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仙台有兩種當地特產的人氣小吃,一是毛豆泥類的甜點,二是竹葉魚糕。
陪着禪院鶴衣在喜久水庵打卡了超人氣毛豆生奶油口味喜久福的禪院甚爾,目光瞥到鶴衣手機上的聯絡人:「上次就想說了,你和六眼的關係很好嘛。不止一起玩遊戲,就連吃到喜歡的東西都第一時間分享給他。」
「因為是很合得來的對手嘛。」收起手機的禪院鶴衣咬着抹茶味的喜久福理所當然地說。
聽完她的話,甚爾挑起眉毛,語氣有些古怪地說:「合得來的,對手?」
「是啊。」禪院鶴衣點點頭,「年齡相同,興趣愛好也差不多。有一個人和自己喜歡同樣的東西,我所能感受到的快樂他也同樣理解,這不是合得來是什麼?」
甚爾:不,我不是想問你們合不合得來,我只是覺得你合得來後面的那個詞語是不是有什麼不對勁。
甚爾看着小姑娘被喜久福塞得鼓鼓囊囊的側臉,想了一下:「直毘人知道嗎?」
鶴衣疑惑地抬頭:「知道什麼?」
「你和六眼私下的聯繫。」甚爾不自覺地舔了一下唇角的疤痕,心想,你們這種行為,怎麼看都很像傳說中的幼馴染吧?!
五條家和禪院家的兩個繼承人是幼馴染這種話,說出去都會被人當成天方夜譚。
「知道啊。不然每次不管是我去五條家還是悟君過來禪院,都要提前送拜帖什麼的,也太麻煩了吧。」
甚爾:…所以你們現在是一個電話就能上門的關係是嗎?
禪院甚爾在心裏吐槽時,聽到鶴衣又說:「不過五條家的長老們每次都用一種好奇怪的眼神看我,就好像怕我從五條家偷走什麼東西一樣。」
甚爾沒有在意,他從盤子裏捻起一個喜久福塞進嘴裏,懶洋洋地說:「以禪院和五條的關係來說,能讓你們這麼相處就已經是奇迹了。誰知道那些人心底都在打些什麼主意呢。」
「直毘人叔父說這叫知己知彼。」吃完三四個喜久福的禪院鶴衣覺得有點膩,端起手邊配點心的綠茶喝了一口,「只有充分了解對手,才能督促自己不斷進步,在下一次比試中獲得勝利。我覺得很有道理。」
甚爾聞言冷笑了一聲,然後說:「你還想去哪裏?早點吃完回去。」
「欸?」禪院鶴衣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然後又看看店裏的時鐘,不滿地朝甚爾嘟起唇,「這才剛剛5點呢!狩獵大會要晚上12點才正式結束。」
「怎麼,你還有體力在外面玩到12點?」甚爾挑起眉說,「雖然我感覺不到你的咒力,但是之前在霧裏都消耗得差不多了吧。禪院家應該很快就要來催命了,而且讓人看到你跟我在一起也不好。」
禪院鶴衣皺眉:「為什麼不好?」
「御三家的繼承人和詛咒師混在一起可不是什麼好事。」
「詛咒師?」禪院鶴衣滿臉疑惑,「甚爾嗎?」
摸着下巴思考着措辭的甚爾說:「嗯,勉強?」
雖然不想承認,但甚爾還是知道暗網裏那些人給他取的外號的,叫什麼術師殺手?
即使他知道鶴衣大概並不會介意這個,但是如果被其他兩家還有咒術高層知道了他們還有聯繫,會被人拿來做幌子誣陷的吧,畢竟他也不能保證委託里不會出現什麼陷阱。
禪院鶴衣看着沒什麼商量餘地的甚爾勉強同意:「好吧,下一個想去吃竹葉魚糕。啊對了,還要買一點伴手禮回去。」
竹葉魚糕是用魚肉製成的一種形似竹葉的點心。竹葉魚糕經過火烤后,外面又有一層焦黃酥脆的外皮,內里的魚肉緊實彈牙,鮮味十足,是許多來仙台旅遊的人必吃的一種美食。
仙台市內有許多賣竹葉魚糕的店鋪,禪院鶴衣去的是旅遊指南上推薦的一家。門頭不大的店鋪里聚集着許多顧客,甚爾去幫她排隊時,站在門口等候的禪院鶴衣忽然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鶴衣。」
聲音很熟悉,是五條悟。
禪院鶴衣回過頭,五條悟正領着一名中年護衛朝她走過來,路邊的還停着一輛眼熟的黑色小轎車,大概是路過時看到她了。
「悟君。」
「你一個人站在這裏做什麼?」五條悟一眼就看出了禪院鶴衣體內的咒力不足,但是這麼久了,禪院家還沒有護衛過來也是奇怪。
「啊。」禪院鶴衣眨眨眼睛,下意識轉頭看了一眼店內又轉回來,一邊想甚爾的0咒力還真是徹底啊六眼都看不到,一邊分神說,「我準備買魚糕吃。」
五條悟瞭然地點頭,然後以為禪院鶴衣是嫌裏面人多不想進去,於是便讓護衛進去連禪院鶴衣的那份一塊買來。
護衛走後,禪院鶴衣看着面前的五條悟想了一會兒,覺得他一時半會兒肯定不會回去提交分數。而且五條家的人來了之後,甚爾也肯定不會露面了,於是心底冒出一個主意:「我不繼續參加狩獵了,但是現在也不想回去,等一下可以和悟君同行嗎?」
同樣是第一次出來放風的五條悟當即就明白了禪院鶴衣為什麼一個人在外邊,這要是換成他也不願意這麼早就回去的。
「可以。」答應了之後,五條悟看了一眼被人群淹沒只看得到半個腦袋的護衛,若有所思地對禪院鶴衣說,「你帶錢了嗎?」
秒懂五條悟什麼意思的禪院鶴衣笑容燦爛地拍了拍身上的包包:「管夠!」
隨即,兩人對視一眼消失在街頭。
早已發現五條悟他們並且藏在人群后的甚爾,拎着手中打包好的竹葉魚糕看着兩個小朋友一起離開的背影,又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還一無所知,正對着店內招牌露出苦大仇深神色的護衛,嘴角抽了抽。
小鬼果然是種很麻煩的生物啊。
***
脫離護衛並且關掉了手機,徹底自由的兩位小朋友一人拿着一個雪糕走在街頭。
「你召喚出了新的式神?」
「嗯,是一隻很漂亮的水母,但是現在咒力不夠,叫不出來了。」禪院鶴衣對五條悟知道這個消息一點都不意外,「悟君有碰到詛咒師嗎?」
五條悟想了想:「姑且算有碰到吧。」
「欸?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只是看了一眼就跑掉了。」五條悟淡淡地說。
禪院鶴衣停下腳步,覺得一整年份的不可置信都要在今天用完了:「他們什麼意思啊,是我看起來比較好欺負嗎?!」
明明打架的時候是自己贏得比較多!
兩名小朋友在大街上對視着,禪院鶴衣看着一直都冷冷淡淡沒什麼表情的五條悟,再看看他那雙藍眼睛,恍然大悟似地說:「我懂了,肯定是我不夠高冷!」
五條悟:?
有關於詛咒師的話題告一段落,兩人跟着地圖繞行到了仙台知名的甜品店——zunda茶寮。這是一家專門做毛豆泥甜點的店鋪,有毛豆泥奶昔、毛豆泥鮮奶油大福、毛豆泥麻薯等各種各樣的甜品和點心。
趁人不注意的時候,禪院鶴衣還從影子裏掏出原本買回去給禪院直哉的那份毛豆生奶油的喜久福,放進一堆毛豆泥甜點內讓五條悟對比嘗嘗。
「怎麼樣,哪個最好吃?」
五條悟看着滿桌都被嘗過一邊的甜點,想了想:「喜久福。毛豆和生奶油的口感融合得比較好。」
「我也覺得這個好吃!」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着,桌上的點心很快都進了五條悟的肚子,禪院鶴衣托着下巴面露感慨地說:「悟君吃甜食是真的很厲害啊。」
這麼多甜的,一口茶都不用喝。
「因為消耗的糖分比較多。」
「不,我其實是想說食量問題。還能吃得下東西嗎?」
「可以打包帶回去。」
從茶寮里出來,準備去下一家店鋪打卡的兩人忽然發現路邊多了許多浴衣打扮的人,他們都說說笑笑地朝一個方向而去。
禪院鶴衣和五條悟在路邊站了一會兒,從空氣中飄來的對話里提取到了一個反覆被提及的詞語——煙花。
禪院鶴衣看着人群移動的方向,眨了下眼睛:「這是碰上了這邊的夏日祭嗎?」
夏天的時候,霓虹全國各地都會舉辦夏日祭——花火大會。雖然本質上都是煙花,但是各地的主題和時間皆有不同。
第一次正式出門的兩個小朋友雖然知道夏日祭,但還從來沒看過。眼下碰上了,當然是二話不說的加入了人群中。
禪院鶴衣一邊走一邊打量着周圍,也有不少和他們同齡的孩子在沒有家長的陪同下,和同伴一起出來看花火大會的。
禪院鶴衣忽然有些羨慕,因這種對他們而言稀鬆平常的日常,對她和五條悟來說,卻是好不容易抓住機會才有的。
禪院鶴衣和五條悟跟隨着人群來到舉行花火大會的河畔時,兩岸河堤的草坪上已經擠擠挨挨的坐滿了人。
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多人的禪院鶴衣不自覺地睜大了眼睛:「好熱鬧啊。」
但是旁邊的五條悟卻擰起了眉頭。
沒有聽到回應的禪院鶴衣一轉頭就發現五條悟眼底的神色十分不好,她一下子想起六眼那自動收集信息的被動,伸手拉住他轉身。
自從以前被無下限隔開過,禪院鶴衣在平時的相處中就有意識地盡量避免和五條悟肢體接觸,但是她沒想到這次竟然毫無阻礙地就碰到了五條悟,無下限呢?
就在禪院鶴衣還在因為這件事愣神時,聽到五條悟問:「怎麼了嗎?」
迅速回神的禪院鶴衣:「這麼多人,對你的負擔很大吧?我們換個地方?」
聽完她的話,五條悟抿了下唇:「適應一下就好了。」
「但是很不舒服吧。」禪院鶴衣一邊拉着他離開熱鬧的河岸邊,一邊偏頭看他,「這麼久以來,我還是第一次啊不對,第二次看到你眉毛都擰起來了呢。」
五條悟不說話了,在他的認知和五條家一貫的教導里,這種事情的確是忍耐下去等待大腦適應就好了。隨後,他又想到什麼:「第一次是什麼?」
「我們第一次打架的時候。」
五條悟頓了頓,想起那次禪院鶴衣率先收手,有些不可思議地問:「你為什麼會在意這個?」
「嗯?因為看到了啊。」禪院鶴衣覺得五條悟的問題有些奇怪,「既然不舒服為什麼還要繼續啊,又不是什麼敵人,非要確定輸贏。」
五條悟垂眸看着那隻抓着自己的手腕的手:「但是五條家和禪院家之間,本來就有不可抹消的矛盾。」
「嗯...」禪院鶴衣想了想,鬆開五條悟的手問,「悟君是怎麼想的?」
五條悟看着那雙映着一些霞光,看起來像是湖泊被吹風吹拂過一樣的綠眼睛,意識到他的回答很重要。
「沒什麼想法。別人的事情,和我無關。」
這是五條悟心底最真實的想法,雖然他姓五條,但是那些一直加在他身上的【要成為最強】也好,還是那些【家族利益】,其實都讓他覺得挺煩的。
「所以嘛。」禪院鶴衣贊同地點點頭,然後看了看周圍,「我們去那幢大廈的頂樓看煙花?」
一直悄悄跟着妹妹的甚爾看着兩個小孩子鑽進大樓的行為,就知道他們要幹什麼了。
他仰頭看了看面前的高樓大廈,嘴角抽了抽,然後給鶴衣發了條留言叮囑她看完煙花早點回去之後,就離開了。
她跟六眼關係挺好的,就算還有不怕死的詛咒師敢上來,兩個人也足以搞定了。
***
沒有鑰匙就無法去到的大廈頂層對別人來說很難,但是對於禪院鶴衣和五條悟來說,不過是消耗一些咒力的事情。
禪院鶴衣選的這幢大廈是這附近視野最高也是最開闊的地方,她晃着腿和五條悟並排坐在頂樓招牌的鐵架上,等待着花火大會開始。
遠離人群的視野和不再那麼燥熱的夜風,都讓五條悟之前被大量信息擠得疲憊不堪的大腦輕鬆了許多。
在天邊的最後一絲霞光沉入地平線時,河畔邊響起了廣播的聲音。隨後,數不清的聲音開始跟着廣播一起倒計時,迎接花火大會的第一彈煙花。
「咻咻咻——」
尖嘯的聲音劃破夜空,金色如瀑布一樣的煙花在空中炸開,點亮了無數的眼瞳。絢爛的煙花在深邃的夜空中轉瞬即逝,但是下方人群的喝彩聲和驚呼聲卻從未斷絕。
五條悟遠遠地看着被煙花照亮的河面與堤岸上攢動的人影,然後再是對面的街景里那些川流不息的車輛。
眼前的一切都是在那個腐朽沉悶的大宅子裏所看不到的鮮活。
「這場狩獵大會沒白來嘛。」禪院鶴衣往五條悟那邊湊過去一點,大聲說。
「嗯。」五條悟應了一聲,但是聲音剛好被炸響的煙花蓋過,他只好也學着禪院鶴衣放大聲音,重新又回答了一次,「還不錯!」
雖然煙花吵鬧,但是禪院鶴衣是五感很好的術師,再加上兩人離得這麼近,她其實是沒有漏掉五條悟的聲音的。
只是沒想到他怕自己沒聽見,又扯着嗓子回答一次。
禪院鶴衣眼眸彎彎地轉頭,碧綠的眼瞳宛如一對在夜色中瑩光流轉的寶石:「你有點可愛啊,悟君。」
五條悟:???
從小就被人誇讚過無數次的五條悟決定當做沒聽到這個評價。
當持續一個小時的花火大會結束后,禪院鶴衣站到天台的圍欄邊,墊腳看着下方緩慢移動的人流,忽然說:「悟君殺過人嗎?」
突如其來的話題讓五條悟愣了一下,隨後說:「有。以前有詛咒師闖進過我的院子。」
「嗯。」禪院鶴衣把下巴墊到自己的手背上,目光盯着下面,聲音有些鬆散,「悟君當時是什麼感覺呢?我覺得有點茫然。」
禪院鶴衣本來想問甚爾的,但是後來想了一下還是選擇當做不知道有人死在自己的術式下。
「你知道今天的事情吧,雖然我沒有問後續怎麼樣了,但大概也知道有人活不了。」
「帳」被收起來,只有兩種可能,施術的術師停止了咒力的輸送,或者被人暴力打破。在那個「帳」消失時,禪院鶴衣就意識到有人死掉了。
墊着下巴的手指動了動,禪院鶴衣繼續說,「因為他們畢竟是想要殺我的詛咒師嘛,所以我其實對殺掉他們也沒什麼愧疚。他們不死,死的就會是我。」
「雖然是這樣說,但還是會覺得有一點恍然。也不知道這種感覺對不對。就算是敵人,那也是鮮活的人命。」
禪院鶴衣的話說完,天台上一時之間安靜了下來。
五條悟在禪院鶴衣的話里意識到一個問題。
他記得他第一次殺掉詛咒師時,是他覺醒術式的那天。
那是一個秋天的傍晚,艷陽高照的白天在入夜後忽然下起了綿綿的細雨。五條家結界的警報聲響個不停,外面嘈雜的人聲和腳步聲連成一片,但還是有詛咒師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悄無聲息地進了他的院子。
因為歷代六眼都不喜歡人多,所以他的院子裏一向只有一名照顧他生活的女侍和一名貼身護衛。
闖進院子的詛咒師頗為厲害,輕而易舉地殺了那名保護他的護衛后,屠刀就朝他落來,然後他用術式殺掉了那個詛咒師。
當意識到問題的族人們湧進院子,看到地上那具支離破碎沾滿了他咒力殘穢的屍體時,他們無一例外的只有興奮和理所當然,沒有人在意過他當時在想什麼。
興奮的是他們的神子覺醒了術式,越來越強了。
理所當然的是,詛咒師被殺掉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嗎?
所以,受到大環境影響,五條悟殺掉那個詛咒師之後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也覺得這好像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此時聽到禪院鶴衣的疑惑,他才意識到,那種對於生命的漠然,大概是不對勁或者不正常的。
「沒有什麼感覺。」五條悟說,「就像你說的,他要殺你,你不殺他的話,死的就是自己。」
禪院鶴衣想了想,然後站直身體笑了一下:「我知道了。」
***
在知道禪院鶴衣「拐」走了五條悟之後,五條家簡直要炸了。
聚集在狩獵大會提交點的禪院家和五條家吵得不開交,加茂家看似當和事佬,實際在不斷地煽風點火。
五條長老:「你們自家的十影沒有一點聯繫方式,也沒有一個護衛的放在外面跑,你覺得我們信嗎?!」
禪院長老:「你這話說的,你們家六眼不也是聯繫不上,也說身邊沒有護衛嗎。怎麼,都是說來哄人的,其實暗地裏跟了不少人?那要這麼說的話,我們應該要說是你們五條把鶴衣騙走了吧。」
知道這兩家的寶貝疙瘩竟然一個護衛也沒有的在外面亂逛的加茂長老心中暗爽,一邊祈禱他們最好出點什麼事情,一邊努力壓下唇邊的笑意:「大概是小孩子出去玩了,畢竟難得出來一次嘛。不着急不着急,他們能出什麼事啊。」
五條長老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加茂你少說風涼話了。狩獵大會這麼重要的事情,一點消息也沒有的跑出去玩像樣子嗎?!」
說完又調轉槍頭對準禪院家的長老:「該不會是你們十影在下午的刺殺里耗費了太多力氣,沒有了後續的戰鬥能力,特意玩花樣來拉我們下水吧!」
心底同樣很着急禪院鶴衣安危的禪院家長老心裏的確有這樣的想法,但是他們不能承認啊。
「我覺得加茂說得很對啊,兩個小孩子結伴出去玩有什麼不對的,你們五條太大驚小怪了。」
「我大驚小怪?!你這麼不着急的樣子,還說沒留什麼後手?!是真的當我們五條家好欺負是嗎!」
就在罵戰愈演愈烈時,有族人來回稟說禪院鶴衣和五條悟一起回來了。
正吵架的老爺爺們頓時神色一斂,腳步飛快地朝大門口去了。看戲還沒看夠的加茂長老有些惋惜的嘆息一聲,也摸着鬍子優哉游哉地跟着往前面去了。
禪院鶴衣正打着哈欠把母符遞給工作人員時,就被忽然衝過來的禪院長老抓着上下打量個不停,發現她的確毫髮無損后長老才鬆了口氣。
在外面跑了一天,幾乎體力耗盡的女孩子有些懵逼地站那裏,還沒反應過來這是幹什麼。
而隔壁的五條家就顯得矜持多了,畢竟下午和詛咒師們打過一架的人不是他們的神子。而且今天仙台市內又沒發生什麼大動靜,他們就知道五條悟在外面沒有遇到什麼危險。
之前的吵架的原因大多還是因為對五條悟脫離掌控的不滿。
現在人安全回來了,禪院和五條的長老們就算想教育一下他們兩個也不會當著外人的面。于是之前還吵的臉紅脖子粗的長老們,相互冷眼看了對方一眼后,各自領着自家的小祖宗回去了,連分數都忘記看了。
走在最後的加茂長老興緻勃勃地湊到計分的工作人員那:「六眼和十影的分數分別是多少?」
「五條悟,36分。」
「禪院鶴衣,25分。」
加茂長老聽完后,高興得鬍子都要翹起來了。
宮城縣面積頗廣,是霓虹東北地區的文化、政治和經濟中心,也是東北地區詛咒最多的縣。
在這種情況下,有六眼的五條悟只得了一個這樣的分數,總的來說並不算高,很顯然是真的被禪院鶴衣絆住腳了。
在五條和禪院兩家各自缺少了一名術師的情況下,只要自家的族人們爭氣一點,就算是只祓除4級詛咒的雜魚湊數都能拿到一個可觀的分數!
想想在六眼和十影都參賽的情況下,加茂家都能拿到勝利的話,怎麼著也能揚眉吐氣一番啊!
***
進入禪院鶴衣休息的小院后,禪院長老正擺出長輩的氣勢,板著臉想教育一下禪院鶴衣這種消失的行為時,卻看到小姑娘抬手掩唇打了不知道第幾個哈欠,自顧自地說:「我要睡覺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禪院長老一下就卡了殼,天大地大,禪院鶴衣睡覺最大,畢竟這位可是曾經有過因為睡眠不足而生病的先例在的。
一口氣堵在胸口,吐也不是咽也不是的禪院長老臉皮抖動了幾下,看着禪院鶴衣毫不猶豫離去的背影心想,反正明天就回去了,這件事還是交給家主吧。
雖然禪院鶴衣回來了,但是狩獵大會並沒有結束。
在準備返回休息室等候最後結果的中途,禪院長老忽然想起了分數的事情,於是腳下步伐一轉,去了提交分數的大廳。
從工作人員那裏知道五條悟和禪院鶴衣的分數后,禪院長老根據以往的平均分數預估了一下,覺得事情好像有點懸。
照白天的這個進度,如果鶴衣沒有遇到詛咒師的話,最後勝出的人怎麼看都不可能是加茂家。但是鶴衣這一下耽誤了,堪堪才達到往年的平均分,優勢一下就蕩然無存了。
不過好在她把六眼拖住了,讓五條家和他們陷入了差不多的境地。只是白白便宜了加茂,讓他們有了可操作的餘地。
正當禪院長老心底暗罵加茂家撿便宜時,卻忽然眼睛一轉地想到了什麼。
狩獵大會一開始存在的根本目的還是祓除詛咒,保護普通人的平安。可詛咒師同樣也是禍害啊,按詛咒來算沒什麼問題吧?!
想到這一點,禪院長老步履匆匆地離開,準備找人商量要怎麼讓作為裁判的咒術總監部承認鶴衣的這一部分數去了——總之就是不能讓那兩家那麼輕易地勝出!
***
「悟大人,你這樣在狩獵大會途中甩開護衛獨自離開的事情實在太任性了!一點都沒有為五條家考慮。」五條長老一臉恨鐵不成鋼地說,「而且十影去找你的舉動一看就知道沒安好心,怎麼可以就這樣上了她的當呢!」
目視着前方的五條悟一點都不想聽他的腦補:「你很煩。」
五條長老沒想到平時從來沒有反駁過他們的神子竟然一反常態的說出這樣的話來,一時間瞪大眼睛以為自己聽錯了:「什、什麼?」
「要再重複一遍嗎?」五條悟腳步不停地進了院子,「你很煩。不要跟進來,吵到我眼睛了。」
因為這句話,五條長老像個忽然被關在門外的動物一樣愣了一會兒后,繞着院門欲言又止地走了兩步,最後一臉複雜又惆悵地離開了——不對勁,很不對勁!
***
即便禪院鶴衣和五條悟的天賦再好,現在也不過是兩個連十歲都沒到的小孩子而已。
在外面跑了一天,體力早就耗得差不多的兩人回到休息的住處洗漱完之後很快就睡著了。所以,他們對於半夜十二點之後計分大廳里討價還價,吵得宛如跟菜市場一樣的事情一無所知。
只看到第二天準備返程相互碰面時,一臉春風得意的人是禪院家,極力掩飾卻仍然能看出一點霜打茄子似的是加茂家。而五條家的族人看五條悟的目光極為複雜,有可惜、悵惘,又有一點幸災樂禍。
不過這個幸災樂禍並不是對五條悟的,而是對加茂家。
「本次狩獵大會的勝者是禪院家。」護衛把打聽來的事情告知五條悟。
五條悟對於哪家獲勝並沒有太多期待,他昨天和鶴衣提出跑路時,就等於放棄了這次比試。一來是覺得難得出來玩一次的事情比較重要,二來,中途少了鶴衣的話,對五條悟來說也沒什麼好比的。
不過,對於今早看到的這些複雜表情,五條悟還是有點好奇:「那加茂家為什麼一副愁得痛心疾首的樣子?」
「原本按照祓除詛咒的計分來說,應當是加茂家以微弱的優勢贏下了這次狩獵。」護衛的表情古怪了一瞬,「但是禪院家昨晚把詛咒師襲擊十影的事情搬了出來。說「詛咒師也是等同於詛咒的危害」,要求將那些詛咒師按咒靈算分。」
五條悟對這一點沒有什麼異議,按處理難度來說,詛咒師比咒靈可麻煩多了。但是——
「家裏的那些老頭子和加茂家竟然同意禪院家的這個說法?」
「當然是不同意的。可是禪院家竟然翻出了以前的記錄,在百年前的狩獵大會中有過這樣的先例。」護衛有些好笑地說,「曾經有一年的狩獵大會,加茂的幾名族人被詛咒師們有預謀的襲擊了,擾亂了那一次的大會。當時已經連續兩年分數墊底的加茂家大概為了挽回一點面子,花了大力氣將殺掉的詛咒師計入了分數內。」
聽完護衛的話,五條悟知道族人們在惋惜和幸災樂禍什麼了。
他們惋惜自己昨天沒有殺掉幾個詛咒師,不然輸贏是誰家還不一定。幸災樂禍的是,本來眼看着都要得勝的加茂家,被自己的祖宗坑了。
因為這件事,五條家雖然沒有拿到勝利,但是看到加家茂這個樣子,也能開心很久了。
畢竟御三家都是:只要你不開心,我就開心了。
聽到禪院家得勝的消息,禪院鶴衣正有些驚訝地想加茂家這麼弱的嗎?就看到長老笑得一臉褶子地說:「多虧了那幾個詛咒師啊。」
禪院鶴衣:「啊?」
看到禪院鶴衣茫然不解的模樣,禪院長老笑眯眯地說:「昨天來襲擊你的詛咒師都是有通緝令的,然後我們回去翻了一下狩獵大會歷年的記錄,將他們的賞金換算了一下詛咒的等級,添進了分數里。」
禪院鶴衣:???
「等等,那些詛咒師是有賞金的?」
禪院長老點頭:「是啊。因為詛咒師太狡猾了捉起來比較麻煩,但又不能放任不管,所以咒術總監部有發佈懸賞,算是鼓勵咒術師去處理他們。」
聽完長老的話,禪院鶴衣當即就不滿地睜大眼睛:「那你們拿我的賞金換分數,經過我同意了嗎?!」
禪院長老:???
回到禪院家后,聽聞此事的禪院直毘人將那些詛咒師的賞金轉給了禪院鶴衣。
看着收到銀行卡餘額消息而露出滿意目光的小姑娘,禪院直毘人有些匪夷所思地捋了一下自己的鬍子。
一直以來禪院家也沒短過鶴衣什麼東西,怎麼感覺忽然就朝着財迷的方向去了呢?
禪院直毘人把心中的疑惑問出來時,就看到禪院鶴衣用一種小大人似的目光看着他,有些滄桑地說:「養家是很辛苦的,當然一分錢都不能少了!」
禪院直毘人:養家?誰?你?你養什麼家?
收好手機后,禪院鶴衣那雙碧綠的眼睛一眨,有些試探地說:「雖然長老們和其他兩家吵得挺辛苦的。但不管怎麼樣,這次還是因為我才贏的大會吧。」
禪院直毘人看着明顯在打什麼注意的鶴衣,按捺住心底的好笑,面上若無其事地應聲:「是這樣。」
「我第一次出門就拿了第一名回來,要有獎勵的吧!」禪院鶴衣興緻勃勃地說。
禪院直毘人覺得鶴衣提出這個要求很稀奇,隨着年齡越大,她做事情也開始喜歡先斬後奏,而且每次都有很好的理由堵得他們沒什麼辦法。但這次竟然先找他來說?
「你想要什麼?」
「我要裝電腦!」禪院鶴衣擲地有聲地說,「外面的普通人家庭都能裝得起電腦,相互之間用電腦交流,方便又快捷。我們好歹也是御三家啊,總不能與社會脫節吧!」
禪院直毘人挑了下眉,沒有拒絕,只是說:「你這出門一天,知道的東西還挺多啊。」
禪院鶴衣回來后讓人給直哉送去的那些伴手禮禪院直毘人是知道的,基本全是吃的,種類之多一看就知道昨天在外頭跑了不少地方。
「因為在外面太常見了啊。」為了打動禪院直毘人,禪院鶴衣將店員跟她說的關於電腦的優勢加工了一番之後侃侃而談。
心中悶笑禪院直毘人覺得這個小侄女真的很有意思,在一潭死水一樣的禪院家裏,竟然養出了這麼一個孩子,還真是奇怪。
話都說完了禪院鶴衣見禪院直毘人還是那副似笑非笑,也搞不懂是同意還是不同意,於是祭出自己早就準備好的大招:「而且我還召喚出新的式神了,總要給我一點新的動力吧?」
說到這個,禪院直毘人饒有興緻地說:「聽修一說,你新召喚出來的式神是水母?竟然還一直瞞着家裏,是什麼時候調服的?」
禪院家雖然有關於十種影法術式神的記載,但並不詳細。有幾個式神因為調服難度頗高,更是只有簡單的名字和外貌記載,關於式神的能力一點都沒有。
本來還在想修一是誰的禪院鶴衣停頓了一瞬,然後睜着那雙碧綠的眼睛無辜地說:「晚上睡覺時在夢裏調服的。」
禪院直毘人哼笑了一聲明顯不信,但倒也沒有一定要知道,反正他們只要結果,過程並不重要。
「是什麼樣子,放出來讓我看看。」
聽了禪院直毘人的話,禪院鶴衣就像一個獵人似的警惕地睜大眼睛,不見兔子不撒鷹:「那你先答應給我裝電腦。」
禪院直毘人看着生動活潑的小姑娘,心底竟然隱隱有點惋惜自己沒有一個女兒:「行,答應你。」
禪院鶴衣的臉上立即綻開了燦爛的笑容,然後起身說:「去外面吧。水母全身有毒,空曠地帶安全一些。」
禪院直毘人起身跟着她往外面走:「是不能控制的被動嗎?」
「嗯,觸手上的毒素是可以控制的,但是身體上的不可以。」
兩人到了屋外,禪院鶴衣站在空地上召喚出自己的新式神。巨大的半透明水母破開影子鑽出來,用軟滑的身體蹭了禪院鶴衣一下,然後才緩緩浮到半空中。
半透明的水母頭頂銀白的咒印紋路,身體上流動着淡青和藍紫的顏色,在陽光下散發出彩虹般的光暈,美不勝收。
禪院直毘人眼中看到的不止是式神的美麗,還有那股強悍的咒力。
如果按照對咒靈的感知來算,這是一隻遠超1級詛咒的式神。
禪院鶴衣伸手握住水母探過來的觸手,一邊和它換着觸手玩握手遊戲,一邊開示式神的情報:「水母是個偏防禦類式神,一般的攻擊無法劃破它的表皮。如果需要的話,我還可以把它穿在身上當盔甲用。」
禪院直毘人聽到鶴衣的話,將有些驚嘆的目光從水母上收回來:「你要怎麼穿?」
「像這樣。」隨着禪院鶴衣的話,水母張合了一下身體落到她的身後,然後半透明的身體伸展開,像一張餅一樣從後面慢慢包裹住她。
此時,禪院鶴衣整個人看起來宛如被鍍上了一層透明的氣泡膜,只有臉部露在外面,身後浮動的觸手就像是一把靈活的長尾巴。
禪院直毘人知道鶴衣的身體情況,如果有一個這樣的式神,能夠大大提高她的生存率。現在的問題就是——
「一般的攻擊,是指什麼程度?」
禪院鶴衣歪頭想了想,說:「硬接悟君的「蒼」肯定沒問題。」
聽到她的話,禪院直毘人的眼睛亮了一下:「那讓我來試試?」
「好。」禪院鶴衣點頭。
禪院直毘人一向是靠術式用體術戰鬥的,但是眼下只是為了測試鶴衣式神的強度,而不是祓除,所以特意叫人拿來了一把咒具。
「你讓它從身上離開,我來砍兩刀試試。」怕萬一傷到鶴衣的禪院直毘人說。
禪院直毘人的話一說完,就見鶴衣身後的那些觸手尾巴晃了晃,似乎在對他的話發出不滿。
禪院鶴衣伸手摸了摸身後的觸手,相信式神傳達給她的心意:「不用,它會保護我的。」
禪院直毘人挑了下眉,於是說:「那讓我來看看你的體術最近有沒有什麼長進。」
禪院直毘人的投射咒法可以將一秒分割成二十四等份,作用於自身時可以提高速度。充分發揮出術式威力的他,被譽為咒術界最快的術師。因為這一點,禪院直毘人也可以說是現在咒術界裏體術最強的人。
在這種情況下,他即使不用術式攻擊,禪院鶴衣也得打起精神來好好應對,不然絕對會被暴揍的。
禪院直毘人手中的長刀換成了匕首,一大一小兩道身影在庭院的空地中纏鬥着。禪院鶴衣的戰鬥經驗和技巧都不及禪院直毘人,對方手中握着的匕首好幾次滑過她的手臂都沒有留下痕迹后,威勢進一步提升。
而一直在挨揍的禪院鶴衣也奮起反抗地越打越凶——
這個人是她的叔父,也是她成為家主路上的最大阻礙。只有哪一天能贏過他了,自己才能坐上那個位置!
禪院直毘人看着那雙在戰鬥時像狼一樣堅定又兇狠的綠眼睛,心底滑過一絲讚賞,這樣心性的孩子,才能夠在某一天成為真正的強者。
不過——
禪院直毘人手腕微動,鋒利的刀刃瞬間下壓,迅捷無比地刺向了小姑娘的手臂,但卻像筷子戳在了浸滿油的車輪內胎上,一瞬不停地滑溜過去只留下了一些淺淡的痕迹,然後很快恢復原狀。
這個式神的防禦還真是厲害啊,他剛剛那一下祓除掉一隻一級詛咒都綽綽有餘了,但是卻無法對這個式神造成有效傷害。
禪院直毘人毫不留情地把攻上來的小姑娘一腳踹開,然後收起架勢,摸着自己的小鬍子說:「很不錯的式神嘛,想出門去做巡視任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