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2 章 第 132 章
“呯!”雙刃巨斧與劍相撞。
即使是常年鍛煉,莉莉絲還是被卡喀亞的力氣震驚,那巨斧震得她手發麻,她只能迅速轉移力道,偏移劍刃。
偏移的劍刃擦着雙刃斧的側面,拉出了一道刺耳的聲音。
莉莉絲借力打力,順着劍的指向刺向卡喀亞的左手!
卡喀亞偏身,左手下沉,錯過劍鋒之後馬上握拳襲向莉莉絲的肚子。
為了避過這一拳,莉莉絲立即調整攻擊的方向,與卡喀亞擦身而過。
莉莉絲站穩之後馬上轉身,她以劍護身,瞥了一眼自己的劍,那上面已經出現了裂痕。
受到損傷的不只是劍,即使莉莉絲動作很快,卡喀亞的拳頭還是擦到了她的腰側,那裏正在隱隱作痛,應該是已經青了。
莉莉絲的視線從劍轉移到卡喀亞身上。
卡喀亞隨着慣性向前走了幾步才停下,雙刃巨斧劈在火堆旁的地上,帶起的風使篝火搖晃,蹦進火堆里的砂石爆出火花。
她側身轉頭,看向莉莉絲。
火光映亮了她的後頸。
衣領下,似乎有着什麼。
意識到莉莉絲的視線停在自己的後頸,卡喀亞冷笑了一聲,拉下後頸的衣領:“怎麼,你對這個東西好奇?”
那是一片圓形傷疤,凹凸不平的疤痕在火光的映照下益發猙獰可怖。
“你該不會猜不到這裏原來烙着什麼東西吧,貴族小姐,”卡喀亞的笑容和那塊圓形傷疤一樣猙獰,“這是你們貴族給牲口打的標!”
高處,聚集起來的林塞女巫們望着她們,她們舉着火把,火光映在她們的臉上。
每一張臉,都因為這句話燃起了憤怒與憎恨。
--幾乎所有林塞女巫的後頸都有着同樣的疤痕!
“你來尋找我們,你想要我們的力量,”卡喀亞揮着雙刃斧,沖了過來:“可你這種貴族出身的小姐又懂什麼?”
雙刃斧劈開了空氣,帶來尖銳的呼聲。
在如此兇猛的攻擊下,莉莉絲只能連連後退,躲避。
“純潔無瑕的貴族小姐,不會有人在你嬌嫩的脖頸后烙上這樣的烙印吧?你說合作?什麼合作?”卡喀亞罵道,“你是莉莉絲!莉莉絲·阿博特!可你知道我們是誰嗎?我們是奴隸,連名字都沒有的奴隸!”
雙刃斧的斧刃映射着火光,狠狠砸向地面。
卡喀亞的眼中也閃着同樣的火光,她瞥了一眼被雙刃斧帶起的塵土,猛地用力,拔起斧頭,朝莉莉絲砍去。
那些烏糟的、微不足道的塵土,讓她想起了自己憎惡的過去……
兩年前,索錫。
灼熱刺眼的陽光下,一條隊伍在緩慢地移動着。
這是一條奴隸組成的隊伍,他們拿着陳舊的碗,身上的布料僅可遮體,在監工注視下,一個一個來到桌前,獲取午飯。
“下一個。”半人高的鐵桶前,發湯者拿着長勺,機械地將鐵桶里的菜湯倒進排隊者的碗裏,“下一個。”
拿到菜湯的奴隸會到旁邊的桌前,獲取一個小麵包。
“下一個。”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發湯者打了個哈欠,再次歪了一勺菜湯。
“嘩”稀薄的菜湯被倒進碗裏,發湯者喊道:“下一個。”
面前的人卻沒有走開,黑色的影子籠罩着發湯者。
發湯者抬起頭,面前站着一個人。
她身材極其高大,肌肉強壯,還留着寸頭,若不是衣服與男奴隸不同,很難一眼界定她的性別。
“怎麼了,9433?”發湯者問道。
他們給這裏所有的奴隸都起了數字編號,只有那些相貌出眾,能到高級市場拍賣個好價錢的奴隸才能擁有姓名。
“太少了,吃不飽。”那女人晃了晃碗,答道。
“你……”發湯者想要發作,對上那女人冰冷的視線,辱罵的話又咽了下去,他用勺子在鐵桶里底部舀了一勺,將沉底的菜舀起,倒進9433的碗裏。
9433這才端着菜湯轉身。
發湯者看着她脖子後面的“B”花式字母烙印,啐了一口:“下賤的奴隸。”
那是布萊斯家族的標誌,這裏所有的奴隸後頸都有同樣的烙印。
沒聽見那句唾罵一般,9433面無表情地走到了旁邊桌,發麵包的人瞥了她一眼,自覺地遞給她兩個麵包。
她身後的奴隸羨慕地咽了口口水,小聲對發湯者說:“我也吃不飽……”
“吃不飽就餓着!你以為你是誰?你也是異國奴隸的後代嗎?”發湯者吼道,“你也是加布里爾的雜交狗嗎?吃不飽?揍你一頓就飽了吧!”
隨着咒罵聲,湯勺砸到了那個奴隸的頭上,甩着鞭子的監工也走了過去。
隨即,奴隸的慘叫聲伴隨着鞭聲響起。
9433無視身後的騷動,她拿着麵包,端着碗,走到一旁的磚牆邊,坐下,就着菜湯,將硬邦邦的麵包塞進嘴裏。
她吃得很快,先吃了一個干硬的麵包,然後喝完了湯,最後用麵包抹掉碗裏剩餘的菜湯。
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前面多了三個影子。
那是三個男奴隸,領頭的那個人高馬大,像山一樣壯,顯得跟在他的兩個正常身高的男人瘦小了許多。
“哈,9433,你的飯還真豐盛啊。”為首的壯漢笑道,“看來你今天也得到了優待。”
9433瞥了他一眼,把沾着菜湯的麵包扔進嘴裏,用力地咀嚼。
“真奇怪,”那個壯漢問道,“現在給我們的食物越來越少,為什麼9433卻總能得到這樣的優待?”
壯漢身後的兩個男人怪聲怪氣地答道:“看看她的身高,我們科爾里奇國怎麼會有這樣的女人,是她媽叛國,和加布里爾那邊的奴隸苟合,所以才有了這隻加布里爾的雜交狗。”
“不不不,我猜是她使用了女人的特權,賄賂了那些發飯的傢伙。你們知道的,這世上總有些審美獨特的男人,可能那個小矮子就喜歡熊一樣的女人……”
三個男人大笑起來。
壯漢笑道:“哦,□□生下了受人尊敬的放蕩野狗!”
9433咽下最後一口麵包,放下碗,擦了擦嘴。然後猛地起身,揮起拳頭,自下而上直擊為首壯漢的下巴!
壯漢還未收起笑容,就被擊中下巴,他被突如其來的襲擊打得後退了幾步,連句髒話都沒有來得及飈出,9433新一輪的攻擊已經砸了過來。
她將那壯漢擊倒在地,坐在他身上痛揍他的臉。
另外兩個男人連忙上來拉架,但是無論他們怎麼拉扯,擊打,9433都沒鬆手。
這裏的騷動馬上引起了其餘人的主語,幾個監工吹着哨子跑了過來。
“停下!停下!分開!”
監工的鞭子甩向9433的後背,發出一聲聲悶響。
在眾人合力之下,他們終於將9433拉開。
倒在地上的壯漢已經鼻青臉腫,滿臉是血,他咳嗽了一聲,慢慢地翻身,用手撐着上半身,從嘴中吐出了一口混着兩顆牙的血水。
被拉開的9433面無表情地俯視着他,她後背的衣服被鞭子打破了,血順着雜亂的鞭痕滲出。
“9433,5254,又是你們兩個!”監工頭泄憤似地揮舞着鞭子,“你們這些蠢豬,沒有一天不給我惹事!”
鞭子雨點般落在兩人身上,地上的5254弓起身子,護住了臉。
9433也彎下腰,用胳膊護住了頭,被胳膊擋住的臉上帶着毫不掩飾的憎恨。
一群蠢貨!她這樣想着,眼神中的憎恨比頭頂的陽光還要毒辣。
……
火堆的照映下,莉莉絲和卡喀亞分開的影子再次沖向彼此。
“鐺!”利劍和雙刃斧再次相撞。
“貴族?貴族!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貴族被人罵過嗎?被人侮辱過嗎?”卡喀亞透過雙刃斧與劍的縫隙,看向莉莉絲,“你們扛過木頭嗎?你們挨過餓嗎?你們被鞭打過嗎?你們被人踩着頭踐踏過嗎?嗯?合作,哈,合作?就憑你?”
隨着雙刃斧上力道的加強,莉莉絲再次躍開,她不動聲色地活動了一下被震得發麻的手指,警戒地盯着卡喀亞。
卡喀亞甩了一下雙刃斧:“啊,說起來,我好像疏忽了,你是尊貴的貴族,你不應該叫我卡喀亞,而應該叫我9433。”她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雖然不知道能不能傳到過公爵小姐耳中,但在某些地方,我很有名呢。”
……
炙熱的太陽炙烤着工地,工地上的奴隸們或是推着板車,或是搬運着石塊。
他們在為布萊斯伯爵搭建新的別館。
9433也走到了裝滿石塊的車前,這車上的石塊比以往的還多。
周圍人都在看她,無論是監工還是奴隸,他們的視線都集中在她身上。
這也不是什麼稀奇事。
她默不作聲地咬緊牙,壓下板車的把手,隨着這個動作,她額邊爆出青筋,手腕上的鐵鏈發出了“嘩啦”的聲音。
手上多了鐵鏈的不只她一個,還有5254--這是打架的懲罰。
一旦動作大一點,那礙事的鐵鏈就在叮噹作響,彷彿在告誡其他人不要惹事。
9433推着板車,艱難地前進,沉重的石頭壓得板車吱呀作響,太陽曬得她皮膚髮紅,汗水從額頭流下。
她能感覺到周圍人的視線,但她毫不在意,她弓着身子,目不斜視,撐着一股氣推着板車往前走。
即使沒人說話,她也知道那些人在想些什麼,畢竟那些話她已經聽過了無數次。
--瞧瞧那隻加布里爾的雜交狗,野蠻的臭女人,她是瘋了嗎?又和男人打架。
--要不是布萊斯伯爵在意她,她早就被人偷偷殺了吧。
--沒辦法,加布里爾的野狗本來就少,她還是個高大強壯的女人,布萊斯伯爵一直很驕傲自己擁有這麼罕見的奴隸,還讓她參與奴隸角斗。
--可是她之前被送去伯爵府,沒過幾個月就被退回來了。
--因為她是個瘋子,據說她手段陰狠,在奴隸角斗中什麼伎倆都用,甚至捏爆過對方的蛋,讓好幾個人變成了廢人。而且她還不服管,布萊斯伯爵把她扔回來,就是要教訓一下她。
--所有監工都知道,布萊斯伯爵要教訓她,卻不想讓她死,畢竟她是個特殊的奴隸,哈,加布里爾的雜種狗。
--這裏那麼多人,憑什麼只有她擁有特權,啊,她怎麼還不死啊,這種怪物就不應該存在!
蠢貨,9433握緊了車把,心想,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在想些什麼,你們這群蠢貨。
天黑之後,奴隸們在監工的組織下,排着隊回到住處。
9433正要回去,忽然被一個監工叫住。
那個監工對一旁的小屋偏了偏頭:“去處理一下。”
9433掃了他一眼,把板車推進了屋。
那是個破爛的草屋,房屋四處漏風,門也已經脫落。
越靠近它,就越能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9433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直到眼睛適應黑暗,大致看到房屋裏面的景象,才推着板車進去。
血腥味最濃重的地方,躺着一具女屍。
9433的視線在她隆起的肚子上停了幾秒,才走過去,將女屍抱上板車。
推着板車離開,經過那個監工的時候,她停了下來,讓那個監工看車上的屍體。
那個監工皺着眉,一手捏住了鼻子,一手嫌棄地揮着:“推走推走!”
板車的軲轆再次轉動。
9433聽見身後傳來監工們的對話:“又死了一個?”
“是那個懷孕的,難產死了。”
“可惜了,要是生下來伯爵還能多一個奴隸哩。”
“就算生下來也很難養活,那女人肯定自己也不知道這孩子是誰的。”
“哈哈哈哈,可惜這邊的男奴沒有異國人,不然生下來一眼就能看出來是不是雜交狗。”
……
監工們猥瑣的笑聲越來越遠,9433推着板車走向別館的後面,快要散架的板車吱吱呀呀地響着。
不遠處的圍欄上纏繞着尖銳的鐵絲,站崗的守衛望向了9433。
小板車在一個坑前停了下來,9433放下把手,走到車前,將車上的女屍抱了起來。
那個坑裏堆着十幾具奴隸屍體,有男有女。
9433繞着坑走了一圈,將那具女屍扔到了另一具女屍旁邊。
做完這一切,她又在守衛的監視下,推着板車原路返回,放下板車,回到睡覺的地方。
那間狹小的屋子裏擠滿了女人,似乎有人在小聲啜泣,當9433走進來時,她身上濃重的血腥味觸動了某些人的痛楚--聞到那個味道,所有人都知道她剛剛做了什麼。
有人大哭起來,有人用憎恨的眼神看着9433,小聲咒罵,彷彿是她讓那個死去的女人懷孕,難產。
但當9433的目光落到她們身上時,那些罵著“幫凶”的聲音又變小了。
9433走到自己在牆角的固定位置,她旁邊的女人哭得渾身顫抖,在9433坐下來的時候,她小聲說了一句:“怎麼辦,萬一我也懷孕……”
9433的記性不好,總是認不清人臉,但她記得這個女人,她臉很小,鼻子有點尖。
沒人敢在自己身邊睡,最後睡在她身邊的都是最邊緣的人。
這個尖鼻子就是如此,她像只容易受驚的小鳥一樣,總是用驚恐的眼神看她。
9433不只一次看到她被那些男奴隸堵住,而那個死去的女人曾經和她有同樣的境遇。
尖鼻子被其她人聽見了,從而引發了一些恐慌。
死了一個人,就多了一個坑,活着的其他人可能會被當成目標。
奴隸群體裏有些不成文的規定。
比如監工會控制男□□隸與女□□隸的接觸,但總是有些女奴隸被男奴隸盯上,而對於那些人,監工們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當9433在布萊斯伯爵府,因為不服管而被吊起來抽打時,那些晃着紅酒杯,觀賞着這一幕的爵士們就因為9433在奴隸角斗中廢掉男□□隸命|根的事情討論過這件事。
“總得有人處理那些豬玀的慾望吧。”那些爵士們這樣說,“不能讓他們沒完沒了地侮辱我們的羊。”
另一個爵士聳了聳肩:“不能這樣說,是淫|魔勾引了那些豬玀。”
高貴的爵士們心照不宣地大笑起來。
放羊在男□□隸中是件肥缺,隨着他們欺辱羊的行徑被發現,淫|魔變成羊誘惑男人的故事也流傳開來。
爵士們嘆道:“太可惜了,羊可生不出奴隸。”
“這都是必要的損耗,讓那些豬玀抒發一下慾望,他們就會安分一點,”布萊斯伯爵晃着紅酒,“但是也不能太放縱他們,那些豬玀得寸進尺之後,會要求更多。”
“哦,我們竟然為他們操心這麼多事,我們是多麼聰明,多麼善良的人啊。”爵士們舉起酒杯,為自己的“高潔”碰杯。
他們沒有忽視9433眼中的憎恨與殺意,相反,他們享受着這種她憎恨他們,卻又被他們綁在架子上毆打侮辱,對他們無能為力的感覺。
“看看你的眼神,”布萊斯伯爵拿起鞭子,狠狠抽向9433,“真不錯啊,雜種狗,你真是個好傢夥,這可太棒了,哈哈哈哈哈!”
他希望9433眼中的憎恨之光會因為鞭笞而消退,而它一直沒有消退,反而愈來愈旺。
這讓她成為一個“有趣的玩意兒”,讓布萊斯伯爵對她另眼相待,想看看這個“罕見的玩具”會掀起什麼波浪,又會在什麼時候磨平銳氣,臣服在他腳下。
所以他把她扔回了奴隸群,扔回這個破舊的屋子。
她耳邊環繞着的,不再是那些貴族們的笑聲,而是女人們嚶嚶的哭聲。
9433靠在牆角,摸向自己腰間,她的腰帶處有幾處地方比其他地方都硬,那裏面藏可以當作武器的尖銳石頭和鐵片,她回憶着綁着鐵絲的圍欄,和站崗的守衛,並在腦中思考如何才能割破那個守衛的脖子。
那些女人還在哭。
9433有些不耐煩,她們沒完沒了地哭着,彷彿哭得多了,那個女人就會從屍堆里爬起來,回到她們身邊。
這些哭聲打擾了她的思考,也讓她無法睡覺。
不知道誰恨恨地說了一句:“班布爾神會詛咒他們!”
9433沒忍住,笑出了聲。
這笑聲在一片凄凄慘慘戚戚中分外刺耳,女人們都望向了她。
而她也毫無遮掩地揚起嘴唇,隨着那個充滿惡意的笑容,說出了更加惡毒的話語:“別犯蠢了,不過是死了個奴隸而已,能有什麼詛咒?”
是的。
班布爾神不會知道。
即使他知道了也不會在意。
畢竟這是無關緊要的事,貴族們的農場、府邸、城堡……每個地方都死過奴隸。
貴族們每年給神殿進貢大量的錢,是神殿最歡迎的人,也被神官們稱讚為虔誠的信徒。
所以他們最明白,這世上沒有報應這回事,神會被錢收買,所有的罪惡都可以被上貢抹去。
所以他們吃着精美的食物,住着豪華的房間,穿着華貴的衣服,過着紙醉金迷的生活,並在夜晚安心入睡。
這句話刺痛了房中的女人,她們瞪着她,目光中充滿深刻的仇恨。
在這種視線中,9433的笑聲越來越大,帶着身上的鐵鏈都在響。
太可笑了,連恨都找不準對象的傢伙。
一群蠢貨!
布萊斯伯爵期待她9433會在這個地方被磨平鬥志,可她的憤怒一天天地累積着。
因為她看到了太多的蠢貨。
貴族是蠢貨、監工是蠢貨、這些奴隸也是蠢貨!
烈日下,9433推着那架快要散架的板車,昨晚裝着屍體的板車上被壘滿了石頭,她手臂上的肌肉隆起,手腕間的鐵鏈叮叮噹噹地響着。
她不動聲色地觀察着周圍的一切,想像着自己殺死那些監工的場景。
一想到有朝一日,她會實現那些想像,她就會心潮澎湃。
這個地方充斥着蠢貨,而我是不同的,我與這些傢伙不同!
來回運了幾次石塊之後,9433扔下板車,到旁邊搬石塊,她盯着一個男奴隸,直直地走過去,撞到了他的肩膀。
那男奴隸瞪了她一眼,轉過身,想要繞路走。
但是下一秒,9433已經沖了上去,拳頭砸到了他的臉上。
拳頭伴隨着鐵鏈叮叮噹噹的撞擊聲落下,一個監工吹着哨子跑來:“分開、分開!幹什麼呢!分開!”
9433被拉開后,冷冷地說了一句:“他撞我。”
“不,不是我撞你,是你撞我!”男奴隸吼道。
“都給我閉嘴!”監工給了他們一人一鞭,但對上9433充滿殺意的眼神以後,他愣了一下,轉頭罵向那個男奴隸,“她那樣的雜交狗,你惹她幹什麼?”
他泄憤地揮着鞭子,任男奴隸在鞭子下發出慘叫。
周圍的人都看向這邊。
“啐。”9433吐出了一口吐沫,用充滿殺氣的眼神環視周圍的男人,扔下一句警告,“別惹女人!”
特權者--那些圍觀的人這樣想着。
……
“特權者!特權者!你們這些貴族,才是特權者!”卡喀亞怒吼着,揮動着雙刃斧,“可是他們不停對我說特權,說我擁有特權?我的特權?哈,多可笑啊,奴隸的特權?”
利劍的力量無法遮擋住雙刃斧的攻擊,莉莉絲以防守之態被逼得步步後退。
“她們不去憎恨那些貴族,反而嫉恨我,特權!特權?”卡喀亞冷笑道,“是指我從小就像瘋子一樣從別人那裏搶食,被毆打了無數次,卻沒被餓死,還長得高大的特權?是指我被那些貴族虐待,在角斗場出生入死,硬撐着活下來的特權?還是我做完了幾倍於別人的苦力,還威脅那些男人,讓他們懼怕我的特權?”
“既然如此,她們為什麼不爭取這樣的特權,是不想么?”她吼道,“一群蠢貨!”
隨着這句怒吼,雙刃斧以雷霆之力劈了下來!
……
在工地建設別館的日子日復一日,除了慢慢成型的別館,和時不時死幾個奴隸以外,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事。
硬要說有什麼變化的話,那就是奴隸們的食物越來越少了。
因為這件事,奴隸們經常聚在一起抱怨。
“抱怨什麼,今年糧食收成不好,餓死的人多得是哩,你們有的吃就應該感激布萊斯伯爵和班布爾神的仁慈了。”監工頭挺着肚子,甩着鞭子吼道,“快點工作!工作!”
工作結束之後,9433拖着疲憊的身軀回到睡覺的地方,在牆角坐了下來。
比起之前幾天,屋子裏的氣氛舒緩了很多,大家小聲地討論着減少的飯,想像着哪個貴族家的奴隸伙食最好,說著說著,又有人討論起那些貴族的家族圖騰和奴隸烙印。
“據說家族圖騰都是找專人設計過的,布萊斯伯爵的圖騰是藤蔓,和奴隸烙印很像,很難區別開。”
“至少比柯勒律治家族的烙印好看吧,他們的烙印直接印在了額頭上。”
“你們見過安德魯家族的奴隸標么,那個烙印很漂亮。”
……
聽到這些話,9433冷笑出聲。
她就知道會變成這樣,大家很快會忘掉那天晚上那個懷孕難產而死的女人,畢竟這種事太多了,所有人都已經習慣,每當身邊有人死亡時,她們都會陷入短暫的應激:傷心、痛苦、害怕、詛咒……
然而只需要幾天時間,幾天後,她們就能找到很多理由,自己說服自己,然後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麻木起來,持續原本的生活。
那天的痛苦、糾結、好像是酗酒者一次短暫的清醒,很快就會消失,被人忘個精光。
那聲冷笑中帶着的嘲諷意味太重,使得所有人一瞬間陷入安靜。
過了一會兒,一個女聲像是想要緩和氣氛一般挑起了話題:“這幾天那些男的好像安分了許多。”
女人們馬上響應了這個話題:“是啊,是啊。”
有人對尖鼻子說:“最近他們是不是沒有騷擾你?”
尖鼻子點了點頭。
“果然,只要忍一忍,他們的注意力就會轉移了。”有人說,“他們也不會總沉迷於這種事。”
“是啊,是啊,幸好我們忍了,”有人幫腔,“上次就是有人反抗,被那群人折磨死了。”
“所以還是應該找人保護,”有人叫出了不在屋內的女人的代號,“自從2346把3056迷得昏頭轉向之後,再也沒有人會欺負她,因為3056會揍那些欺負她的人。”
“真好啊,現在2346就和3056在一起吧?”
奴隸們發出了羨慕的感慨。
一群蠢貨!聽着她們的話,9433抓着自己的頭髮,幾乎快要壓抑不住心中的鄙夷與憤怒。
她嘲笑道:“原來如此,和3056在一起,2346就不會懷孕,不會難產,她生出的孩子也不會變成奴隸了哩。”
如她所料,那些射來的視線再次充滿敵意。
所以她更大聲地笑了起來:“不反抗,不反抗,乖乖承受一切,真妙啊。”
“我們力量差別太大了,當然不能反抗。”有人說道,“他們也說,不能惹怒他們,一旦惹怒了他們,在絕對的力量差面前,我們只有死路一條。”
“他們當然會那樣說,獅子也希望羊不長角,獵人也希望狼沒有尖牙和利爪,所有的奴隸主都希望奴隸不吃不喝,順從地工作。”9433說道,“你們聽勇者打敗巨獸、王子打敗巨龍、騎士打敗魔獸的故事時,可不會說絕對的力量差,上次那個小公雞一樣的奴隸被和我差不多高的傢伙揍時,可沒人對他說不要還手,還有人在他打輸之後偷偷給他支招哩……原來你們和那些男奴隸之間的絕對力量差,比物種之間的差異還要大啊。”
“你這麼說是你不會遇到這種事,”那人憤怒地反駁,“你長得高大,又有力量,是因為你有加布力爾的血統,你的父親是加布里爾的戰俘!”
“哦,既然絕對的力量差如此無法戰勝,高大的加布里爾人又怎麼會成為科爾里奇國的戰俘?”9433冷笑着反問,“是因為科爾里奇國的騎士們沒有反抗,跪下來懇求,使得加布里爾人善心發作,自願成為戰俘的嗎?”
9433揚起頭,看向房間裏的女人,夜很黑,簡陋的屋子裏沒有任何照明,女人們的臉和身體就像一團團模糊的黑影,沒有靈魂的木偶。
她對着那群木偶露出了譏諷的表情:“所有人都被鼓勵擁有力量,只有你們,只有你們被鼓勵懦弱,只有你們希望變成最沒用的懦夫!你們以為做了狗就是噩夢的完結?做夢去吧,狗都會對敵人露出獠牙,而你們這群趴下做狗的人只會被踩到泥里!”
有聲音喊:“反抗的話,死了怎麼辦?”
9433冷笑:“之前沒反抗,死的少嗎?”
房間裏再次安靜下來,難以形容的絕望氣息在房間內蔓延。
過了一會兒,有人小聲說:“你凶什麼,我們已經是奴隸了,和其他人比,我們已經少了許多自由,現在,我們連不反抗的自由都沒有了嗎?連不反抗都不行的話,我們要怎麼撐下去?”
“自由,哈,自由……當然,你們有自由,有成為狗的自由,有向他們獻媚的自由,有選擇向3056還是3057獻上身體的自由,有選擇這坨屎好吃那是那坨屎香的自由,可是去你們的狗屎!”9433猛地站起來,吼道,“姥子不需要這種自由!姥子不要搖尾巴的自由,不要撿屎吃的自由,姥子要的是不當狗的自由!我要當人,和他們一樣當人!”
她彎下身,從地上抓起一把稻草,塞進尖鼻子手裏:“知道怎麼當人嗎?在心裏想一百個殺死他們的方法。當他們欺辱你時,踢他們的下|體,大拇指握在拳頭裏面,打他們的喉結,找個尖銳的東西當刀,反手握住,捅向那些欺負你的人的胸口,或者切斷他的脖子!”
“啊,不行!這太可怕了,”尖鼻子鬆開手,稻草鬆鬆散散落在地上,“怎麼能隨便傷人!”
“哈!”9433罵道:“蠢貨!”
“忽然嚇唬我們做什麼!”有人忽然罵道:“你有選擇嗎?你能當人嗎?你一個奴隸在這裏說什麼大話?你只會要求我們,只會罵我們是懦夫,你自己不也是垃圾,你這麼對我們,和他們有什麼區別?”
“別裝了,我們有什麼區別你不知道嗎?你敢和他們說剛才那些話么,你是敢指着監工的鼻子罵他垃圾,還是敢反抗那些欺負你的男人們?但凡你們那樣的氣勢,你們也不至於落得現在這樣的下場。”9433又揚起嘴角,“你們才是垃圾!”
“……”女人們憤怒地瞪着她。
“說什麼撐下去,真好笑,你們撐下去是為誰?是為了持續現在這種生活,繼續給布萊斯家族紡織棉布,等着布萊斯家族感激你?還是幻想那些狗屁貴族狗屁王子娶你當貴婦?”9433恨恨地說道,“撐不下去就去死吧,蠢貨們,別館后的屍坑為你們留了充足的位置!”
整個房間都充滿了低沉而壓抑的氣氛。
9433受夠了這些沉默,她大步走出房屋,鎖鏈隨着她的動作叮噹作響。
坐在地上的女人微微側過身,躲避着她,為她讓路。
推開那扇破爛的門,就能看見夜空,和夜空中懸挂的一輪圓月。
無論9433做幾個深呼吸,都無法吐清胸口的那股濁氣。
她狠狠地砸了旁邊的牆壁一拳,咒罵著走向屋后。
蠢貨!蠢貨!都是一群蠢貨!
我與他們不一樣,我不是那樣的蠢貨!
我是英雌,我是勇者,我不屬於這裏,總有一天,我會逃出去!
我不會死在這裏!
屋后不遠處是廁所,這是少有的,奴隸們能自由行動且不受監視的地方,因為監工們和守衛們都嫌棄這邊的味道。
除非必要,女奴隸很少夜間出來上廁所,即使上廁所,也會三兩結伴,防止被人襲擊。
當然9433並不在乎那些,她現在滿腔的怒火,恨不得找個人打架瀉個火。
所以,她看見廁所附近果然蹲了幾個黑影時,毫不猶豫地沖了過去。
鐵鏈響動的聲音也使得那些人發現了9433。
其中一個人站了起來,揮了揮手:“嘿,雜交狗。”他揮手的時候,也露出了手上的鎖鏈。
看到那個鎖鏈,9433馬上就知道他的身份--目前所有奴隸中,只有兩個人帶着鎖鏈,除了9433,剩下那位就是曾和她打架的5254。
5254並沒有對她展示敵意,相反地,他攤開手,在她拳頭快要擊中自己的時候,問道:“你甘心當奴隸嗎?”
女人的拳頭停在他面前。
5254彷彿已經預想到了她的反應,他咧了咧嘴角,壓低了聲音,快速說道:“最近給我們的食物越來越少了,這樣下去,我們就算沒累死在這工地上,也遲早會餓死……與其那樣死掉,我們不如趁現在力氣的時候,找條出路。”
他看向9433:“怎麼樣,要加入我們嗎?”
9433停在男人面前的拳頭猛地出擊,擊中了他的臉。
這一拳來得猝不及防,5254被打得一個踉蹌,他擦了把被打出血的鼻子,難以置信地看向面前的女人:“你這個雜交狗……”
那個強壯的女人甩了甩手,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淡然道:“說說看吧,你們的計劃。”
5254眼中的怨恨一閃而過,他強壓住心中的怒氣,直起身體,示意其他的人稍安勿躁,對9433說:“我們是這樣計劃的,首先……”
一個小時之後,9433從屋后回來。
屋前蹲着幾個女人,看見9433,她們馬上站起,迎了上來。
顯然,她們是在等她。
9433並沒有理會她們,向屋子大門走去。
那幾個女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其中一個站了出來,看向她:“我們知道那天的事,最近的和平並不是他們膩了,而是你警告了他們,讓他們別惹女人。”
9433沒有作聲。
那個女人又喚了她的代號:“9433,我們也想當人,也許我們能互相幫助。”
聽到這句話,9433才轉過頭,仔細看向那幾個女人。
無論是長相還是身形,她們看起來都毫不出奇,和其他的奴隸沒什麼區別。
哦,9433想,幾個弱小的傢伙,卻想和我互相幫助。
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