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私藏
楚或沒有喝過酒，哪怕是行軍打仗最難熬的時候，戰士們聚在一起飲酒消愁，楚或也只是安靜地坐在一旁守着篝火。待到大傢伙喝得面紅耳赤，楚或再把他們一個個扛回營帳。
同隊的一個小戰士，喚九四，對酒過敏，喝不得酒，因而每次都同楚或一起收拾醉鬼們。一來二去，同楚或也漸漸熟悉起來，成為軍中為數不多的能與楚或攬肩交談的人。
九四見楚或面對酒的態度堅決，不解問道：“楚副將為何不肯飲酒？若非實在喝不得，我也想嘗嘗其中滋味。”
“軍中有令，不得嗜酒。”楚或給了個非常官方的答案。
九四看看醉倒在地上的將軍，再看看楚或，撇了撇嘴，道：“將軍都不把禁酒令當回事呢，況且天氣這麼冷，不喝些酒暖暖身子，還沒到雁門關大家怕都撐不住了。”
楚或正在收拾地上灑了的酒壺，頭也不回地應道：“我不怕冷。”
九四不死心，屁顛屁顛地跑到楚或面前，蹲下，用他黑溜溜的大眼睛盯着楚或，似乎誓要等一個走心的答案。
“楚兄，你就說嘛，我會替你保守秘密的。”九四說著搶過楚或手中的酒壺，替他擰好壺嘴。
楚或的手一空，指節不自然地蜷了蜷，“喝酒，會不理智。”
“喝酒求的不就是一個痛快嗎，你看將軍平日裏那般嚴肅，剛剛不也逮着一個人就喊嬤嬤大家發泄完，明日才更有幹勁。”九四道。
“是嗎？”楚或抬頭，看見一輪又大又圓的明月，“可是我已經很想她了。”
他盯着那輪圓月，努力讓光全都落進眼底，“喝酒，會鬧笑話的。”
九四這才突然想起楚或和長公主的傳言，小心翼翼地問道：“楚兄，長公主殿下，真的有這般好嗎？”
楚兄雖然平日裏看着波瀾不驚，似乎遊離於世俗之外，但他知道，一旦涉及長公主殿下，楚兄便毫無底線，陷在塵凡的泥沼里不可自拔。
作為兄弟，九四當然無條件站在楚或這邊，因而聽聞長公主與楚或的故事後，他常常為楚或感到不值得。
“她”
楚或看着月亮，九四看着楚或。九四覺得，楚或那染上了月光的眉眼溫柔異常，是他從未見過的塵寰顏色。
“她就是很好。”
他還沒有學會什麼形容詞彙的時候，就知道她很好，而現在，他所學會的所有詞彙仍然描述不出她有多好。
“楚兄，你也很好，”九四真情實感道，“他們皆言殿下高高在上，是我等無名小卒不可觸及的存在，但是你和我們不一樣，我覺得你完全配得上她。”
“為什麼？”
“如果說殿下是天上的明月，楚兄就是見過月亮升起的人，也是能夠企及月亮高度的人。”
楚或不言，維持着仰首望天的姿勢。許是此處地勢較高，許是今夜無雲亦無風，那輪圓月格外清晰，格外明亮，也……格外親近，彷彿抬手便能攏入袖中。
他的沉默格外地久，久到原野上起風了。
“我不是。”他說。
他不是見過月亮升起的人，月亮一直便在天上。他不過是一直一直乘着月光前行，卻還想要偷走月亮，私藏所有月光的膽大妄為之徒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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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或沒喝過酒，楚念當然也沒有喝過酒。
因此，一杯濃稠的桂花釀下肚，楚念不適地皺起了眉頭。
清禾坐在楚念對面，察覺到了對方神情的變化，關心問道：“怎麼了？不好喝嗎？”
她早就問過店家，這桂花釀乃桂花、江米、山葡萄釀造而成，清甜可口，不易醉人。雖然她並未與楚或一同飲過酒，但是料想小酌幾杯問題不大。
楚念應該不至於會喝醉吧？
清禾正糾結着，對面那人突然開口喚她：“你看我。”
“好，看你。”她開始有了不好的預感
“我好看嗎？”楚念托着下巴看她，一雙紅眸映着她與她身後的萬家燈火，漂亮得過分。
“好看。”看起來應該大概約莫是醉了沒錯。
“那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楚念突然彎唇露出了兩個小酒窩，可愛得彷彿喝了假酒，“你不要告訴清清哦。”
噢？不能告訴她？
清禾這下便來了興緻，笑眯眯地應他：“好，我不會告訴她的。”
但楚念話鋒又一轉，神秘兮兮地說：“你過來，我才告訴你。”
看見對方托着下巴一本正經地“討價還價”，似乎把腦子丟掉了的樣子，清禾沉寂許久的母愛之心難得又跳動起來。她愉快地應了一聲好，又愉快地繞過桌子站到楚念身邊。
“我過來啦，你可以告訴我啦。”她不自覺地用上了哄小朋友的語氣。
楚念的手仍撐在桌子上，目光追逐着清禾來到自己身側。他微微仰着頭看她，卻不說什麼秘密，而是開口問她：“我可以跟你回家嗎？”
“嗯？”清禾被問得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你先告訴我你的秘密，我再考慮帶不帶你回家。”
聞言，楚念抿起了唇，臉上的笑意消散，一臉不高興地看着清禾。
清禾被他瞬間變化的神情整得莫名其妙，雖然知道自己不應該同喝醉酒的小朋友計較，但還是小聲嘟囔道：“你自己說要告訴我的嘛。”
這時楚念卻突然伸手抓住了清禾的衣袖，往自己身邊輕輕地扯了扯，“近一點。”
清禾依他，朝前走了兩小步。
“我騙你的，”楚念又笑起來，“我知道你是清清，我才不會告訴你我的秘密呢。”
“……”好的，原來她才是沒腦子的那個。
“我才不想知道你的秘密呢。”
“但是，”楚念很肯定地說：“你嫁給我了，你要帶我回家的。”
“那不作數的。”清禾下意識反駁道。都沒拜天地，怎麼能算成了親呢？
不作數……嗎？
她說話的神情那般隨意，楚念卻一霎間怔住了。若要形容，那便是如同被尖針刺住了胸腔，密密麻麻的疼痛從心臟快速流竄到四肢。即使在酒精作用下全身的五感都不受控制，但還是疼得過分。
“不作數的話，”他垂下眼睫，很苦惱地說道，“那我就沒有秘密了。”
清禾看着眼前熟悉的那人，熟悉的模樣，熟悉的味道，連表情都是她所熟悉的，她控制不住自己去喜歡他。
但是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接這個話題。她當然可以哄他說“作數”，但是以後她該如何面對楚念，或者說楚或呢？
“對不起。”她辜負了他的“秘密”。
楚念雖然有些失落，但也沒有惱，他重新抬起頭來，認真地問道：“怎樣才作數呢？”
清禾知道，他沒有成過親，他不懂得成親的規矩，否則他不會迫不及待就把她關入房中，陰差陽錯地造成了他們沒有正式拜天地的局面。但是，她不打算告訴他這些。
“這不重要。”她對他說。
“很重要。”他仰着臉看她，一縷銀色的髮絲被路過的晚風輕輕帶到了唇畔。
銀絲舞動，似在親吻着他。
清禾盯着那縷銀絲，沒有說話。她一直都覺得，他銀髮紅眸的模樣才是最好看的，會讓她想起盛放的玫瑰，生來驕傲而脆弱，卻美得明媚而熱烈。
他對外人施了障眼法，只有她才能看到他銀髮紅眸的樣子，或者說，他是故意只讓她看見的。
月光似乎也分外偏愛他銀色的長發與透徹的眼眸，毫無保留地澆落在他的身上。
真漂亮啊。她想。
楚念比楚或更聰明，他更懂得利用自己的優勢，引誘她，蠱惑她，讓她接受他，或者說，他更明目張胆地想要她的愛。
她看出來了，但她拒絕不了。
“我接下來說的話更重要，你記住了。”她抬手托住他的下巴。
她認輸了，她願意和他賭一把。
“無論我以後做什麼，同你說什麼，”她緩緩低頭，貼近他，“你只要記住，我愛你。”
楚念的反應有些呆愣，“愛我……愛楚念嗎？”
“我愛阿念，也愛阿或。”
他不知道她愛他，她傷害他，和讓他知道她愛他，卻傷害他之間，這一次她選擇了後者。
她不知道何者會讓他更痛苦，但她知道後者一定對她更不利。
選擇前者將來或許還有挽回的餘地，而一旦選擇了後者，她接下來所有傷害他的行為，便不僅是在消耗他的信任，也是在消耗他的愛。
即便如此，她還是告訴他了。她決定相信他的愛。
她低下頭，靠近蠱惑她的源頭，隔着那縷不聽話的銀絲，慢慢地貼上了他微涼的唇瓣。
“清清……”他眯着眼睛輕輕喚了一聲。
她沒有回應，依舊貼着他，微微啟唇，小舌輕卷，叼起那縷髮絲，溫柔地撥到一旁。
隨後，毫無顧忌地吻了上去。
“你要記住……不要酒醒了就忘了……唔……”雖然他忘了也沒關係，她會再告訴他一次。
“嗯……”
喝醉了的楚念和平日裏的楚念一點都不一樣，他乖乖仰着頭，張着嘴，予取予求。
“唔——清清……”他還會喘着氣喊她的名字，聲音又低又啞，卻撥弄得她吻得更加熱烈。
“你聽我說……嗯……”
唇齒交纏，呼吸凌亂間，她聞到了桂花釀的味道。
一吻結束，她攀在他肩頭氣喘吁吁。
“你聽我說，我這次真的不是騙你……”
“不、不要說話，要親親……”他不滿足地去蹭她。
“……不準亂蹭！”
“嗚——對不起……”
乖個屁，一點都不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