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被廢的太子

第73章 被廢的太子

太醫剛診脈完,言初霽便迫不及待的開口詢問,“怎麼樣了?”

太醫猶豫了一下,“陛下這是心思鬱結,肝火旺盛,一時之間有些急火攻心,雖然龍體欠安,但並沒有什麼大礙,只需好生修養,不日便可恢復健康。”

言初霽聞言立馬怒了,“你到底有沒有好好診斷?父皇方才嘔了那麼多的血,最近一段時間身體也時常不好,一不留神可能就直接去了,你卻在這裏說沒有大礙?”

太醫:……

“一不留神就去了”,這種話也是能當著皇帝的面說出來的?

時喻:……

言初霽能平平安安的長到這麼大沒被人打死,也是不容易。

太醫“咚——”的一聲就跪了下去,“微臣該死,陛下贖罪。”

言初霽此時也意識到自己剛才說的那番話有些不太妥當,“父皇息怒,兒臣不是有意的,兒臣只是太擔心父皇了,害怕父皇就這麼走了,只留下兒臣一個人。”

這不解釋還好,一解釋太醫更加的害怕了,腦袋深深埋了下去,幾乎快要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身體顫抖的像得了帕金森一般,額間冷汗直冒。

時喻無奈的擺了擺手,對太醫開口說道,“行了,你下去吧。”

他的身體他最清楚不過,不過是常年打仗,加上勞心勞力的處理國事損耗太大了而已,再加上方才直接嘔了二兩血出來,虧空的身體猛地失血太多有些承受不住,原主才去了。

太醫當然是診斷出了這具身體的具體情況,只不過他們卻不敢對一國之主用狠葯,擔心身體承受不住,因此只敢開一些溫補的葯來慢慢養着。

但這對於時喻來說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只要他想,很快就可以讓這具身體恢復巔峰的水平,甚至是活的比這個朝代的任何一個人都要久。

太醫並沒有犯錯,時喻也不欲懲罰於他,便直接讓他下去了。

太醫很是誠惶誠恐,就連離開時身體都在打着哆嗦。

屏退了左右,直到寢殿中只剩下時喻和言初霽兩個人的時候,時喻這才將視線落在了言初霽的身上。

年輕的太子樣貌生的極好,平日裏眉宇間攜霜帶雪,自有一股上位者的凜然,此時那張俊美的臉上帶着些許的擔憂,一雙黑沉沉的眸子深如寒潭。

不說話的時候站在那裏,自帶一股疏離的氣質,在國家大事的處理方面也做得十分完美,是一個比原主還要適合成為掌權者的存在。

只可惜,好好的一個太子,卻偏偏長了一張嘴。

原主能堅持這麼多年沒有被言初霽氣死,也算是個很了不起的帝王了。

言初霽孩提的時候,跟着原主四處征戰,原主和妻子忙的腳不沾地,根本沒有時間好好教導言初霽,他從小就跟軍營里的兵痞子們待在一起,長大后的言初霽溫文爾雅,沒有沾染上那些兵痞子滿口髒話的陋習,也算得上是一個奇迹。

等好不容易建國了,原主的妻子一直纏綿在病榻上,一年左右就撒手人寰,言初霽幾乎一直都是在被散養着長大的。

建國之初,國家需要處理的事情太多太多,原主能夠抽出時間來教導言初霽帝王之術已經很不容易,也沒有其他多餘的空閑來教他為人處世的道理。

而即便這個時候的言初霽已經有了太子太傅和其他教導他的老師,可太子太傅也只會教導言初霽學識方面的知識,畢竟君臣有別,斷然不會像普通的師友那般親切。

因此,言初霽的性格很是擰巴,但這也完全不能怪他,只能說是造化弄人吧……

其他所有的事情他都能處理的很好,可在為人處事方面,言初霽就是一張乾乾淨淨的白紙,什麼都不明白,什麼都不懂,完全憑藉自己的心意去做事。

說話的時候也總是直來直往,不會去考慮是不是戳了別人的心窩子,也不會去考慮是否會得罪到別人。

被誣陷了也不知該去如何解釋,若不是因為原主深知自己這個兒子的性子一直相信着他。

稍微換一個年邁的皇帝和年輕太子的組合,言初霽恐怕都不知道要被廢去太子之位多少次。

這樣的人,這樣的性子,若生在一個普通人家官宦,或許也沒有什麼,可他是一國的太子,是將來極有可能繼承大統的先皇后親子,在這種情況下,這種性子便會很容易要了他的命。

原主總是忙,等發現言初霽這個缺陷的時候他已經長大成人,再想要改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成功的,而原主的身子也大不如前,隨時都有嗝屁的風險。

他只能強撐着殘破的身軀更加賣力的處理事物,希望在自己離世前能夠為言初霽掃清障礙。

只可惜,縱使原主已經竭盡了全力,終究還是和時不利兮騅不逝一樣,未等他做好一切的謀划,替言初霽鋪好這條康庄大道,就在急火攻心之下一命嗚呼了。

原主確確實實是被氣死的,但卻不是因為他相信言初霽私藏龍袍謀反,而是氣憤這幕後的人竟然把手伸到了這麼長的地方來,模仿的言初霽的字跡幾乎是一模一樣,而且那信箋之上還蓋着太子的專屬印章。

極度的憤怒之下,原主一口氣沒上來,直接就噶了。

這個全心全意的相信着言初霽的皇帝,一心一意渴望真正將黎民百姓放在心中的言初霽繼承大統的皇帝,他的死到最後卻成了眾人攻訐言初霽的存在,使得他培養下來的最適合如今大夏朝的一代帝王,在還未開始的時候就已經結束了。

蘇鴻,楊宏遠等人自是亂臣賊子,可造成這一結果,言初霽在為人方面也有着一定的責任。

倘若他這種直來直去,所有的心思和想法都停留在一張臉上的話,即便他繼承了大統,成為了這個國家最高的存在,也沒有辦法將國事處理的妥帖。

水至清則無魚,過剛易折,言初霽的性子……還需要好好的打磨打磨。

原主身邊的總管太監江福海出去的時候還十分貼心地帶上了門,如今寢殿裏也沒有了別人,時喻面無表情的看着言初霽,“別跪着了,起來吧。”

言初霽晃晃悠悠的就要起身,卻又在看見時喻臉色的一瞬間保持着雙腿微彎的姿勢僵在了半空中,好像被施了定身術似的,一動不動。

時喻抬腳踹了踹他的膝蓋,兩眼緊盯着他,“你這是做什麼?”

言初霽神情有些獃獃的,“父皇,兒臣錯了。”

時喻嘴角抽了抽,隨即問出了那個千古難題,“你錯哪了?”

言初霽眨巴了一下眼睛,嘴唇蠕動了半晌,接連偷偷瞟了時喻好幾眼,都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他沒想好自己錯在哪了。

他沒有私藏龍袍,那幾封信也不是他寫的,可父皇沒有絲毫表情的面容就是告訴他父皇生氣了。

父皇身體已經很不好了,他不想惹父皇生氣,只想着主動認錯。

可現在……他真的不知道他錯在了哪裏。

怎麼辦?

言初霽抬頭看向時喻,弱弱的喊了一聲,“父皇?”

時喻無可奈何的嘆了一口氣,言初霽長的人模人樣,站在那裏不說話的時候,光是氣勢都可以嚇到一群宮人。

可怎麼說話的時候就怎麼畫風突變了呢?

時喻垂眸看他,決定好好掰掰他的性子,否則自己想要躺平的日子還不知道猴年馬月才可以開始。

抬手指了指他身旁的座位,“坐過來吧,朕沒有生氣。”

言初霽聽話的坐下,神情還有些許的忐忑。

時喻看他一眼,語調輕緩,“今日早朝之事,倘若朕並未吐血,也沒有直接離開,而是認了太子妃呈上來的那些證據,你又該當如何?”

言初霽張了張嘴,有些不可置信,“父皇?”

時喻嘆了口氣,“你不知該如何解釋,也覺得朕不會懷疑於你,是也不是?”

言初霽垂下腦袋,“正是。”

“但是啊……”時喻幽幽地嘆道,“霽兒,你可曾想過,倘若即便朕相信於你,可這大夏的文武百官與黎民百姓不相信呢?”

“倘若他們都覺得你是一個意圖謀反,以下犯上,想要篡位的亂臣賊子,你又該當如何?”

“今日呈上證據的是你的枕邊之人太子妃,一旦你登上皇位,就憑她的父親是一品的鎮國大將軍楊宏遠,楊麗雲就絕對能坐穩皇后之位,有着一個當皇后的女兒,楊家也定能水漲船高,有如此大的利益所得,太子妃又會如何主動檢舉你私藏龍袍意圖謀反呢?”

“除非……楊家是純正的忠臣,他們忠於帝王,忠於朕,哪怕是不要唾手可得的皇后的位置,不要天家岳丈的名號,他們也要揭露你這個亂臣賊子的陰謀。”

隨着時喻話音的落下,言初霽的臉色一點一點的白了起來,到了最後連一絲血色都看不到,白的近乎透明。

“兒臣沒有。”言初霽張了張嘴想要為自己辯解,可說出的話卻是那樣的無力。

他的父皇是全天下最好的爹爹。

無論是幼年時那個可以讓他騎在脖子上騎大馬的爹爹,還是隨着他逐年長大越發具有威嚴卻始終信任着他的父皇,都是他心中最重要的存在。

只要他不犯錯,這個皇位必定是他的。

如此……他又怎麼可能會想要去傷害他的父皇呢?

時喻垂下眼帘,深邃的眼眸中掠過一抹深沉的眸光,“你說沒有,證據呢?”

“所有的官員和百姓都願意相信這就是事實,因為太子妃根本沒有理由要誣陷於你,你被廢了太子之位於她沒有一絲半點的好處,她這麼做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和楊家都忠於朕!”

時喻的聲音擲地有聲,說的言初霽拿不出半點反駁的話語來。

“所以……霽兒,你好好想想,”時喻抬手輕輕拍了拍言初霽的肩膀,“楊麗雲這麼做的目的,究竟是為了什麼?”

言初霽低垂着腦袋一言不發,過了許久才有些惶恐地抬起了頭來,他盯着時喻的雙眸有些忐忑,“兒臣不知。”

語罷,他整個人變得非常的失落,“父皇……兒臣是不是特別令你失望?”

為什麼父皇能看出來的事情,他卻毫無頭緒呢?

時喻心情複雜,擺了擺手,以言初霽方才嚇到了太醫的那些話為例,“你可知太醫為何會那麼害怕?”

言初霽很是誠實的搖了搖頭,“兒臣不知。”

時喻恨鐵不成鋼的開口,“你也知道朕如今的身子骨不好,年老體弱的皇帝與正值壯年的太子,如此一個組合,你看過的那些史書上,難道找不出相似的情況嗎?”

言初霽心頭一顫,霎那間回想起了自己曾經讀過的史書。

無論是多麼聖明的皇帝,終究是會害怕死亡,當自己垂垂老矣之際,而太子卻身強力壯之時,他們往往心中都會升起無盡的惶恐,忌憚着太子。

父皇和自己之間沒有這些齷齪,但這並不代表着其他人的心裏不會這麼想,而他卻當著太醫的面明晃晃地指出,自己的父皇命不久矣……

只要稍微換一個心胸狹窄那麼一丁點的皇帝,他的太子之位,恐怕早就保不住了。

想到這其中緣由的言初霽猛地抬起了頭來,“父皇……兒臣不是這個意思。”

“我當然知道,”時喻沒有用皇帝專有的朕這個稱呼,而是像平常的父子之間相處一般都用了我這個字,他盯着言初霽的眼睛,深邃的眸子很是慈祥,“但是啊……你是一國的太子,你需要和所有的官員打交道,需要發號施令制定政策,讓所有的人都聽從於你的命令。”

“但是……”時喻話鋒一轉,隨後沉沉地嘆了一口氣,“倘若你說的話總是讓人誤會有其他的意思,你又怎麼可能治理的好大夏的天下,又讓我怎麼能夠放心將這些責任都交到你的手裏?”

言初霽沉默了半晌,最後神情低落的說了一句,“兒臣明白了。”

見他確確實實有了些許的理解,時喻又提出了言初霽說話太直得問題,“過剛易折,坐在我們的這個位置上,還是要稍稍學會裝聾作啞一些。”

“可是……”言初霽反駁,“倘若人人都有私心的話,百姓們又該從何而處?”

時喻輕笑着搖了搖頭,提了一個和這件事完全不相干的問題,“霽兒可曾觀察過御花園裏的柳樹?”

言初霽想了想,點頭應道,“有。”

時喻臉上的笑容更深,“那你可曾瞧過,每次狂風刮過以後,是柳樹的枝條折斷的多,還是那些樺樹的枝條折斷的多?”

言初霽並沒有認認真真的考察過,但如今仔細一想,好似每次刮大風的時候,柳樹枝條彎彎隨風搖擺,幾乎不曾有過折斷,而樺樹枝幹筆直,強硬的扛着狂風,暴風雨過後,總是有枝條被狂風吹落在地上。

“兒臣好似明白了……”言初霽的聲音很輕,但語調中的力量卻很是充沛。

時喻的語調不急不徐,“水至清則無魚,霽兒,想要做一個好皇帝,並不是只懂得那些治國之策就足夠了。”

言初霽神情越發的恭敬,“兒臣省的。”

再怎麼說也是精心培養出來的太子,曾經從未有人和言初霽交談過這些事情,也未曾有人告訴過他這樣的道理,他自是不知道,但如今經過時喻的點播,他很快就接收並且理解了。

見此情況,時喻秉持着想要快點擺爛的想法,又將如今大夏朝堂當中的種種勢力,以及各方人馬之間的種種心思全部都灌輸給了言初霽。

說的有些渴了,時喻開口喚了一聲,“來人。”

江福海不動聲色的進來,頭也沒抬,“陛下?”

時喻側着身子仰躺在靠墊上,“去端兩杯熱茶過來。”

“諾。”江福海恭恭敬敬的退下,等他再次進來的時候,身後便跟了兩個穿着宮裝的宮女,每人手中都端着一杯香茗。

宮女上了茶,又很自覺地退下,但江福海卻沒有離開,而是彎着腰請示,“陛下,皇貴妃娘娘求見。”

皇貴妃蘇蕊兒,丞相蘇鴻的嫡長女,跟了原主十六年,身邊有一個十五歲的二皇子言煜歡。

是原主死後最大的受益者。

原主雖然說是一個縣衙里的衙役頭子,可原主所在的那個州縣實在是太過於偏僻與貧窮,而且衙役也算不得是實實在在的官身,實際上原主一家還是在地里刨食的農民。

原主的妻子是在原主還未曾起事的時候嫁給他的,也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農村婦女,長得算不上多麼漂亮,而且因為常年的下地勞作,手上起了一層厚厚的老繭,甚至是骨節都比常人粗大許多。

對比原主的妻子這樣一個既長的算不上漂亮皮膚也算不上多好的女人,蘇蕊兒這種世家大族嬌養出來的女兒可謂是牢牢的抓住了原主的心。

原主本就是一個泥腿子,連鎮子上鄉紳家的女兒都從未敢肖想過,覺得兩人之間有雲泥之隔,更何況是京城的世家大族千嬌百寵養出來的嫡女呢。

在蘇鴻答應將蘇蕊兒嫁給原主的時候,原主幾乎是激動的一晚上沒有睡覺,若不是因為他骨子裏的教養不允許他拋棄糟糠妻子,憑藉原主對蘇蕊兒的喜歡,蘇蕊兒一個后位也是值得的。

原主登基以後身子骨大不如前,後宮雖然也陸陸續續進了些女子,但總數並沒有太多,而孕育了子嗣的妃子則更是少的可憐。

除了蘇蕊兒有一個二皇子言煜歡以外,後宮當中竟然只有梅妃生了一對龍鳳胎。

但對比於如今十九的言初霽和十五歲的言煜歡,梅妃那剛剛過了周歲的一雙兒女,幾乎是完全失去了奪位的可能。

原主的妻子死的早,鳳印和統領六宮的權利全部都交在了蘇蕊兒的手裏。

就算原主的身體再不好,可既然梅妃能夠生下子嗣,就沒有這十幾年後宮沒有一個皇子公主誕生的道理。

若說這其中沒有蘇蕊兒的手段,打死時喻都不會相信的。

原主對蘇蕊兒的寵是真的寵,幾乎除了皇后之位,能夠給蘇蕊兒的原主全部都給她了,但人心不足蛇吞象,總是有人看不見眼前所擁有的,肖想着那些並不屬於他的東西。

時喻才回到寢宮,只是和言初霽說了一會兒話的功夫,朝堂上的消息就已經入了蘇蕊兒的耳朵。

可見蘇蕊兒的手,已經伸的太長太長了。

可原主卻還只以為他的好貴妃是一朵溫柔的解語花。

時喻吩咐江福海起身後,兀自端起了桌上的茶杯,“讓她候着吧。”

蘇蕊兒想覲見是蘇蕊兒自己的事,要不要見蘇蕊兒是時喻自己的事,他實在是不耐去處理原主後宮的這些情情愛愛。

日光溶溶,宮影重重,微風徐徐拂過,吹動樹影婆娑,時喻穿着一件十分簡單的衣袍,滿頭烏髮僅用一根綢帶繫着,盡數披於腦後,露出一張雖然略顯蒼白,但卻線條流暢的臉。

時喻望着言初霽,“這事你怎麼看?”

青年眉眼疏離,黝黑的眸子中端的是認真,白皙纖長的手腕從衣袖中伸出,端起茶杯輕輕呡了一口,“來着不善。”

時喻眸中染過一抹興味,“有長進啊。”

言初霽有些尷尬的笑了笑,“父皇和兒臣說了這麼多,倘若兒臣還和以前一個樣,恐怕也不用囂想這個位置了,不如早早地將它讓給二皇弟。”

“好小子,”時喻抬手拍了拍言初霽的肩膀,指着不遠處一疊原主還來不及處理的奏疏說道,“朕累了,不想再處理這些國事,你也學了這麼久,那些奏疏就由你來批改吧。”

言初霽瞬間眼睛睜大了一些,“這……這不合規矩。”

時喻直接翻身留給他一個圓滾滾的後腦勺,“朕是皇帝,朕的話就是規矩。”

言初霽看着耍賴的時喻悄悄勾起了唇角,隨後走上前拿起了硃筆。

溶溶的日光通過窗杦揮灑進來,照在父子二人的身上,落下一片斑駁的光影,言初霽臉上帶着淺淺的笑,黝黑的眸子當中端的是認真,狼毫被握在骨節分明的手中,硃筆揮灑之間,落下一個個鐵畫銀鉤的大字。

靜默的寢殿中,只有狼毫摩擦書頁的聲音,青年立的筆挺,仿若一副淡妝濃抹的水墨畫,渾身氣質不似凡人。

突兀的,一聲吵鬧打破了這一瞬的和諧,等候了近一個時辰的蘇蕊兒再也按耐不住,不顧阻攔的沖了進來。

時喻原本也意料到了這種情況,只是沒有想到,蘇蕊兒竟是連一個時辰都等不及了。

在江福海一張苦瓜臉,就要下跪認錯時,時喻揮了揮手,“不必,你且站着。”

江福海應了一聲,忐忑不安的一顆心終於放鬆了下來。

時喻抬頭看向門口處,女子衣着華麗,身後一大群宮人左擁右簇的烘着她前行,蘇蕊兒半蹲在時喻面前,嬌嬌俏俏的開口,那聲音甜軟如空谷幽蘭,“陛下可曾好了些許?”

吵鬧的聲音對時喻來說有些刺耳,他輕輕眨了眨眼,漆黑如墨的眸子不帶有一絲情感,就這般直直撞進了蘇蕊兒的眼底,“你說呢?”

蘇蕊兒一瞬間以為自己被徹底的看穿,但她很快又穩下了心神,她深知皇帝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也深切地了解着他對自己的喜歡,因此並沒有立刻警惕起來。

稍稍調整了一下笑容,蘇蕊兒故作輕鬆的開口,“陛下放心,臣妾已經去太醫院問過了,陛下的身體並無大礙,只要稍微調整調整,很快就會恢復如初。”

時喻換了個姿勢讓自己躺着更舒服一些,不似原主見到蘇蕊兒那般高興的迎上去,只是微微抬眸,漫不經心的掃過蘇蕊兒,視線並沒有在她身上停留,“貴妃,朕的寢殿,也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

“隨意的闖進朕的寢殿,誰給你的權利?”

蘇蕊兒下意識抬眸,猛然間撞進了一雙漆黑如墨的眸子,只是那般淡然的看着她,卻讓蘇蕊兒不由得心下一緊。

明明是平淡如水的眸子,卻彷彿是能夠穿透人心一般,蘇蕊兒呼吸滯了一瞬,“噗通”一聲,當即就跪在了地上。

太久沒有如此跪過,蘇蕊兒的膝蓋磕的生疼,但她卻絲毫不敢有所表現,只是深深的將透露埋在胸前,誠惶誠恐的開口,“臣妾知錯,但憑陛下懲罰。”

“哦?是嗎?”時喻語氣訝異,一雙眸子閃爍着求知的光,“不知道貴妃到底犯了什麼錯?”

蘇蕊兒內心天人膠着,一時之間不知道到底該如何回答才好,她沒想到,這個向來對她有求必應的帝王,此刻竟然會突然給她來一個下馬威。

“臣妾……臣妾未經允許強行闖入陛下的寢殿,還請陛下懲罰。”

蘇蕊兒避重就輕的話語也不出時喻的所料,但他卻不想讓蘇蕊兒就此安心一絲一毫。

沉默片刻,時喻開口,語調輕快,“既然貴妃也覺得自己做錯了,那不如給朕說說,朕該如何懲罰你?”

蘇蕊兒雙手緊緊的捏在一起,失策!懲罰輕了,皇帝那裏說不過去,懲罰重了,受罪的還是自己。

還是大意了,原本以為皇帝已經被完全掌握在手心,一聽到早朝上皇帝並沒有懲罰太子的消息,她就急急忙忙的闖了進來。

卻又忘了,既然皇帝並沒有直接廢了太子,那一定是有什麼原因導致他們失去了對皇帝的控制,也是這段時間太過於順滑讓她有些飄飄然了。

蘇蕊兒也不愧是最後能當上太后的人,很懂得審時度勢式的道理,蘇蕊兒重重的在地上磕了一個頭,聲音帶着一絲哽咽,“臣妾……臣妾不能繼續陪伴着陛下,為陛下侍疾了,臣妾懇請陛下收回鳳印,臣妾甘願在含章宮閉門不出。”

蘇蕊兒也帶了一絲賭博的心思,有點祈盼皇帝看在她主動認錯的份上,能就此打住,輕拿輕放。

然而,蘇蕊兒終究還是失望了。

一直懶洋洋的靠坐着的帝王突然間起身走到了她面前,居高臨下的看向她,蘇蕊兒不敢抬頭,可那視線卻好似能夠穿透一切,讓她不由得心肝都跟着顫了顫。

只聽見清冷的男聲不急不徐,“看來貴妃統領六宮這麼多年,宮裏的規矩,掌握的還是不太好啊。”

蘇蕊兒:“……”

她萬萬沒想到時喻竟然會這麼較真,以前她又不是沒闖過,也沒有出什麼事啊。

然而,這話蘇蕊兒不敢說,她只是低着頭,將滿腔的怒火隱藏起來,“臣妾惶恐……”

“嘖!”時喻嘆了口氣,好似對蘇蕊兒的話有些不滿意,“愛妃,朕還未治你的罪呢,惶恐什麼啊?”

“臣妾……臣妾……”

蘇蕊兒的身體抖成了篩子,說話也是磕磕絆絆的樣子,好似被嚇傻了一般。

“愛妃,”時喻淡然的聲音再次響起,“身為執掌鳳印的皇貴妃,還需要以身作則啊。”

帝王低低的嘆了口氣,平淡的聲音染上了一絲笑意,“來人!”

江福海面無表情的路過蘇蕊兒后跪在了她前面,“陛下。”

時喻勾着唇角準備先斷了蘇蕊兒的兩個臂膀,他指着蘇蕊兒身旁的兩個大宮女開口,“貴妃蘇氏對上大不敬,身旁的大宮女不僅不加以阻攔,還跟着貴妃一起胡鬧,把她們拉下去送去辛者庫。”

時喻的話都沒說完,兩名宮女立馬猛地抬起了頭來,臉上帶着滿滿的不可置。

辛者庫可不是一個好去處,那裏的宮女太監大多數都是罪奴,坐着整個皇宮最苦最累的活,而且一旦進去了,幾乎是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出來。

“娘娘……娘娘,求求您救救奴婢……救救奴婢……嗚嗚嗚……”

兩個宮女拚命的拉着蘇蕊兒的衣服,想要向她求救,可連話都沒說完,就直接被幾個嬤嬤捂着嘴給拖了下去。

但因着對辛者庫的懼怕,兩名宮女嘴裏還是不斷地發出陣陣嗚咽的聲音來。

殿門外凌亂的嚎叫讓時喻只覺得刺耳,揮一揮衣袖,薄唇微啟,只發出兩個音節,“好吵。”

頃刻之間,一陣痛苦的嘶吼聲響起,便再也聽不見那兩名宮女的聲音了。

蘇蕊兒心裏“咯噔”一聲,有些着急的開始找補,頭上飄逸的流蘇都開始胡亂的擺動。

“陛下……這不臣妾的錯,都是她們兩個慫恿臣妾的,是她們做的,不關臣妾的事啊!”

蘇蕊兒慌不擇路的死死抓住時喻的衣袖,哀求的雙眼滿含淚水,“臣妾真的知道錯了。”

“嘖!”時喻輕嘆一聲,“真的知道錯了?”

“嗯嗯!知道了!”蘇蕊兒瘋狂的點頭,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滿含愧疚,那其中的悔意都快要滿的溢出來了。

然而時喻並沒有錯過蘇蕊兒隱藏在眼眸最深處的恨意,濃厚的和悔意不相上下。

時喻拂開了蘇蕊兒抓着自己衣袖的手,唇角緩緩揚起,清冷的男音傳出,“既然錯了,那麼就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你說朕該罰你什麼好呢?”

說著,時喻轉身看向了一旁的言初霽,“按照大夏的律令,皇貴妃該受到怎麼樣的處罰?”

言初霽勾着唇角輕輕一笑,“以下犯上,不敬帝王,按照大夏的律令,當廢去皇貴妃的位分,打入冷宮。”

蘇蕊兒:“……”

你是魔鬼嗎???!!!

蘇蕊兒近乎發不了聲,因恐懼眼球幾乎整個要從眼眶裏凸出,生理淚水肆意的流淌,嘴唇顫抖了半天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不……”

“噓!”修長的手指輕輕壓在唇角,幽深的眸子沉了下去,目光直直的看見了蘇蕊兒的眼底,“安靜。”

任由蘇蕊兒眼眸中閃過一抹怨恨,他淡淡的開口,“朕覺得太子所言極是,無規矩不成方圓,皇貴妃既然手拿鳳印,執掌六宮,更應當以身作則才是。”

蘇蕊兒帶着驚恐的目光望了過去,就見時喻清清冷冷的看着她,端的是無比的認真,更甚至眼神中不帶有一絲一毫的情緒。

“陛下……”蘇蕊兒這下徹底的慌了,瞬間眼淚就涌了出來,連滾帶爬的想要抓住時喻的褲腿。

但時喻只是朝後退了兩步,語氣冰冷,“江福海,替蘇氏脫去她的宮裝,送她去永安宮!”

說罷,時喻一個眼神都沒有投給蘇蕊兒,直接帶着言初霽轉身離開。

蘇蕊兒整個人無力跌坐在地,她從來沒想過,她堂堂的皇貴妃,竟然有一天會因為大不敬之罪被打入冷宮。

直到時喻的背影徹底消失不見,似有若無的腳步聲也聽不到絲毫,江福海才起身拽起了蘇蕊兒的胳膊,隨後手腳麻利的脫了蘇蕊兒的外衣,隨意的遞給一旁的小太監后,伸手引着蘇蕊兒,“貴妃娘娘,哦不對,蘇氏,咱們走吧。”

——

第二天的早朝剛一開始,蘇鴻便冷着一張臉站了出來,“陛下,太子意圖謀反一事……”

時喻揮了揮手打斷了他的話,轉身看向站在百官之首,身姿卓絕的言初霽,“霽兒,告訴父皇,你想要朕的這個皇位嗎?”

言初霽不卑不亢,“兒臣想要。”

剎那之間,整個大殿安靜的落針可聞。

就在眾人以為太子可能馬上就要被圈禁起來的時候,時喻卻迎着眾人驚恐萬分的目光輕輕笑了笑。

“既然你想要,那朕就給你。”

“太子想要的一切,朕都願意給他,包括朕座椅底下的這個位置,朕的太子,又何須私藏龍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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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灰他萬壽無疆[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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