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義父
堂堂一國親王,聖上親弟,太后幼子,曾有過救駕之功,祿親王這般負荊請罪,頓時吸引了整個京城的視線。
原本滿朝文武,明裡暗裏等着看永昌伯爵府的笑話,誰不知道有太后和祿親王在,珠玉郡主滿身都是護身符。
得罪了太后和祿親王,那不就得罪了皇帝,永昌伯府以後怕是沒了前程。
哪知道峰迴路轉,一貫寵女無度的祿親王,竟然幡然醒悟!
只見祿親王只穿薄衫,身負荊條,在永昌伯爵府門口便要跪下請罪:「犬女無狀,犯下大錯,皆是本王寵溺縱容之過。」
趙駿早已得到消息,哪裏敢讓這位親王跪下,連忙一把扶住:「王爺這是要折煞下官,王爺愛女乃人之常情,偶有偏聽不明也情有可原。」
「可若不是仗着本王的權勢,這孽障哪敢犯下塌天大禍,若不是永昌伯清正剛直,勇於彈劾,陛下與本王還不知道要被隱瞞多久。」
祿親王原本就是一副病弱模樣,此刻看着,更像是因為逆女傷心欲絕的痛苦父親。
「本王辜負了皇兄的信任,對不住天下黎明百姓,本王愧對祖宗啊!」
趙駿的嘴角微微抽搐,他迅速藏住眼底的不耐,硬生生逼出眼淚來:「祿親王大義滅親,讓郡主與庶民同罪,如此高義,讓下官心服口服。」
在祿親王出現的時候,趙駿就知道此事定是到此為止。
祿親王這番做派會成就了他的好名聲,他若是受了禮,反倒是顯得不知好歹。
說完,竟是後退一步,行了大禮:「下官多謝祿親王,為滿朝文武,為天下百姓做出表率。」
旁觀這一幕的馬原垂眸,眼底泛着寒光:「祿親王與永昌伯握手言和,重歸於好,陛下聽聞,定會歡喜異常。」
「馬公公。」趙駿似乎這才發現他。
祿親王也收起了眼淚,擦了擦眼角道:「是本王的不是,沒管教好女兒,反倒是給皇兄添了麻煩,從今往後,就讓那孽障去涼州好好反省,若不能改過,這輩子也別想再回京城。」
馬原抬頭看了他一眼,笑盈盈道:「有祿親王在,想必郡主定會改過自新。」
趙駿心底一冷。
沒等祿親王再表忠心,馬原轉身將孩子遞給趙駿:「永昌伯,聖人知曉趙家忠義,今日與這孩子投緣,特令送來見面禮。」
趙雲安終於回到大伯的懷中,將腦袋一埋,懶得去看祿親王的虛偽假面。
隨着馬原的話,一樣樣禮物被抬進了永昌伯府,從御賜如意到綾羅綢緞,顯然,皇帝這是打算給永昌伯府做臉。
最為珍貴的,卻是已經塞進襁褓的那顆領口盤扣,那可是皇帝親手從龍袍上摘下來的。
「這對盤扣乃聖上親手所賜,還請伯爺收好。」
趙駿連忙替小侄兒道謝。
馬原並未多留:「永昌伯留步,咱家還需回宮復命。」
「公公慢走,明日本官再進宮謝賞。」
誰知一回頭,祿親王居然還在,並且目光落到孩子身上。
趙駿下意識的收緊手臂,下一刻又放鬆下來,他心底明白,祿親王與珠玉郡主不同,他看似孱弱,實則深謀遠慮,絕不會做損人不利己的事情。
「王爺今日勞累,可要先回府休息?」
祿親王搖了搖頭,忽然說了句:「這是皇兄最喜歡的一對祝壽紋。」
「臣替侄兒,多謝聖人厚愛。」趙駿遙拜道。
祿親王笑了一聲,忽然伸手去摸孩子的臉頰。
趙雲安早從他們對話中得知,自家老爹的死跟太後母子脫不開關係,哪裏受得了他的撫摸,張嘴就是一口。
可惜小嬰兒吃奶的勁兒,祿親王不以為然,反倒是笑了一聲:「瞧着倒是生龍活虎,沒因那孽障傷了身體。」
趙駿心知,祿親王對珠玉郡主的所作所為定然心中有數,不然也不會有今日這一出。
只是戲都演完了,祿親王為何還是不走?
沒等趙駿想通,祿親王忽然問道:「這孩子是趙二的遺腹子,出生之後又多災多難,聽聞鄉野人家,這樣的孩子會尋一個乾親,以免除災禍,很是靈驗。」
「永昌伯,不如本王來做這個義父,你意下如何?」
說著,竟是低着頭逗弄孩子:「孩子,你早早沒了父親,從今往後本王給你當父親,定會像親生父親一般疼你愛你。」
趙雲安都被這傢伙的無恥驚呆了,哪有害死了人老爹,差點還害死了他的小命,轉頭笑盈盈的要給他當爹的!
他跟從未謀面的親爹沒感情,可誰要毒蛇當義父,這豈不成了認賊作父?
是可忍孰不可忍!
趙雲安無法,只得使出小嬰兒的終極大發,嚎啕大哭起來,勢必要打斷這荒謬的主意。
「哦哦哦,安兒是不是餓了累了,王爺,這孩子怕是餓了!」趙駿忙道。
祿親王卻笑着說:「那不如讓人抱進去餵奶,我們也好商議拜乾親的事情。」
趙雲安頓時哭得更傷心了,小臉漲的通紅,使出吃奶的勁兒來手舞足蹈。
「王爺,此事怕是不妥吧……若是按母親的輩分,下官還得稱呼王爺一聲叔叔才對,這孩子已經是王爺的孫兒輩。」
趙老夫人也是宗室郡主,還在先帝和太后膝下養過兩年,雖比祿親王大了許多,可實際上趙駿趙弛與珠玉郡主才是同輩人。
「咱們各自論各自的輩分,不妨礙的。」祿親王笑道。
祿親王逼到如此,趙駿便知道,此事不給個說法,祿親王是絕對不會離開的。
雖不知道他為何突然變了主意,但趙駿也絕不可能讓侄兒認下這麼一門滔天富貴的乾親。
「下官知曉王爺好意,只是可惜這孩子沒有福分。」
祿親王笑道:「本王願意,他如何會沒有福分?」
趙駿卻苦笑道:「王爺有所不知,我這侄兒是在盂蘭盆節出生,家中母親信奉佛教,怕孩子八字輕容易生病,早早的便讓人去請了一尊地藏菩薩回來,讓孩子拜做義父供奉。」
「什麼?拜菩薩做了乾親?」祿親王皺眉,似乎在懷疑。
趙駿無奈道:「可不是嗎,下官也覺得子不語怪力亂神,此事不妥,可耐不住孩子祖母的一番愛子之心。」
「便想着拜了也就拜了,不過是費一些香火錢,便沒阻止。」
祿親王打量着趙駿的神色,見他面露懊惱,似乎後悔早早給孩子拜了菩薩當乾親,反倒是沒了他這個正經的義父。
半晌,祿親王倒是笑了一聲,道:「罷了,本王總不能跟菩薩搶位置。」
「不過本王與這孩子也投緣,將來若是有用得上本王的地方,永昌伯儘管開口就是,本王絕無二話。」
趙駿笑着,終於將祿親王送走。
看着祿親王的背影,他臉上還帶着尚未褪去的笑容,可一轉身進了永昌伯府,卻都成了冰霜酷寒。
「伯爺,你說王爺是真心的嗎?」永昌伯的心腹常松低聲道。
永昌伯並未回答,只是冷冷一笑。
當今聖上看似仁慈,實則多疑多思,即使是親弟弟又如何,皇家是最不講究親情的地方。
可這位祿親王卻能多年受寵,在朝上一呼百應而不被忌憚,可見其本事。
趙駿很不想去趟這皇家的渾水,再看懷中嫩生生的小嬰兒,這要是摻和進去,怕是連骨頭渣子都不會剩下。
幸好,這一次雖然兵行險招,卻也能換的這孩子的一世安寧。
趙雲安嚎啕大哭也花了大力氣,此刻小臉也花了,鼻尖也紅了,大眼睛都成了腫眼泡,看着好不可憐。
這會兒又餓又累,趙雲安只能咬着自己的手指解解饞。
這幅小模樣看得趙駿心底柔軟,連帶着方才的冰霜也融化了,鬧這一場冒險了些,但若為了這孩子,也是值當。
趙駿也不太會抱孩子,但趙雲安分外乖巧,他也就沒遞給旁人,一路抱到了椒蘭院。
誰知還未進門,倒是撞見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