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真兇
陷害?聽到這個用詞,髮際線后移,形容憔悴的技術主管愣了下,略一思索,認真道:
“是的,我認為有人陷害我。”
“為什麼?”許言問道。
技術主管沒有猶豫,說道:
“因為對公司而言,我發揮的價值比那兩名工程師更大,倘若‘真兇’目的是破壞科技公司,那我無疑是更值得剷除的目標。”
在之前的審訊過程中,他已得知,自己被懷疑是“原始教派”的極端瘋子。
許言頷首,豎起第二根手指:
“我們假設,這的確是一起陷害,那從對方充分的準備來看,其定然對你有很深的了解……請認真回想,近期一段時間,是否有人對你投以額外關注?”
技術主管皺眉回憶,片刻后搖了搖頭,沮喪道:
“我……沒注意,想不出。”
見年輕的探員顰眉,他解釋道:
“我這個人,只喜歡鑽研技術,對以外的事情並不大關心。”
唔……醉心技術的強者么,怪不得能在攻殼機動擔任關鍵崗位……許言看了眼對方的略禿的頭頂,心中信了八分。
略一思忖,他說道:
“我們換一個問法,倘若你被抓,丟掉這份工作,在你看來,直接間接受益人有哪些?”
恩,這是調查案件最常見的思路,誰獲益,誰有嫌疑。
技術主管思索了下,說道:
“應該會有很多人,比如工程部職位在我之下的幾個副職,都有頂替我的希望,又比如公司內與我相近級別的管理層,也有機會,再比如,其他公司的的競爭對手,比如扳機動力的人,這個範圍特別大。”
聯邦科技巨頭內部,職級劃分存在P和M兩條序列,對應技術與管理。
禿頭主管屬於P7,攻殼分部總經理,董事屬於M4。
許言表情不變,說道:
“暫不考慮外表公司人員,如果讓你將餘下的受益者按照嫌疑,進行排序,你會如何排列?”
技術主管沉默片刻,搖頭說:
“我無法給出,公司內的確存在利益衝突,但與我之前說的一樣,那都是正常的摩擦,我無法僅憑個人好惡,貿然進行排列。”
這一刻,雖身陷囹吾,他仍舊展現出了一名工程師的嚴謹。
許言沒再說話,陷入思考,過了約莫一分鐘,他再次開口,豎起第三根手指:
“我們假設,如果在酒吧里別殺死的人是你,那麼,以上的‘嫌疑人’中,誰會受益?”
技術主管想了想,搖頭說:
“恐怕都不會,起碼短期內,他們都沒有好處。”
許言眸子微亮:“為什麼?”
技術主管邏輯清晰:
“如果我是兇手,那其餘人就是乾淨的,並不需要背負過多責任,恩,李總經理會擔責,但他與我毫無競爭關係……但如果我被殺死,那按照你們治安署的調查路線,其餘同事也都存在嫌疑……
這種情況下,公司不會貿然交接工作,將涉及公司機密的工程部權限交給有嫌疑的人……尤其,最近總公司派大人物下來檢查,這種事更不可能發生。”
總公司視察……許言捕捉到這個關鍵詞,說道:
“所以,就是說,在這個時間窗口,倘若直接殺死你,會讓整個分公司遭受總部的懷疑和警惕,而抓捕你,則僅僅會空出一個職位?”
“是。”技術主管點頭,旋即,整個人愣了下。
他終於察覺出許言想傳達的思路。
許言的這句看似平常的話,於他腦海中,化為了一抹刀光,豁然斬破這兩日籠罩在他眼前的無窮迷霧。
彷彿……豁然開朗。
被抓捕至此後,他也無數次試圖思考整件事,但作為“嫌疑人”,他心亂如麻,始終無法靜心思考。
直到現在。
隨着少年用一個個問題,將他的思路捋清,他恍惚,只覺腦海中有什麼東西,在“鬆動”。
就像……某段記憶,被某種力量短暫封存,如今突兀裂開,浮出水面。
而這時候,許言的聲音再度傳來,縹緲空靈:
“所以,倘若要將諸多受益者按照嫌疑,進行排序,你會如何排列?”
這個問題,他之前問過一遍,這是第二次。
可當聽到這句話,技術主管彷彿聽到靈魂深處,傳來一聲響指,有什麼東西破碎開來。
他眼瞳縮成兩個小點,有了極短暫的獃滯。
這一切異常,只發生在他腦海深處,電光火石。
無論許言,還是寧蘭都毫無察覺。
“我想起來了!”突然,憔悴的中年人猛地抬起頭,大聲喊出一個名字:
“付經倫!陷害我的,很可能就是他!”
付經倫?那是誰……許言先是疑惑,而後,腦海中猛地記起一張臉孔。
那是他上班第一天,被拉去攻殼大樓勘察現場,其中代表分公司與治安署接洽,帶着他們上樓的,是一名部門經理。
西裝革履、三十餘歲、頗顯斯文的商場精英。
“為什麼說是他?!”旁邊,從打開始審訊,便裝透明人的寧蘭失聲開口。
技術主管沒看她,而是凝視許言,飛快說道:
“我想起來,以前有一次我忘記東西在公司,折返取回,意外看到他在我辦公室里,說是有工作上的事找我,但那時我分明都下班了……
“另外,死在酒吧的那名工程師,也是他昨天遞交的加班名單上的。
“還有,某次周末,我意外在公司外看到他,從美術館走出來,我還打趣說沒想到他喜歡藝術,付經倫解釋是附庸風雅。”
潛入同事辦公室……加班名單……擁有藝術追求……許言身體前傾,目光銳利:
“這些細節,你之前怎麼沒說?”
技術主管理所當然道:
“我被抓進來后,一直擔驚受怕,哪裏會想這些,況且,都是以前發生的事。”
沉默。
審訊室內,陷入短暫的安靜,許言和寧蘭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眸中的興奮。
“很好,我們會進行核實的,有消息會通知你。”
許言起身,恢復了沉穩姿態,而後與女探員轉身離開。
……
審訊室外。
當隔音門閉合,寧蘭褐色的眸子盯着他:
“你覺得他的指控真假?”
許言平靜道:“不知道,但我們的嫌疑人有兩個了。”
寧蘭猶自難以置信:“你怎麼想到的……這些?”
許言笑了笑,解釋道:
“很簡單,我回家后,越想越覺古怪,兇手行事如此周密,為何這麼巧,留下毛髮,又指向一個如此符合要求的普通人?而且……我實在很難想像,一個技術出身的工程師,會擁有足夠的藝術細胞,完成‘創作’。”
寧蘭恍然:“所以,你懷疑他是被陷害的。”
許言頷首:
“沒錯,可兇手寧願大費周章陷害,也不直接殺掉他,這說明,相比於死亡,令他失去崗位對兇手更有利。”
寧蘭眼睛愈發明亮:
“所以,你嘗試從主管入手,挖掘嫌疑人?”
許言微笑不語,這套說辭足夠符合邏輯。
“事關重大,我們得立刻稟告探長,實施抓捕!”寧蘭拉着他直奔電梯。
等等……就直接抓么,唔,先抓了再找證據,我有點適應PCE的行事風格了……許言吐槽。
……
東五區,攻殼機動分公司大樓。
已是深夜,可整棟大樓仍舊燈火璀璨,連續兩名員工被殺,整個分公司,尤其是工程部內,人心惶惶,氣氛壓抑。
技術主管雖已被帶走,但因並未定罪,使用的名義是配合調查,故而雖流言四起,但恐懼感仍未解除。
加班的員工們近乎集體選擇熬夜工作,到天亮后再回家。
走廊內。
一雙擦拭的纖塵不染的皮鞋沉穩行走着,踩踏大理石地面,發出“噠噠”的清脆聲響。
“經理。”沿途的女員工看到來人,忙駐足招呼。
西裝革履,三十餘歲,氣質頗顯斯文的付經倫停步,微笑頷首:
“這麼晚還沒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