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圍棋局

次日，小郎騎馬趕到十兩起香粉鋪，佟掌柜已在屋內等候。

「楊公子，我托宮裏的人打聽過了，那位奶媽就在皇上身邊，清閑得很。」

「皇宮、皇宮禁衛森嚴，我等平常人也可以進去？」

宮城是太后、皇帝、皇家子女居住的地方，也是大臣們辦公、商量國家大事之所，帝制王朝的核心，對於普通人來說，就如天庭一般無法企及，望一眼都難，更不要說自由出入。

佟掌柜卻格格一笑，「你可知這皇宮內外，有多少人出出進進，來來往往？」

不待小郎說話，她又道：「除了皇家，還有太監、宮女、侍衛、雜役、工匠、廚工，少說也有幾千上萬人。這些人吃喝拉撒，不得人送？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宮裏甚至可以擺集市，並不是傳言。

「謝過佟掌柜。」

「我此番進宮，是要給一位娘娘送香貨。」佟掌柜拿出一個紫檀木盒，裏面的絲綢緞子中，包裹着一個精緻閃亮的玻璃瓶。

小郎賣給她的香水。

十兩起香粉鋪加了一個包裝，打上牌子，成為自己的專有產品。

「楊公子，貨物易手，我這樣處理，你不會有意見吧？」

「完全沒有。我只是給你供貨，至於你是分開賣還是兌水賣，賣多少錢，都不關我事。」

呵呵呵……太好了。佟掌柜笑成一朵花，「和你合作，真是太愉快。」

進宮，要到傍晚時分。

管家將十盒香水裝進一個犀牛皮箱子裏，放到馬車上。

馬車小巧精緻，雕花刻獸，一匹毛色純正的白馬套上挽具，安靜地立在車前不動。

出發時，除了一名馬車伕，佟掌柜只帶了一名侍女，為她提箱子。

「進宮時，若有人盤問，你不需要回話，我來應付。」

小郎點點頭。

「到了宮裏，會有人帶你去找那位奶媽。到走的時候，我會叫人去喊你，不要亂跑，迷路就不好了。」

「佟掌柜放心。你要見的娘娘，是什麼身份？是不是太后、皇后之下，就屬娘娘為大？」對於后宮裏亂七八糟的關係，小郎是真的不懂。

「皇后？宮裏的那位呆傻皇后？哈哈哈，我大梁也真是絕了，皇后呆傻，皇上獃痴，湊到一塊兒了。杜娘娘是老皇上的一位妃子，她與太后的關係還算不錯，所以在宮裏活得自在，養老呢。」

「養老？七老八十了？」

「哪兒有！三十剛剛出頭而已。心眼活，會來事，所以上上下下對她評價頗高，太后也很喜歡她。」

「皇上那樣了，如何處理國事？大臣們會服氣嗎？」

「就因為那樣了，他才能當上皇上。國事有太后，哪裏輪到他處理！」

馬車到了宮門，佟掌柜從腰裏掏出一塊薄薄的銅牌，遞給守衛。

又拿出一張手諭，「給杜娘娘送東西。」

守衛朝車廂里看了兩眼，一揮手，馬車慢慢駛進宮內。

「是不是拿着宮牌就可以出入？」小郎問道。

佟掌柜倏然一笑：「不盡然。以後你就知道了。」

馬車轔轔走了半晌，終於停下來了。

前面馬車伕小聲說道：「夫人，長乾宮到了。」

早有一名年紀輕輕的小太監等候着，「是不是佟夫人安排的？」

佟掌柜拉開帘子，伸出頭笑道：「正是我，有勞小公公領着楊公子去那裏，我就不下來了。」

「皇上住在長乾宮，那位奶媽也在那裏。你去見了之後，等我消息。「

小郎跳下馬車，小太監仰頭望了他一眼：「個子挺高的啊。跟着我走，不要亂說話，也不要東張西望。」

一前一後，拐過幾道曲廊，他將小郎領到一間偏殿前面。

「護婆，你家的親戚來看你了。進去吧，婆子在裏頭呢。」小太監說完就走。

「多謝小公公。」小郎將一枚銀子塞進他手裏，「不成敬意。」

一直板著臉的小太監馬上面目舒展，笑道：「佟掌柜安排的事，那還用說，有事找我小李子。你們聊，我先走了。」

笑意盈盈地走開，手裏面估摸着銀子的份量。

護婆在屋裏納悶道：「親戚？哪位啊？」深宮內殿，咋會冒出個親戚？

小郎走過去，叫道：「婆婆，還認得我不？」

護婆比原來要胖實一些，身體該是復原了。

「你是？哦，老天，你不是衛州那個鎮子上的年輕人，救了老身的小恩公！」

小郎忙道：「不敢當。我們也是有緣，都到了京城。聽說你在宮裏，而我在京城舉目無親，就託了熟人進來看看阿婆。以後有事，還請阿婆多照顧。」

護婆向門外看了幾看，關上門小聲說道：「外人都當宮裏風光，其實是度日如年啊。尤其是皇上，神志不清，還要我這個老骨頭護理，過一天算一天，不知啥時候就……」

護婆沒敢再往下說，到時候別連累我就阿彌陀佛了。

她的腳下，放着一桶黑不溜秋的熱水。

「給皇上泡腳用的，有安神的作用。草藥是宮裏發給老身，讓老身天天熬好，一會兒要送到皇上那裏。」

「這桶水有二十斤重，婆婆怎麼提得動？」

「本來是有個丫頭幫我，她這兩天得了風寒，起不了床，只好我一個人送。」

「婆婆，我幫你提過去行不？」

護婆看了看小郎，猶豫了一下，說道：「其實也沒什麼不可以。可憐存良，連個宮中的大公公都不如，沒人當他是皇上。一會兒你幫我抬吧，若是有人問了，就說是我侄孫。」

小郎找的就是這個機會，見到李存良，再看機行事。

護婆神秘地說道：「皇上住的地方，平時也沒有人來，只有丞相時不時地帶人過來探望。」

「皇上是真的……瘋了？」

「唉，嚇傻了。他本性孱弱，又不知見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護婆伸手摸了摸水溫，說道：「可以了，你幫我提着吧。」

她在前面引路，掂着兩個空木盆，小郎提着水桶跟在後面，拐過一個走廊，便是一座丈寬大門。兩個太監守在門外。

「公公好，這是我侄孫，今日來宮裏看我，順便給我提提泡腳水。」

小郎點頭哈腰，兩個太監看了一眼，坐在一邊聊天。

往裏走，迎面是一頭如雪白絲，嚇了小郎一跳。

細看，原來是另外一人。

李存良一身刺繡錦衣，與白髮的人對面而坐。

他們正在下圍棋。

白髮是位女人，李存良的夫人。

年紀輕輕，但已是滿頭銀絲，表情獃滯，手中還拿着一枚白色的棋子。

而李存良手中拿的，居然也是白棋，正作苦思冥想狀。

搞什麼鬼，黑棋去哪裏了？

棋盤上，只在天元上下了一枚棋子，夫人先手，李存良遲遲未應。

以白對白，小郎還是第一次見有人這樣下圍棋。

「皇上、皇后，泡泡腳安安神，夜裏才能睡得香不亂跑。」

夜裏二人還會發瘋？看來是真的病了。

護婆讓小郎將桶中的熱水分到兩個木盆中。

「皇上伸腳，皇后伸腳。」

李存良夫婦如同木偶一般，任護婆將他們的腳放入桶中，眼睛仍盯着棋盤。

小郎蹲下身子，看着李存良，輕輕說道：「她走天元，你只管點三三！」

李存良喃喃道：「三三雖好，但沒有格局。也罷，就走三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