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魚和熊掌,將軍不可兼得之
江靈珠的話,讓顧景南母子二人微微一怔。
正是因為江靈珠要與顧景南談婚論嫁,顧景南才會冷待藍連枝。
要不然的話,顧景南與藍連枝生米煮成熟飯,縱然是藍連枝認錯了人,也不會完全忽視掉往日的溫存,只會一錯再錯,與顧景南長相廝守。
“靈珠,你這……是何意啊?”顧蓉呆住。
驚訝的表情還在臉上尚未褪去,顯得有些滑稽。
江靈珠淺淺一笑,“顧老夫人,或許我們之間有點兒誤會,因此登門來說道清楚,以防日後生出間隙。”
顧蓉還是滿臉的迷茫。
“是這樣的。”
江靈珠繼續說:“我和顧將軍的婚約,既無父母之命,也無媒妁之言,更沒在官媒那裏登記過,亦無交換信物之說,就連常見的婚書,我們之間也沒有,就算不得婚約。”
顧景南愣住。
“怎麼就算不得?”顧蓉面色大變,厲聲道:“若是算不得,你怎會給我送人蔘靈芝,又來找景南呢?”
“家師李衡陽,大燕國的一代宗師,常在我耳邊提及顧將軍征戰西齊的功勛,我作為宗師之徒,略微贈禮是說得過去的。”
“我上回找顧將軍,是挂念沈將軍,因而找了顧將軍一同前去。”
“再說了,就算我與顧將軍有過婚約,今日顧將軍涉嫌北幽之案,我又怎能還與將軍有瓜葛呢?”
“顧老夫人,我江靈珠,祖上雖非權貴世家,但清風宗立於江湖多年,俠肝義膽,端浩然之氣,豈能與一介階下囚來往密切,豈非是辱沒了宗門?”
江靈珠自幼就生活過清風宗,得萬千寵愛於一身,鮮少說過重話。
但她來大燕國,拜師于衡陽麾下,是因前一年的宮武宴,被一襲紅衣的沈寧所吸引。
再後來,沈寧卻嫁進了顧府。
她雖失落了一段日子,但也很快釋懷。
最終讓她難以釋懷的是,顧景南娶了沈寧,竟還會生出二心,逼得那樣的女子,淪為了上京城所有人的笑話。
她不過,是想讓顧景南也嘗試一遍,被人拋棄的滋味罷了。
“顧某竟不知曉,江姑娘是這樣的人。”顧景南神色冷峻,眸若寒霜。
“敢問將軍,在將軍眼裏,我是怎樣的人?”
“是捧高踩低,還是見風使舵?”
“你想要我與你患難與共,但捫心自問,你顧將軍,又能與何人患難與共?又能和誰同享富貴?”
“沈將軍能與你患難與共,你卻在凱旋之日,傷透了她的心。”
“據我所知,你能有今日,沈家出了不少的力,你可曾知恩圖報過?那日沈家落難之時,你是在慶幸自己早早被休,還是幫沈家一把呢?”
“沈將軍右手的傷,為你而留,時隔數年,你可還記得那天她是如何的奮不顧身?你不記得,你不會感恩,相反,你會自鳴得意,耀武揚威,認為這些人世間最真摯的情分,和你馳騁疆場時所得的戰利品並無兩樣。”
“都只是你用來肆意炫耀的戰利品罷了。”
“永安公主曾為了你,不顧家國大義,不顧父兄反對,獨自一人,陪你來他鄉,甚至願意在沒有名分的情況下與你有肌膚之親。這些,對你來說都是你的戰利品,但你可曾知道,就算她在北幽立了大功,坊間又是如何說她的嗎?”仟韆仦哾
“低賤,活該,一國公主不如青樓女子。”
“縱然沈將軍識人不清,縱然永安公主年幼無知,難道朝三暮四的顧將軍你,就一點兒錯都沒有嗎?”
“你能為了永安公主,逼得沈將軍走五步流火。”
“又能為了我,冷落陪你顛沛流離的永安公主,我又怎知,日後你會不會為了其他的女子或男子,眼裏不再有我呢?”
“我不願賭,更不願為了一個不值得的人去賭。”
江靈珠說話的時候,極其的平靜。
她有着一雙清亮靈透的杏眸,花一樣的年紀,並未有任何的攻擊性,卻讓顧蓉母子面露死灰,只因字字珠璣,每一句話都在戳他們的脊梁骨。
“時候不早了,靈珠告辭。”
“靈珠剛得到的消息,宗門有意讓我配青山派的少掌門,與顧將軍差不多的年紀。”
“到時候,顧將軍若是被冤枉的出了刑部大牢,成婚時我定會給老夫人和顧將軍一封喜帖的。”
江靈珠作了作揖,淡淡一笑,便果斷地轉身離去。
裙擺在塵灰躍動的微光里,劃出了一個漂亮的弧度。
最後的話,無疑是把顧景南貶低到了塵埃里。
顧蓉的信仰,更是在一瞬之間天崩地塌。
她不敢相信,自己最驕傲的兒子,在江靈珠的面前竟是一文不值。
“站住!你給我站住!賤婦!”
“我兒大英雄,是大將軍,你一個女流,你懂得什麼,豈敢在我顧家口出狂言。”
顧蓉怒火攻心,憤然不已,恨不得去撕碎掉江靈珠的美人皮。
她惡狠狠地瞪着眼睛,像餓狼一樣,趁江靈珠不備,對着江靈珠的後背撲去。
只可惜她的雙腿使不上力,反而撲在地上狼狽地摔了一跤。
“娘。”
顧景南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急忙扶住了顧蓉。
“賤婦!賤婦!”
顧蓉近乎喪失了理智。
“娘,由她去吧。”顧景南無奈道,神色里透着深深的疲憊和落寞。
江靈珠聞言,站在門楣旁的光里。
一寸寸地回過頭來,冷漠如冰地望着顧蓉。
“顧老夫人,顧將軍能有今日,應當是老夫人管教有方,但望顧老夫人日後見了顧家的列祖列宗,亦能如此刻理直氣壯,而非是被顧家先祖指着罵賤婦。”
江靈珠無聲地笑了。
“為什麼?”
顧景南抱起了母親,疑惑不解地望着江靈珠。
分明與他沒有感情,卻偏偏要強求這段姻緣。
只為了在他落魄之時,幸災樂禍一段?
江靈珠往前走了兩步。
停在了顧蓉母子的身邊。
她用只有三個人才能聽得見的聲音,一字一字說:
“二位欺負我師姐,還盼我與將軍兩心同,世上的魚和熊掌,不會讓顧將軍兼得之。”
顧景南的瞳眸微微緊縮。
一種受挫的感覺,讓他全身無力。
同時想到了高台之上,藍連枝跪在元和皇帝前與沈寧求情的模樣。
顧景南喉嚨酸痛。
對着江靈珠想說著些什麼,卻是一個字都道不出來。
眼睛紅得駭然,倒映出嫣然如花的江靈珠。
“你——”
顧蓉的手還能動,一巴掌就要打到江靈珠的臉上去,卻被江靈珠給穩穩地接住了手。
江靈珠的手看似纖細柔軟,實則牢固地牽制着顧蓉的腕部,叫顧蓉還有些吃痛。
“清風宗,不養閑人,衡陽宗師之徒也不是沒用的廢物,顧老夫人若以病軀就能動到我,那我江靈珠白活世上幾十載了。”
江靈珠鬆開了顧蓉的手,用帕子擦了擦碰過顧蓉的地方,便將帕子丟在顧府,轉身走了出去。
遇見蘇統領的時候,對着江靈珠微微頷首,便徑直離開。
蘇統領見狀,給了副將一個眼神,手下便蜂擁而上,圍住了顧景南母子和顧府部下。
陽光微暖。
顧蓉面如死灰。
她想不明白,大好的日子,怎麼就變成了這樣呢。
恍然間似是想到了從前。
沈寧陪伴的那三年,她無憂無慮,當真沒幾個煩心事。
……
黑甲軍的另一隊列士兵也沒閑着,以迅雷之勢,圍剿了納蘭家。
納蘭晴喝着小玉喂來的葯,喝了一口便吐了出來。
“很苦嗎?”
小玉心疼不已。
納蘭晴虛弱地搖搖頭,抬手從嘴裏抹去了吐出來的砂礫。
張氏給她的葯,竟然混合了砂礫。
“葯里怎麼會有這個。”
小玉獃滯,旋即低頭哭道:“都怪奴婢不好,昨夜沒休息好,今日沒精神,便沒檢查這葯里竟混合了別的東西。”
“不怪你。”
納蘭晴眼睛紅腫,面色越來越白,有氣無力地說完,便是一陣劇烈地咳嗽。
小玉捧着葯碗淚流不止,“夫人在沈家的時候,何曾遭受過這樣的委屈。”
沈家縱然不好,也讓她享了榮華富貴。
沈國山和鄭薔薇雖對她未有過真心,卻是尊重她。
納蘭晴閉上眼睛,淚水從睫翼里流出。
她對沈寧恨之入骨,卻又有幾分的懊悔。
若她及時收手,若她非慾壑難填,妄想得到不屬於自己的真心,故事的結局是否會不一樣呢?
納蘭府正堂,手戴佛珠的老婦人問道:“安頓好了嗎?”
張氏回:“娘,安頓好了,在那柴房裏呢,先讓她洗洗晦氣。”
老婦人點了點頭,“她都跟着沈家進了一趟刑部大牢,誰知會不會把牢裏的臟污帶回家中。”
“城兒被那顧景南打的,現在都下不得床,還想讓晴兒托沈家的關係,治一治這顧景南,怎料是個沒用的,竟讓沈驚風給休了。”
“我跟她說了多少次,沈驚風的心在哪裏完全不重要,只要一天是沈驚風的妻子,她就能安穩度日。”
“原就是假的,還還不知道收斂點,到處惹人不快,讓人查出了當年的真相,真是個廢物。”
老婦人惱得都快把佛珠給扯斷了。
不過,還是加了一句,“吃穿用度,還是給好的,晴兒習慣了錦衣玉食,一下子太差,是會要她命的。昨夜風大,她沒什麼事吧?”
張氏給老婦人添了一杯茶,特意瞞了納蘭晴患病的事。
“晴兒妹子好得很,身邊還有丫鬟伺候着呢,我聽說沈家都不追究她補貼我們的事,估計晴兒妹子私下的錢財還在呢。”
張氏的眼裏,放出了一道光。
世上的黃白之物,最是得人心。
“她那點錢算什麼,沈家有的是錢。”
納蘭老夫人睜開了凌厲的眼睛,冷笑了一聲,“沈家莫以為這樣就算了,找個機會,讓城兒上門要補償去,他不是一直都在跟朝中的大臣來往嗎,沈家得罪的人,總不在少數,總有強倒眾人推的那天。”
“老夫人!老夫人!”
小廝連滾帶爬,匆匆而來,倉皇慌張的連門都沒敲。
晴母皺眉。
“這等樣子,成何體統?”張氏喝道。
“老夫人,黑,黑,黑家軍來了,說是我們公子跟君光祖來往密切,有參與北幽屠城案的嫌疑。”
“啪嗒。”
納蘭老夫人扯斷了手中滾動的佛珠。
佛珠崩斷,從昂貴的衣裳滾下,灑了滿地。
張氏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黑甲軍羈押,納蘭府上下哀嚎四起。
“嘭。”
柴房的門被一腳踹開。
小玉剛盛好了滾燙的湯,便被驚嚇得手一抖,湯便濺飛出來燙傷了手背。
她看見黑甲軍的士兵,第一時間丟掉了葯碗,衝到納蘭晴的身邊護住主子。
“沈家不是洗清冤屈了嗎?做錯事的是君家,你們又追來納蘭府上做什麼?”
納蘭晴看着小玉的背影,見小玉敢直面黑甲軍的刀,、便是酸澀萬分,惆悵不止。
“今日之事與沈家何干,是納蘭城有勾結君光祖殘害北幽的嫌疑,你們必須去刑部一趟。”
納蘭晴聽到這話,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後背,溢出了一身冷汗。
似是忽然之間就反應了過來。
難怪沈寧身邊的丫鬟小玉會去跟她說沈驚風去官媒休妻的事。
原來就是逼她去大街上跟沈驚風對質,故而把事情鬧大,讓上京城的人都知道她納蘭晴作惡多端,和娘家才是一家人。
如若她和納蘭府犯了什麼事情,那必然是與沈家無關的。
就算沈家的錢財物品通過她流入到了別的地方,也和沈家沒半分錢的關係。
“沈寧。”
“你好狠的心!”
納蘭晴聲線發顫,嗓音嘶啞,眼裏驟現洶湧的恨意。
沈寧從始至終都是在算計她。
先前沈、君兩家博弈,怕以防萬一,打草驚蛇,先關她禁閉,不鬧出休妻之事。
如今萬事順安,便在納蘭府倒台前休了她,趁機摘清了關係。
“打擾了。”
黑家軍士兵,野蠻地扣住了她。
而她,才走出刑部大牢沒多久,便又要進去了。
這回不復先前的期冀和光彩,只有脆弱不堪的病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