的大殿下三殿下再活過來,也是救不了的。」
說完這話,程大人便閉目不語了。
曹大人張了張嘴,想要開口為自己推脫幾句,卻又說不出話來。
他意識到周圍的大人們似乎都在不露痕迹的打量着自己,一時暗暗叫苦。
他心底暗暗後悔,就不該聽那人的話用這法子謀財,這錢拿得燙手,一個不小心便是要丟了性命的。
第一場考試終於結束,看着號軍收走了卷子,趙雲安才微微鬆了口氣。
鄉試時,各地的規矩有所不同。
在京城的時候,兩場中間是可以出入貢院的,但在雲州卻不行,他們只能在貢院之內活動,但不再拘束在號房之中。
兩場間隔的時候,考生們便都出來活動活動。
趙雲安也連忙起身活動了一些身體,又燉了一鍋臘肉蔬菜粥,趁着休息的這會兒填飽了肚子。
即使能自由活動,考生們相互之間也是不能說話的,更不能聚眾聚集。
趙雲安掃了一眼,發現三天下來,大家的狀態都有些萎靡。
休息了大半日,便又到了第二場開場的時間。
趙雲安吃飽之後活動了筋骨,這會兒精神頭就又回來了。
第二場考試的內容與第一場不同,主要是一道五經題,另外還有詔、判、表、誥書各一道,要求都在300字以上。
對於普通的考生而言,這一場也許是最難的,因為詔、判、表、誥的規矩繁雜,又不是普通人能夠接觸到的。
可對於趙雲安來說,這一場倒是分外的簡單。
從年幼的時候,他便在大伯的書房裏翻閱這些,等到考試之前,趙雲衢更是直接把他提溜過去,將自己的公文全拿出來,讓趙雲安幫着處理了一段日子。
從小到大的熏陶,再加上考前突擊,趙雲安掌握的很好。
唯一要注意的是避諱,偶爾寫得太快,他總會把避諱的東西給忘了。
到了第二場,趙雲安已經有了經驗。
比如上茅廁之前,他就先拿出香片塞住鼻子,難看是難看了一些,但是管用。
幾次下來,趙雲安已經能對茅房的狼藉視若無睹,迅速解決完離開。
再比如早上吃好一些,因為天太熱,中午晚上通常沒胃口,人要是一直沒吃好,後頭第三場就得沒精神。
因為帶的東西周全,趙雲安磕磕碰碰的,第二場就這麼順利的過了。
中間又休息了大半日,第三場便馬不停蹄的開場。
與第一場第二場又不同,如果說第一場考究的是考生的功底,第二場考究的是書面議論文,那麼第三場便相對務實一些。
第三場公有五道,都是針對時務策,趙雲安掃了一眼,驚訝的發現五道題里,倒是有三道都與今年的高溫大旱有關。
趙雲安深吸一口氣,心底再一次佩服自家大哥。
出發之前,趙雲衢便猜到此次科考,很可能會考到高溫大旱,特意尋來歷年大旱時期,朝廷做出的一些應對。
心中有數,趙雲安還有遠超過當前的知識儲備。
兩廂結合,他從中選擇最能實踐,效果最迅速的法子,一一寫下。
其中有一些是古人就曾用過的,又有一些是他自己琢磨出來,出發之前寫給趙雲衢的。
一番揮斥方遒,趙雲安寫得酣暢淋漓。
到了晚上,他照舊沒有熬夜,即使掛着油布悶熱,趙雲安還是將油布細心的全塞好了,又將卷子撞在油布袋子裏高高掛起。
這是進入貢院之後,每天晚上趙雲安都會做的事情,無一晚例外。
這樣做確實是太小心了一些,但小心無大錯,趙雲安寧願每天費這個功夫,也不想去賭運氣拼萬一。
做完這一切,趙雲安才鬆了口氣,蜷縮在板子上睡著了。
這一晚註定不會平靜,板子太過於窄小,趙雲安總是睡得不踏實。
午夜時分,忽然一陣噼噼啪啪的聲音落下。
趙雲安整一個驚醒過來,冷得一個哆嗦!
他翻身起來一看,驚訝的發現外面居然落了冰雹,一顆顆有拇指大小,已經在地上積攢了薄薄的一層。
大雨夾雜着冰雹,就像是不要錢的往下撒,連帶着一直居高不下的溫度,一夜之間便降低了許多。
趙雲安顧不得自己,連忙檢查了一番號房。
他很幸運,這個號房雖然看着破舊,但屋頂卻是好好的,只有角落處有些漏水,睡覺之前他又墊上了一層油布,所以掛着的考卷完好無損。
確保試卷無損,趙雲安鬆了口氣,這才意識到冷。
降溫太劇烈,一個不慎便容易着涼,趙雲安又翻出考籃里的一件薄衣服披上,果然覺得暖和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