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渣爹
小嬰兒剛出生視力模糊,屋內光線昏暗,趙雲安睜大了眼睛也只看見一道模糊的身影。
什麼仇什麼恨,居然要對一個剛出生的小嬰兒狠下毒手!
求生的本能激發出小嬰兒最強力氣,啪嗒一聲,竟是狠狠打在那人的手臂上。
黑影低呼一聲,繼而愈發用力。
「什麼聲音!」一直陪在金氏床前的珍珠卻發覺不對勁,起身往嬰兒床這邊看過來。
這一看,卻讓她發現不對勁:「你是哪個屋裏的,怎麼瞧着眼生?」
黑影一驚,連忙住手。
趙雲安抓住機會,扯着嗓門大哭起來。
珍珠連忙走過來,輕輕搖晃着嬰兒床:「小少爺乖,奶娘很快就來了,夫人還在休息,可不能吵着她。」
安全得到了保障,趙雲安這才收斂了哭聲,只是雙臂揮舞着,指責那婢女意圖殺人。
珍珠哪知小嬰兒的心思,見他這幅生龍活虎的樣子,深覺可愛,忍不住捏了捏他的小拳頭,心底暗道竟是比白面饅頭還要鬆軟。
有了這孩子,夫人下半輩子可算有靠了。
趙雲安努力咿咿呀呀個不停,很想告狀,可惜無人能懂。
珍珠自認為哄好了孩子,抬頭又問:「問你話呢,怎麼不回答?」
「珍珠姐姐,我是梧桐院的婢女,因椒蘭院人手不足,才過來搭把手。」
珍珠看了她一眼:「伯夫人身邊的人,我怎麼沒見過?」
「原只是在院子裏洒掃的,姐姐不記得也是正常。」婢女低着頭說。
珍珠瞧她穿着一身青衫,確實是梧桐院的打扮,便道:「勞煩妹妹了,不過這邊有我看着,倒是不必勞煩伯夫人身邊的人。」
說完又朝外喊了一聲:「翠玉,你們幾個跑哪兒去了?」
很快傳來腳步聲,幾個小丫鬟都回來了,翠玉手中端着熱水:「方才說要用熱水,我就去打水了。」
「打水用得着你們幾個人嗎,仔細點看着小少爺。」珍珠瞪了她一眼。
心底不免嘆氣,金氏從娘家帶過來的陪嫁丫鬟就她們二人,偏偏翠玉是個缺心眼的。
翠玉連忙放下水盆,直接釘在了小床邊上。
婢女見狀,便說:「珍珠姐姐,若是這邊用不上小的,那我就先回去了。」
「去吧,多謝伯夫人費心了。」珍珠客客氣氣的送了她出去。
看着她往梧桐院的方向走,珍珠這才鬆了口氣,心底卻嘀咕道:「梧桐院的人什麼時候這般沒規矩了。」
只是二房地位尷尬,倒是也不好多說什麼。
珍珠卻不知道,在她轉身進屋后,那原本往梧桐院去的婢女,卻飛快的調轉了方向,一路穿過僻靜小路,從側門離開了趙家。
進了屋,翠玉果然在床前好好守着。
珍珠恨鐵不成鋼的戳她額頭:「你是不是傻,小姐身邊只剩我們兩個,你倒好,讓人打發出去打水了。」
翠玉有些冤枉:「我哪裏想那麼多,只想着夫人少爺要用的東西,總要自己打了才放心。」
珍珠一時不知道該說她實心眼還是缺心眼。
低頭一看,床上的孩子已經又睡著了,正發出小貓似的呼嚕聲。
「珍珠姐姐,咱家小少爺長得可真好看。」翠玉趴在欄杆上說。
珍珠笑道:「你這就看出來了?」
「那可不是,小少爺全身發紅,以後一定皮膚白,眼睛大大的,鼻子嘴巴都是小小的,珍珠姐姐你快看,小少爺在噘嘴巴,他是不是餓了?」
珍珠又道:「別大呼小叫,仔細吵醒了夫人。」
金氏這一覺,整整睡了一天一夜才醒來。
要不是太醫囑咐過,說睡着有利於產婦身體的恢復,珍珠怕是急得上火了。
等她睫毛微微顫動,剛剛睜開雙眼,就瞧見珍珠驚喜的笑容:「夫人,你可算醒了,身體可有哪裏不舒服?」
金氏搖了搖頭,驀然想起昏睡前的事情:「珍珠,孩子呢,孩子沒事吧?」
珍珠連忙將孩子抱過來:「夫人你看,小少爺好着呢,能吃能睡,奶娘都說他吃得多,以後肯定長得胖。」
只一眼,金氏便忘卻了生產的痛苦,一顆心都泡在了慈愛中。
趙雲安使勁昂起頭,想看清楚這輩子的母親。
上輩子他親緣淺,從未見過自己的父母,這輩子好不容易有了母親。
眼前依舊是模模糊糊的,只依稀能感受到女人溫暖而充滿愛意的眼神。
輕柔的手指撫摸着他的臉頰,金氏小心翼翼的碰了碰,忍不住笑道:「好軟。」
「八斤的大胖小子,太能長肉了,難怪讓夫人吃了那麼多苦頭。」
金氏笑道:「有了他,往後也算有了盼頭,吃點苦頭算得了什麼。」
她小心的接過孩子,下意識的哄了兩聲。
趙雲安看不清女人此刻的表情,卻隱約找到了方向,朝着她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來。
「小少爺笑了,他肯定喜歡夫人。」翠玉喊道。
珍珠笑道:「夫人是少爺的親娘,少爺當然喜歡。」
一時間,沉寂已久的椒蘭院內,縈繞着歡聲笑語。
梧桐院內,忙完了祭祖,劉氏才終於見到了丈夫。
趙家的男人美貌出名,永昌伯爵趙駿雖然不如那位名滿京城的趙玉郎,但人到而立,看着依舊溫文爾雅。
劉氏幫他寬了朝服,這才提起二房生產的事情:「弟妹這一胎生的艱難,我跟母親在外頭聽着都覺得心驚肉跳,幸虧官人有先見之明,早早的請來王太醫在外守着,這才能轉危為安,母子平安。」
「這樣一來,二弟若是黃泉有知,也能安心了。」
趙駿坐下來,喝了口茶,才道:「夫人辛苦了,二弟妹那邊還得你多看顧一些。」
「按着王太醫的話,小侄子健壯的很,倒是弟妹身體有虧損,以後得好好養着,不過像是咱們這般的人家,最不缺的就是人蔘鹿茸,倒也不必太擔心。」
趙駿點了點頭:「內宅之事有夫人在,我也很是放心。」
劉氏笑容更盛,又說道:「倒是母親陪了兩日,有些累着了,回去之後臉色不大好,又不肯喚太醫,官人若是得空便去勸勸。」
趙駿一聽,放下茶杯說了句:「母親心中肯定有數,不必多憂。」
「倒也是,母親走之前還說,要等官人回來給小侄子取名。」劉氏解釋了一句,「終究是在七月半生的,怕八字輕,不如取一個賤名壓一壓,再求一尊地藏菩薩回來供着,省得外頭不好說。」
「而且小侄子早早沒了父親,就怕有些見不得咱們趙家好的牽強附會。」
言下之意,是指克父一說。
趙駿眉頭一皺,冷聲道:「我永昌伯府的子嗣,還輪不到別人來指手畫腳。」
劉氏忙勸道:「官人,怪力亂神一事我們自然都不信,可抵不住母親年紀大了,這些年信了佛,咱們總不能忤逆長輩。」
趙駿冷笑道:「佛教有目連救母,道教有天胎五藏,此日乃祭祖放燈吉祥日,若有人敢嚼舌根子,儘管發賣出去。」
「官人……」劉氏面露無奈,「不過是說一嘴的事情,你倒是動了真火。」
「母親對二弟的情誼,官人難道還不知嗎,她這般也是好意。」
趙駿捏了捏眉心,許久才說了一句:「也罷——就叫雲安吧,只希望這孩子一輩子平平安安,不要像了他爹。」
「趙雲安?」劉氏笑道,「倒也不錯,一聽這名字,就知道跟咱三郎是一家子兄弟。」
提起兩人的子女來,趙駿倒是緩和了臉色。
劉氏又說道:「大郎幾個聽說多了個小弟弟,爭着搶着要去看望,只是我怕弟妹休息不好,暫時攔着沒讓他們去。」
「也好,等那孩子養養,過了滿月再說吧。」
趙駿拉住劉氏的手,又說道:「夫人,這孩子是弟弟留下的唯一骨血,你我必要好好將他養育成人,才能對得住二郎。」
劉氏也笑着說:「官人放心,從今往後,我只把他當親生的看待,絕不會讓孩子受一絲一毫的委屈。」
大房送信過來的時候,金氏正拿着撥浪鼓哄孩子。
休息了兩日,流水的湯藥送進椒蘭院,金氏的氣色好了許多,只是面上還少幾分血色,到底是此次生產有些虧損。
趙雲安的視覺有了突破,正伸着手臂去抓那吵得煩人的撥浪鼓。
誰知他一動,金氏等人就發出笑聲,忽近忽遠跟逗貓似的。
趙雲安惱羞成怒,惡狠狠的瞪向自己親娘,殊不知他小小的嬰兒,大大的眼睛,瞪着那水汪汪的眼睛別提多可愛。
金氏原本就喜歡兒子,這會兒更是心底發軟,整個人散發著母愛的光輝。
「啪嗒!」
就在她愣神的時候,趙雲安一把抓住撥浪鼓,噗通一聲甩開。
金氏瞧了不但不生氣,反倒是誇道:「七郎好大的力氣,將來肯定能文能武。」
珍珠翠玉兩個也誇讚個不停。
趙雲安翻了個白眼。
「啊,快看,七郎還會做鬼臉,真厲害。」
寵吧,再這麼寵下去,將來非得變成紈絝子弟不可。
趙雲安猛地回過神來,上輩子活得那麼辛苦,勞勞碌碌了一輩子,難得這輩子有人疼,當一個紈絝子弟似乎也很不錯。
金氏繼續逗他,趙雲安也不生氣了,反倒是縱容的反應一二,惹得一群女人驚呼連連。
誰讓眼前的金氏不過雙十年華,自己看着還是個孩子,卻差點為生育他而付出性命。
只是母親疼愛,小嬰兒的父親怎麼一直沒出現,難不成夫妻倆感情不好?
還有那個想要捂死他的婢女,到底是誰的人,各種宅斗劇情在腦中穿梭不停。
想到這裏,趙雲安看了眼親娘,至少待在她身邊,小命是安全的。
兩日的功夫,足以讓趙雲安知道,眼前這個年紀不大的女人,是真真切切將他疼到了骨子裏,說一句愛若性命也不為過。
就在這時候,趙老夫人身邊的張嬤嬤來了。
珍珠連忙請她坐下說話。
金氏也坐起身,笑着問道:「張嬤嬤怎麼有空過來了?可是伯爺取好了名字?」
張嬤嬤倒也客氣:「伯爺選了安字,老夫人也說不錯,平平安安才是福。」
金氏默念了兩聲雲安,笑着道了謝。
趙嬤嬤又說:「老夫人說了,今日原本該有洗三禮,但喪期未過,只能委屈了孩子,私底下簡單辦一個,不好置辦宴席酒水。」
「我知道的,這也是為了孩子好。」金氏倒是不在意這個。
趙嬤嬤便起身道:「二夫人好好歇着,老身抱了孩子去如意園,請二夫人放心。」
金氏的笑容一頓,到底是讓她帶走了孩子。
「夫人要是不放心,不如奴婢跟上去看着小少爺?」珍珠提議道。
金氏卻是搖頭:「母親身邊的人向來是穩妥的,你巴巴的追上去,倒顯得我這個當娘的小心眼。」
趙嬤嬤親自抱着孩子慢慢走,這還是趙雲安第一次出門,忍不住昂起頭想看風景。
趙嬤嬤見了,笑着說了句:「七少爺是不是急着想見祖母,再略等一等就能見着啦。」
趙雲安對尚未出廠的老祖母確實很感興趣,最重要的是,洗三這樣的事情,一直沒露面的親爹總該出現了吧?
等到了如意園內,趙家果然沒有宴請賓客,除了自家人外,就只有金氏的娘家人。
趙雲安被抱着,小腦袋到處張望着。
為首那位穿着深紫色衣裳的,想必就是老祖母,只見她面容有些蒼老,除了抹額上那顆青色寶石,身上沒有多餘首飾,看着很是素凈。
趙雲安想看看這輩子的親爹,他的目光落到在場唯一的男人身上,直勾勾的盯着。
呦吼,他親爹還是個帥哥,人模人樣的。
趙駿抬頭,便迎上一雙滴溜溜、清澈見底的大眼睛,頓時一愣。
太像了!也不知是好是壞!
下一刻,趙駿忍不住想,只是他神色變化極快,即使身邊的劉氏也沒發覺不對。
趙雲安緊緊盯着他,自然沒錯過男人一瞬間的神色變化,一時腦中閃過虎毒食子、父子相殘、寵妾滅妻等等猜測。
大眼睛瞪得圓溜溜的。
趙駿瞧了,心底又覺得這孩子實在是玉雪可愛,他膝下幾個孩子都不如。
這小模樣看着看着,倒是讓人心底發軟,說不出的想疼他。
洗三禮來人簡單,送的禮倒是不輕,金銀珠寶往盆子裏頭撒,弄得趙雲安都忘記看爹,朝着那些東西流下哈喇子。
張嬤嬤眼疾手快的給他擦乾淨,還笑道:「咱們七少爺一看就是有福的。」
簡單的儀式過後,趙老夫人便笑道:「玉芳為我趙家延綿子嗣,這次也是吃了苦頭,就想着讓她坐雙月子好好養養身體。」
「多謝老太太體恤,我這妹妹也算有福了。」金夫人連忙笑道。
「原本我家當家的必是要來的,誰知算錯了時間,如今人堵在路上,反倒是失禮了。」
「正經買賣重要,都是自家人,不必講究這些。」
「玉芳大哥說了,錯過了大外甥的洗三禮,等他回來定是要送上大禮,才好補償大外甥。」
趙老夫人又道:「親家難得過來,你也多去陪陪玉芳,姑嫂兩個說說私房話。」
劉氏立刻起身道:「金家嫂子,我送您過去。」
「那就有勞伯夫人了。」金夫人笑道。
等人一走,屋子裏頓時只剩下趙老夫人和趙駿。
趙駿取下自己的玉扳指逗孩子,誰知小嬰兒力氣極大,竟是一把抓住不放了。
他哪兒知道,趙雲安正在哼哼,渣爹的東西不拿白不拿,拿回去給親娘。
正當這時,趙老夫人忽然開口道:「老大,你說我把這孩子留在身邊如何?」
趙雲安正拿着玉扳指往襁褓里塞,聽見這話猛地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