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3——神明偏愛於你

祂看了林芊芊良久，感受着她的呼吸聲，少女臉龐紅潤，鼻尖還有額上還帶着一些灰塵，身上穿着的衣裳也有些破爛，還從她身上感受到了一絲血腥味。

她受傷了？

受傷了還能這麼活潑？

還能將他摸個遍？

祂冷笑三聲，盯着少女的臉，緩緩收回腦袋，也學着林芊芊剛剛的動作，伸出了一隻手，骨結頎長，能看見淡青色的脈絡，摸上了少女的鼻尖。

隨後往下滑去，大拇指指腹摩挲着她的唇瓣，食指與中指微微勾住她的下巴，動作很輕，就像是羽毛在空中輕輕飄浮一樣。

“唔……”林芊芊發出了一些輕微的聲響，在睡夢中抿了抿唇，像是在囈語。

少女睡得很熟，祂的這些動作並沒有驚醒她。

祂眼底流溢着暗光，記得這個少女並不會被自己的氣勢所影響，她好像認錯了人，想起之前看到的那個眼神，裏面帶着的感情啊，多麼的熱烈，多麼的讓人着迷。

那是一種純粹的，帶着敬仰、崇拜、依賴與愛的眼神，這讓他該如何選擇呢？

“擅自闖入之徒……”

“信徒……”

祂喃喃了幾個字，他收回手，長長的袖子垂在兩側，削瘦的脊背彷彿從側面看去，彷彿就像是個紙片人。

若是林芊芊現在醒着，那麼就能看到祂的下身，呈現一片虛無，只有上半身是凝實的狀態，可以觸碰到，從衣擺開始，祂要漸漸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這件事情，祂剛剛在林芊芊面前幻化出人形的那一刻，就注意到了。

從前，僅有的信徒還會定時給祂送祭品，維持他的神態，讓他能吸取足夠的能量，不至於在天地間消散。

神明生於人的慾望貪念，由人心凝聚，被其所供奉，所敬仰，所需要，從他們的身上，神明吸取足夠的信仰作為養料，壯大自身，相應的，神明也會顯靈，完成人類所需要的事情。

這件事情，人類謂之：神跡。

但是漸漸的，隨着科技的發展，人類自身越來越強大，他們很多事情不需要依仗神明就能夠完成。

於是，人類丟棄了神明。

這些人類丟棄了自己所供奉的神明，神明得不到養料，實力漸漸衰退，直至最後一位信徒都離他而去，那麼那個時候，就是他真真正正從這個世界上消失的時候。

祂活了多長時間呢？

白榆開始思考了起來，太久太久了，記不清啦。

距離上一次信徒過來供奉祭品的那一天，是多久之前了呢？

多久呢？

這個也記不清了。

只記得那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了，信徒們都老了，白髮蒼蒼，祂從他們身上感受到了死亡將至的氣息，信徒們祈禱着能延長壽命。

那次帶來的祭品很豐厚。

可是祂實在是太虛弱了，享用完了那些祭品，吸取到了足夠多的信仰之力，便沉沉的睡去了，等到再次醒過來，都不知道是多久以後了。

他們、大約是惱了吧。

惱祂沒有降臨神跡。

所以，丟棄了祂。

神明沉睡了太久，若不是今日這位突然闖入的少女，那麼祂將會繼續沉睡下去，一直睡下去，直到在沉睡之中消散於在這個世上。

父神現在很虛弱。

估計之前做出的那些動作，就已經用完他大部分的力氣了吧。

萬萬還沒有睡覺，他看着白榆再次從神龕中降臨，看着他做出那些動作，還有身上流露出的那些氣息，這些預兆都預示了一件事情——這位神明很虛弱。

也對，這座院子那麼荒涼，估計好幾十年沒有人來了，神明和父神那樣的身份不一樣，他們便是因為人類的貪婪、慾念、人心而存在，他們需要人類的供奉。

所以，當一個連自己的信徒都丟棄了自己的神明，無疑是可憐而可悲的，他們在被自己的信徒所拋棄。

隨後在這個世上消亡。

【父神……】

萬萬看着全身上下都湧現出一股蒼涼之意的神明，不知不覺也被祂所感染到了，那是怎樣的一種心情啊，對於自己即將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會不甘嗎？

畢竟，父神現在是個墮神了。

但是墮神有能做什麼呢，唯一不一樣的地方就是，他以人類的慾望貪念等等一切不美好的情緒為食。

萬萬看着從白榆眉心中湧現出來的黑霧，果然，這些污染也在影響着這枚碎片。

神明，即白榆，祂看着少女美麗的睡顏，眼底的光晦暗不明，綠色的眸子裏面跳動着火焰，一種名為慾望的東西在裏面滋長着。

我需要信徒。

一個就好了。

——你可以成為我的信徒嗎？

我會庇佑你的。

會完成你所有的願望，所以你可以成為我的信徒嗎？

我需要你……

……

翌日，林芊芊醒來的時候，白榆早已變回那個雕像了，她先對着雕像說了句晚安，隨後捶着有些酸痛的脊背還有腿，感覺到腿恢復了感覺之後，就出去找了些果子吃。

沒辦法，這裏能吃的就只有果子了。

林芊芊坐在神龕邊上，啃着酸澀的果子，苦着一張臉，對着萬萬抱怨着。

【萬萬，我昨晚睡得好難受呀，一覺醒來感覺全身都很酸痛。】

根本就伸展不開，實在是太難受了。

好想睡大床啊。

【芊芊啊，寶啊，我要和你說一件事情。】

隨後萬萬將昨天晚上白榆又現身的事情說給林芊芊聽了。

同時還將白榆現在的狀態也說了出來。

林芊芊用着為數不多的腦容量，從萬萬說的這麼多話中，提煉出了最重要的兩句。

【所以萬萬，你的意思是說，白榆沒有了信徒，所以要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嗎？】

【沒錯，父神現在很虛弱，而且在這個世界上，父神是最後一位神明，但是現在最後一位神明，也要因為人類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那不行啊！”林芊芊乍一聽到這個消息，直接說出了口，她扭頭看着靜靜待在神龕裏面的神明，祂的笑容是那樣的柔和。

白榆不可以消失。

“白榆。”

如果你因為沒有信徒而從這個世上消失的話，那麼我來做你的信徒。

林芊芊伸出手指，觸碰了一下祂的衣袖，看着雕像柔和慈悲的笑容，怔了幾秒，隨後嫣然一笑。

她咬着下嘴唇，腦袋湊進去，緩緩的閉上雙眼，親吻了一下神明的額頭，鴉羽般的睫毛微微顫抖。

只是輕輕一下，林芊芊睜開了雙眼，聲音帶着固執的認真。

“我來做你的信徒，你不要消失啊。”

少女堅定的眸子裏面帶着的光芒是如此的閃爍耀眼。

“願神明偏愛。”

明亮的金色陽光自雲層身後照出，原本灰暗沉寂的庭院自這個時候起，被光芒所慢慢籠罩，一寸一寸，被那層金色所籠罩，逐漸變得有活力。

話音落下，吹起一陣輕柔的風。

與昨日的狂風完全不一樣，就像是一陣柔和的風拂過山澗小溪，帶着青草的味道。

外面的風吹了進來，拂過林芊芊裸露在外的肌膚，雕像閃爍了一下光芒，四周掛着的紅布綢隨風飄蕩，掛在屋檐下的鈴鐺在隨風叮鈴鈴的響着，呈現一派隨和溫馨之樣。

林芊芊還沒仔細觀察這個變化，耳邊忽然傳來一道低沉悅耳的聲音。

“應與你的要求，我的信徒，身體不亡，信仰不死，我會給予你神明所有的偏愛。”

無言的契約在此刻結成。

神明從背後環繞抱住自己的最後一位信徒，祂親吻着少女的髮絲，身形在此刻漸漸凝實，那雙漂亮的綠色眼眸帶着溫柔之意，血紅色的長袍顏色漸漸褪去。

我的最後一位信徒，也是唯一的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